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脆酪酪薯
“是这样啊。”
房间里陷入了许久的沉默,而这沉默,又被老师时不时的咳嗽声打破了。和入院之前相比,这个男人瘦了许多,这样剧烈的咳嗽会让人产生“他再咳下去会把自己咳死”的错觉,也难怪织田会问出那样的话:
“老师是快死了吗?”
“……大概?”
这个黑发的男人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死亡于他而言,是不可规避的结局。织田“噢”了一声,从果篮里摸出一个梨,用着放在桌上的水果刀削起了皮。均匀宽度且不间断的皮逐渐从他手上垂下来,落进垃圾桶里。
“那老师,为什么会写轻小说呢?”
“什么?”
“老师,为什么,会写,轻小说呢?”杀手一字一句道,他把语速放得很慢,方便这个外国人理解,“又为什么,会到横滨来?”
“——因为宏君吧?”
那个男人想了想,道:“当时过来旅游,在街上碰见了无家可归的宏君,就和第一次见到织田你的时候一样,他身上全是、那什么——”
“雪。”
“对,”老师点头,“像是冬天的猫咪一样。那样子,太可怜了,干脆就让他留在了我住的旅馆里,给了他一份助理的工作……写轻小说的话,很早以前就在写了,只是写的并不是这边流行的东西。”
梨被切成了梨块,摆在盘里。织田想要离开,去洗手的时候,老师反而问了他一个问题:
“织田,还是杀手吗?”
“……不再是了。”织田似乎知道他接下来要说些什么,“在我决定写小说的时候,我就不打算杀人了。”
“那太好了。”
老师道,“我期待看见你的小说的那天。”
虽然是这样说的,但今天还没有过去,织田就收到了那个男人病危的消息。死亡总是有所预兆,但它又不准确地告知,它将在什么时候降临。那个轻小说家的死亡,对织田作之助的心而言,就只是石头砸进了死水潭,激起一圈圈很快散去的涟漪。
直到多年后,一个与那轻小说家面容相似的中年人找上了他。
“你愿意帮我个忙吗?”那个中年人问,“我会让你和你的孩子们都过上安全的、舒适的生活,我的要求也很简单——”
“要杀人吗?”
“不会杀人的。”
“那我答应你。”
织田作之助道,他甚至没问,接下来那人要说什么要求。
…………
二色睁开眼,床头柜的手机刚要响铃,就被他按键静音。屏幕亮起,首页弹出昨夜他没看的消息,对面的人态度坚决:
【织田作之助:我拒绝。】
梦里对申董事的提议答应得倒挺快,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难道说因为现在的他长得和申董事不像吗?
还是因为失忆呢?
【二色申司:哦。】
既然不愿意,那就算了——二色从不强人所难。自律的狂攻早上六点就起床了,将头发梳成惯常模样,穿上一身新的名牌衣服,刚离开卧室,就发现,诸伏景光与诸伏高明兄弟两人在客厅等候多时。
二色穿风衣外套的动作一顿:“这次换成两个人?”
年轻人的精力就是好,一晚上不睡,脸上也没出现黑眼圈。赶在诸伏兄弟说话之前,二色一边整理着自己的领口,一边道:
“一代波本死了吗?”
“……死了。”
诸伏景光答道:“但他属于普通的脑溢血死亡,和故意杀人没关系——至少明面上没有。”
“哦。”
二色道,木已成舟,他也不藏着掖着了:“预备役虽然蠢了些,但她在暗杀这方面倒也没留下什么痕迹。”
“……她?”
“北原家的那位,”就算面对着身为警察诸伏高明,二色说起话来也面不改色,“她刚见到我,就想跟我做交易。你们两个没注意到她的眼睛吗?”
“也就是说,波本预备役是——北原太太?”
诸伏景光不可置信,毕竟他的怀疑对象一直是北原宏雄。北原太太自始至终展现出来的都是一副普通主妇模样,并且,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对北原老先生都很好。
“我说了。”二色用两根手指戳向诸伏景光的眼睛,在眼前一公分的位置停下,“眼睛。”
诸伏景光的眼睛一眨不眨。
“申司。”
诸伏高明则是喊了二色一声,对于自己的亲弟弟和二色之前发生过的事毫不知情,却猜到了些。不过比起弟弟的误会,他更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和那个组织的人接触、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
二色没回答这个,他转移了话题:“如果你们要找线索,得去他们家厨房看看。”
“申司。”诸伏高明没有被带偏,他的目光如月光般平和,却像是要把二色看穿,“告诉我,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和那个组织接触的,又为什么接触?”
“这重要吗?”
这个棕发的青少年并不想回答,因此,他选择用另一种方式规避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这恰恰与昨天晚上装逼时自己随口说的胡话对上了。
“重要。”
二色注视着他:“这件事之所以重要,是因为上辈子的我加入了那个组织、成为了坏人吗?”
“……”
这次轮到他们两个沉默了……不,主要沉默的还是诸伏景光。
“我不太清楚,你们记忆里的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二色继续道,他面无表情的样子像是生气,但其实他没有,内心很平静,“但我知道,虽然平时你们都把我和上辈子的我分开来看,但到这种时刻,又总会害怕我变成上辈子的样子。”
虽然他用的是“你们”,但实际上,谁都清楚,他指的只有诸伏景光。
“你们担心的事是我变坏吗?”
