作者:Maku
不知道是否是刻意, 还是一种因好奇而产生的, 浅薄而近乎于无的情感催动下,他与森鸥外针锋相对, 但也从未与森鸥外针锋相对。
他从未真的想要与这个人敌对,也莫名断定森鸥外不会真的与他敌对。他警惕, 但又没有拿出十足的警惕。
这种纠结复杂而略显狰狞的关系, 是连接森鸥外和太宰治的怪异纽带, 似乎可以轻易崩断,但又格外坚韧。
“你很像我, 过去的我。”森鸥外说。
他的脸上仍然带着镇定的笑意,为了减轻略微女气柔和的容貌色彩,一向有洁癖爱干净的他没有刮去胡子,看起来就像是个忙忙碌碌行医救人的糟糕大叔。
“才不是。”太宰治想。
他才不会成为森鸥外这样的人。
他不喜欢要求自己,他没有必要要求自己。
没有什么能抓住他的东西,这世界上的所有都是等价的无趣。
他没有出声,用态度表示了自己的抗拒,森鸥外却轻轻笑了起来,不说话了。
不知道为什么,太宰治却在他的无声中看出了态度。
“你就是这样的人,太宰。”
森鸥外在看着他,这位了解他的老师目光笃定:
“若你真的找到了你的人生意义,你就会成为和我一样的人”
……
面无表情的黑发少年眸色深沉,他如同厌倦了一般眨眨眼。缓缓转头,推开了房门。
只留一室摇晃的风。
**
虽然中原中也和太宰治有所联系,但两个人的信息完全不互通。
中原中也只知道太宰治正跟着一个私人医生,不知道他已经一只脚加入了港口黑手党,虽然知道有人调查荒霸吐,但他记得那个人是空间系,所以他一直以为搞出先代复活荒霸吐作案的另有其人。还在私下里纳闷最近怎么荒霸吐的事一口气全赶上了。
而太宰治知道中原中也有加入黑手党的想法以及正在调查荒霸吐,然而完全不清楚他就是荒霸吐,也无从知道港口黑手党内新干部兰堂的异常。
这不能怪千间幕,这俩人没问,他就没说。
再加上这俩人碰面时很少有交流情报的时候,基本上不是打打闹闹就是互相挖苦,他们也没问对方。
这就导致,后来太宰治和中原中也以一种怪异的方式碰头,然后以一种你知道我不知道,我知道你不知道的方式诡异的对上了目标,走完了一整个荒霸吐的调查……
然后再见到兰堂的时候,中原中也恍然大悟,太宰治也恍然大悟,但是方向……不太一样。
一个聚焦于荒霸吐相关,一个聚焦于案件相关。
也……也没差到哪去?
我们之间终究隔着可悲的信息障壁jpg
其中发生的事情非常混乱且微妙,但最终的结果是,在多方考虑下,兰堂哦不,现在叫兰波……被关进港口黑手党的地牢……写诗?
感觉神社好像什么异能力者写作专科学校,提供针对异能力者的文学熏陶与培养工作。培养出来的孩子都是传1销老师,见一个就推销一波:写了么您?写了么您?写了么您?
兰波不是很想回忆那个时候的事,这是他人生中的巨大滑铁卢,这几年他一直在滑铁卢,都快划出地球了。
他最近好不容易回忆了一点东西,记得自己的任务是要找到荒霸吐,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才会和搭档决裂,但他觉得读取了中原中也的身体,既能得到荒霸吐,又能得到记忆,双赢,于是他就上了。
会赢吗?包赢的。
兰波信心满满。
于是他都没念完词,就被摁住了。
中原中也看起来是个武力派,性格鲜明脾气冲动,一看就是那种不长脑子的异能力者,他虽然警惕但没怎么放在心上。结果这小子心眼多的很,和太宰治对视一眼对上脑回路,两个人就开始狼狈为奸的给他下套……
虽然他很聪明,虽然他是超越者,但他说到底记忆是缺了一大块的,而且在横滨待了那么久,他那种一阵风吹过就能判断对错的敏锐程度被狠狠消弱,硬是在重力使和无效化的联手下阴沟里翻了船。
刀穿透身体时,寒冷麻痹了自己的感知,他本以为自己会死在那里,濒死之中恢复了几乎全部的记忆。
他已经准备面对死亡,他开始思考自己还能留下什么东西,他开始遗憾自己的失去。
他接受死亡和失败,他从一开始就不畏惧战死。唯一唯一让他介意的,就是魏尔伦。
魏尔伦是被他一手带起的,他们或许是师生,或许是战友,或许是搭档。没有任何人比他更了解魏尔伦,他甚至给了魏尔伦他的名字。他对魏尔伦的情感非常复杂,他不相信也不理解魏尔伦会背叛他。
中原中也和魏尔伦很像。
就像更小一点的魏尔伦一样。
他和魏尔伦第一次见面的时候,魏尔伦会比中也大一点。他是牧神的武器,是‘黑之十二’,是人工异能生命体,是实验室里的小白鼠,是被钢琴线摆布的武器。
他解开了他的禁锢,他把他送到人间。
过去一片空白,只是回忆都令人生厌。消毒水味和残废的实验体堆叠,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在这个荒芜的地狱之中,那个拟人的人造生命体沉默的像是一道影子。
他问:“你有名字吗?”
那个怪物没有说话。
他的名字是‘黑之十二’,他没有名字。
可人怎么能没有名字呢?
