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寻光小筑
余寻光把刚才拧开喝了一口的水瓶盖好,嘴唇轻抿,“我听明白了,我也看出来了,你们有些动摇。”
潘泽永低垂着脑袋,没吭声。
他如今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失败。
心怀梦想的“少年”受到了现实的打击。
老实说,他不太有脸见余寻光。
武晨远也别开了眼睛。
这两个人,明明还没做什么,就一脸心虚的样。
“先不谈这个。师兄,我刚才去邱师傅那儿看镜头了。”余寻光直接把话题岔开,说起了自己的事,“我觉得,咱们那么多文戏,不加点美术进去是不是有点太干巴了?”
“啊?”潘泽永没想到话题跳度这么大,抬起了头。
余寻光于是看着他笑:“拍点自然的风景进去,怎么样?”
江浙风景多美呀,哪怕现在是冬天,也有那种冷凝的,湿哒哒的,雾蒙蒙的,灰色萧条的景色拍。
“兰玉修一直在不停地说,其实我觉得他同样是一个内心想法很多的人。为什么不能用一些景物来体现人物的特色呢?师兄你有研究过这方面吗?”
“当然。”潘泽永和武晨远面面相觑,不能明白在他们那里天都要塌了的事,余寻光能直接无视。
潘泽永又反应过来,跟余寻光这种在圈子里混了十来年的前辈相比,他真的还嫩了些。
他没忍住,开口道歉,“小余,对不起。”
余寻光摇头,“师兄,你别这样,你又没做错,你不用道歉。”
潘泽永完全只是想拍好一部电影,他或许和余寻光一样,是脑子里只有“戏”和“艺术”的那种人。
余寻光说:“师兄,你只要在最开始确定了想法,那就坚定下去,不要为外物所更改。咱们论交情,是师兄弟;论关系,是一个剧组的战友。本子是我接的,戏也是我自己演的。如果发现了问题,就像这回,我会主动找你说。我们是平等的合作关系,没有谁欠谁的。杜制片是个好人,但他也是个商人,他看问题的角度和我们不一样。我估计他说出来的话,也指不定受到了其他人的影响。这样,你这几天辛苦,把电影的前半部分剧情粗剪出来。有缺少的镜头,咱们抽空补拍。我拿着东西去找人,也算有个依托。”
余寻光想得很清楚,既然投资方是冲他来的,那就让他去说。
武晨远担心他势单力薄,忙问:“师兄,我跟你一起去吧。”
他怕那群人灌余寻光酒。
他这几年也练出了铁胃,他现在可能喝了。
潘泽永也忙道:“对,我也要去。”
余寻光觉得他们不用抢,本来他就打算带着这两个人去。
余寻光这边主动约人,多新鲜呐。消息传过去没多久投资方那边就同意了。
那一天下着冬雨,统筹特意没有排很多戏。
《少年之死》的拍摄任务重,演员压力大,今天就稍作放松,让演员们提前下班休息。
而主创三人,加上陈泰英则是在日暮时分进了某酒店的大包厢。
余寻光到时,现场已经来了5个投资人,还有杜制片在旁作陪。他们一见到余寻光,男男女女的,就主动过来亲热地打招呼,一时间热闹得不行。
余寻光游刃有余地应对,最终在主宾位坐下。
寒暄得差不多了,正好服务生把余寻光要的投影仪拿来了。
这是他在上楼时路过前台,特意要的。
投资商们面面相觑,不知道这是什么环节。
潘泽永和武晨远也不说话,二人结果服务生的活,组队去调试机器了。
由余寻光开口解释:“咱们项目开机有一阵了,特意剪了个片头,让大家看看。”
坐在余寻光左手边的那个制片人笑道:“哎呀余老师,您啷个这么客气……”咳了一声,收了方言,“其他人需要用预告片来争取投资,您拍的片子可以例外呀。”
另一人赞同,“是呀。只要您点头,大家都是抢着投您参与的项目的。”
“很感谢各位对我的厚爱。”余寻光微微低头表示感谢,又坚持道:“反正素材都拿过来了,大家一起看看嘛。”
他都这么说了,大家于是也不吭声。
等到影像连接好,武晨远去关门,陈泰英帮忙拉起了窗户。
包厢里安静得可怕。
潘泽永扫了一眼众人,最后伸手关灯。
随着开始键摁下,墙布上出现了一个太阳升起的空镜。紧接着是未加上飞机特效,粗略的爆破镜头。