二色问,他根本没想要诸伏景光回答,便继续说下去:“不是的,你只是在担心命运回到那条线上。”
这么多年来,诸伏景光本该看清了这点。他救下了外守有里,但那件事还是差点发生了;他为了阻止幼驯染的落水于是推迟了和二色见面,结果他失败了,幼驯染依旧落水,在奄奄一息的情况下才被救上来。
而且在生活中,诸伏景光也时刻保持警惕。松田阵平那家伙不会闲着没事,去改装什么**,他喜欢的是更刺激的东西,对他而言,定位和窃听器比起陷阱超多的炸弹差不少意思。
那种东西改装出来,使用者只有诸伏景光。
深知自己弟弟习惯的诸伏高明叹了口气,他示意着二色别说了。
而二色,从表面上看,他到底是顾及在两个人曾经的情谊上,没说下去,似乎这些话,他从刚开始知道自己的能力时,就憋到现在。在松田阵平和诸伏景光这两个经常出现在他面前的回归者里,他只对诸伏景光有意见,因此,这些话也只是对诸伏景光说。
“你已经不是什么noc了。”
他又一次从诸伏景光身边走过去时,轻声道:“而我,也不会是你的敌人——至少在我改变主意之前。”
…………
你看,当你想避免回答,最好的办法还是引发一场争吵。但是这个办法不建议多次使用,一来伤感情,二来每次都得想新词,三是你必须戳中要害,才能得到你想要的结果。
坐电梯下楼时,想到波本代号该没有着落的二色摸出手机,给某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狗发了条消息:
【二色申司:有没有兴趣到别家当卧底。】
对面很快就回复了消息,大概是害怕自己再吃泡菜会像某老年人一样脑溢血:
【发件人A:这是主人的任务吗。】
【发件人A:好吧,我会做到的——但这是另外的价钱,我们是雇佣兵。】
第70章 这是神之一手 想不明白很正常
没到一天, 就在报纸上看见了北原太太被捕入狱的消息。
那个波本预备役被捕的第二天,二色坐在咖啡店,喝着加两份浓缩的冰美式, 翻阅完毕的报纸摆在了桌上。时针指向下午两点时, 他等的人终于出现在门口——穿着常服出现的诸伏高明推门而入,门上的风铃发出清亮的响。
“申司,”诸伏高明在他面前坐下,也给自己点了杯冰咖啡, “你找我, 是有什么事要我帮忙吗?”
“等价交换。”
二色道, 他面无表情:“我帮了你个忙,你也得帮我个忙。”
“……那叫强买强卖。”
诸伏高明清楚二色指的是什么。他弟弟、也就是诸伏景光,从十多年前回归后、对所有事保持着过强掌控欲的心理,在这次事件中,被面前这个孩子直白地指出。
在此之前, 当别人想说类似于“要不要改正一下你的控制欲”“你会不会太认真了些”的话, 只会被诸伏景光当成玩笑, 听听就过去了;这次与那个组织扯上了关系,事态足够严重的情况下, 二色指出的这个问题,才能让诸伏景光意识到、并作出改变。
所有回归者都会有这样的毛病——像棋手去下一盘已经下过无数次的棋, 对方却没有按照你记忆里那步走,会感到烦躁与怀疑。
而且, 在刚回归时, 身体还尚且年幼的诸伏景光差点让上辈子最大的噩梦重演。孩童时期的创伤会不自觉反应在行动中, 这点,放在回归者身上也适用, 毕竟身体的年龄会对人的思想产生严重的影响,于是诸伏景光也逐渐变得过于敏感。
——本来以为,这种情况会逐渐好起来的。
结果却到了只有这种治疗办法才奏效的地步。
“这个交易,”二色敲了敲桌面,盯着诸伏高明的眼睛,“你只要说一句话,算数,还是不算数?”
诸伏高明笑了笑,这就是交易成立的意思。
“我还有另外的条件,”这个男人道,他比狐狸更狡诈,要是他成为敌人,很难在他手上活过三集,“如果你想要得到我的帮助,那么,你就得把那两个问题的答案告诉我。”
“好。”
二色这次反而爽快地答应了。其实这个答案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他不想在诸伏景光面前说罢了。
“你要我帮什么呢?”诸伏高明问。
“一个人,”二色从风衣的口袋中摸出了打印的病例信息单,“大概在十四年前的东京与神奈川的沿海辖区,有巡警在巡逻时捡到过这个人。”
“你想要找到这个人吗?”
“不是。”二色否认了,毕竟那人上午他才联系过,“我想知道这个人的过往资料。”
“我只能调东京的档案资料。”诸伏高明道,他翻看着这些病历资料,发现上面这些都不是简单的伤,“……几乎都可以被评定为凶杀案了吧,对方真的活下来了吗?”
“死了。”
二色道。其实没有,织田作之助已经变成不老不死的究极生物了,现在他是第二个荒木飞●彦,将近四十、刮掉胡子却毫无老意,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