从出生开始,父母都会给孩子名字。如果每个人是一本书,那么书的封面就是他的名字。从出生开始,每一次欢笑每一次痛哭都会工工整整记在书上。每个人拿着属于自己的书和他人交换,在翻阅他人故事时露出兴奋或厌恶的笑,然后任由对方在自己的书上写写画画。
等时间过去,彼此再归还彼此的书,抱着这本书走向下一个路口,等待下一个过客。
失去了名字,失去了书,就失去了欢笑和哭泣的资格,失去了和人交流的工具,失去了为人最重要的人生。
于是思考后,他说:
“叫你魏尔伦如何?这是我的名字。”
魏尔伦抬起头,那沉沉的灰色眼睛看着他。
“我的话……”他想,这是一件值得纪念的事。
他是个浪漫的法国人,他将自己的人生总结为一首首精美的诗。如今他将自己的人生书籍的内页撕下,将那久经摩擦带着岁月痕迹的封皮亲手赠送。从此那个人就拥有了一部分属于他的人生,从此他的名字会填充新的故事。
他想,他应该用新的名字记住这件事。
于是,一种灵感突然出现,就好像午夜清醒时窗口淡蓝色冷光和盛放的花枝褪色后留下的浅灰色影子,如同梦境一般飘乎着一层极美的薄雾,却勾动拉扯着他进入了莫名的思绪中。由此突然想到了‘黑之十二’的单词变体,仿佛是一种神来一笔的直觉,一个名字在舌尖和唇齿的摩擦中吐出。
“……兰波,我叫兰波。”
‘黑之十二’是眼前金发小怪物的书,书中尽是些不愉快的过去,任谁都想把这本书撕烂烧毁,可他想了想,把破损的封皮捡了起来,把那带着消毒水气味和钢琴丝拉扯的扭曲单词组合,将那些破损修修剪剪。如同侍弄一瓶很漂亮的花,他将这不愉快的过去变形成一个合他美感的名字,再修补成一个崭新的封面,将自己的人生一股脑塞了进去。
这个名字是个指针,指向了一本被摧毁的书,但他更多的是指向那本书本所属于的人。
虽然,这大概不算交换名字,但这也是一个很浪漫的故事吧?
政府看重魏尔伦的能力,指派兰波亲手教导魏尔伦成为情报员,教导他成为杀手,或是教导他对国家忠诚与认真工作。他记得最开始,魏尔伦简直就像是一个机器,没有情绪,空白,但教起来非常简单。无论是什么任务,魏尔伦知道了就会去做。
有时候他会卡一下,因为叫别人自己的名字太奇怪了,很多朋友叫他的时候,魏尔伦会和他一起做出被呼唤的反应,然后在朋友的一头雾水下,他去和人解释。而魏尔伦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平静,安静,一言不发。
他记得教学中的某天,他半开玩笑似的说,下个任务即使去死也要完成,如果没办法完成就要去死。他看到魏尔伦抬头看了他一眼,慢吞吞点了点头。
他问:“你不想说点什么吗?”
魏尔伦说:“我不会失败。”
他问:“如果失败了呢?”
魏尔伦说:“那就去死。”
没有任何犹豫,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
兰波沉默了一下,说:“没有这样的事,失败了也没关系。你很重要,我开玩笑的。”
魏尔伦依旧什么都没说,只是照旧点了点头。
他不理解为什么要开玩笑,他只知道兰波更新了任务,将死亡这个因素划去了,除此之外,他什么都没想。
他不觉得自己需要多想,他被规划被教育思考情报,杀人技巧,逃脱方式。但有关于人的部分,他觉得这就像是人和动物一样,完全没有必要互相理解,也完全没有交流的必要。
兰波想,这不是他想看到的故事。
他不想看到属于魏尔伦的这本书早早的被人毁去。
魏尔伦的封面被他精心打理,他不忍心看到里面的故事中,充满了条条框框的规则,充满血腥,孤独,隔绝,非人思想。
但他是个谨慎且极有距离感的人,他不干涉,不多说,只是观察,沉默,引导,然后尽量把自己安排成魏尔伦的搭档。
在训练营中,在工作环境中,在同事交流中。因为牧神的凶名,几乎所有人都知道魏尔伦的人造异能生命体这个身份。
并非这个秘密被广而告之,而是魏尔伦的工作环境必定导致他所接触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有关于自己国家的动向和情报也是情报,哪怕大家都不说,但大家都心里明白。
心怀恶意的人,不把他当作一个人,甚至不觉得他和自己是一个物种。
心怀善意的人,往往被他平静的近乎于毫无感情的目光吓住。于是心想,果然和正常人是不一样的。
没人把他看作一个人。
他自己也觉得自己和其他人类不同。
魏尔伦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中。
有时候兰波也会想,自己是否也没有把他看作一个人?他交换名字的这个行为,是否是给他为人道路上关上了最后一扇大门。
再酒精与灯光之中,兰波与友人倾诉,友人哈哈大笑。
“也就只有你对他这么上心啦……”
兰波沉默下来,他清醒地意识到,他太在意了。而同时他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另一个不可救药的想法,即为,真的没有人觉得魏尔伦这样有问题吗?
一个载体,一道程序,一个机器,一个空壳,一个武器,不是一个人。
就当他自作主张吧。
他想,如果魏尔伦不去在自己的书上书写新的故事,那就由他下笔。
他把自己和魏尔伦放在一起,抢过魏尔伦的书,然后在上面写上他们两个人的人生。
魏尔伦毫不在意,他跟在他身边,任由兰波在他的人生上涂涂画画,态度近乎于无所谓的漠然。
兰波费了很多心思,终于让他学会了笑容,学会渴求。魏尔伦可以选择他想去做什么事,甚至可以和他共同分享一个布丁,尽管魏尔伦总是在事后明确告诉他不懂,但他至少装出了一个样子,他至少能够根据语境选择合适的表情。
这样就够了吧?他们还有更多的时间。
他们还有更多的时间。
——没有更多的时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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