画面还没加上后期与特效晕染,投资方们也是看过这类素材的,并未感到奇怪。反正他们能看明白,这组镜头实在渲染剧本上有的战争背景。
很快,炮声被下课的铃声取代。昏暗的战场过渡成明亮的课堂,随着铃声越来越大,学生们的嘈杂声也在背景音中响起,最终镜头对准了鱼贯而出的学生。
这部分镜头里特意只拍摄了学生们的背影和对胸中处秀有“问英”和“长青”校徽的特写,两种不同款式、材质、颜色、档次的校服特写镜头通过对人群多角度的拍摄,切换了好几次。
潘泽永的拍摄手法和拍摄技巧的运用,放在国内年轻一代导演中,是能够排得上名次的。
最终,这两批穿着不同校服的学生在食堂处相遇了。
武晨远饰演的苗连凯这是走到人前,他表情倨傲,不怀好意,甚至眼神中满满的都是蔑视。
穿着长青学院校服的学生们互望一眼,最终整齐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苗连凯下巴微抬,以理所应当的姿态走过去。他身后跟着的那群学生望着两边长青学院的学生时不时地发出嗤笑,还有人以虽小却足够令所有人听到的声音骂了一句:“垃圾就是垃圾。”
“嘘,少说两句。他们虽然不够格,但是挺懂礼貌的。”
“哦,你是说贫民窟出来的难民也有所谓的家教?”
这种阴阳怪气换来了阵阵讥笑声。
长青学院的学生们的脸色都不好看。画面从他们身上虚化,接着一点点往前推着移动,最终落在不远处望着他们的由余寻光饰演的兰玉修身上。
半长的头发,青色的锦袍,目光沉静而又充满力量,好一个翩翩少年。
有个投资商笑着开口:“余老师的造型好靓哦。”
余寻光听出熟悉的口音,笑着用粤语回到:“您过奖啦。”
31岁的余寻光,眼中完全没有高强度工作带来的疲态,他的眼睛仍是清亮的。哪怕是镜头放大,也无法看出稍长的年龄感。
他前面的小路上,有个家长式的人物停住了脚步:“玉修?”
兰玉修收回眼神,跟了上去。
接着他们上楼,镜头开始拍摄这座仿中式的建筑。
兰玉修跟着的那个大人说:“是不是奇怪学校里为什么会有两拨人?”
兰玉修目不斜视地回答:“我听说问英学院的校长接收了一批难民。其实不是难民,是其他学院的学生,对吗?”
“是的,是长青学院的学生。那群孩子家境困难,如果他们找不到学校收留自己,就要失学了。”
学校里的情况就以这样的方式通过台词告诉观众。
等到了校长室,兰玉修端坐在红木椅上,镜头对准他,画外音是他的家长和校长的对话。
“我们家玉修这么多年,一直跟着我在外研学。他现在大了,我也觉得他有必要上大学学习经济学问,所以才来拜托您。”
“好说,好说。”
随着兰玉修的歪头打量,镜头顺着他的视线,给出了问英学院的校长的特写。
那是一个老学究打扮的人。他看着脾气不错,甚至还直面兰玉修的探究,露出一个微笑。
兰玉修的叔叔回头,看见他的无礼行为,出声提醒,“玉修。”
兰玉修微微低头,把视线转向旁边。
窗外被黄昏浸染成了澄黄色。
有一群白鸽从窗前飞过,望着他们,一直没做什么表情的兰玉修竟然像是笑了。
他的嘴唇没动,脸上的肌肉没动,但他家能看出来他就是笑了。
他清亮的眼睛里也绽放出渴望与向往的光。
镜头对准的兰玉修仍旧没动,但是他所处的环境却通过后期渲染从校长室转移到了室外,他脸上的光影也由暖变冷。
天色逐渐灰暗,夜幕降临,嗡嗡的背景音结束了,兰玉修的叔叔从校长室里出来。
他看见兰玉修望着窗外出神,开口道:“喜欢鸟?要不要我送你一只。”
兰玉修摇头,“我不要被关起来,我想我可以自己飞。”
叔叔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别想那么多。”
兰玉修不做停顿地反驳:“我不思考,如何学习呢?”
叔叔沉默了一下,然后说:“是的,你需要思考。多思考,多怀疑,但是不要把你内心的想法说出来。你现在要融入集体,你完全没办法想象集体中会有多少蠢人。”
兰玉修终于勾起了嘴角,他像是被取悦到。
“叔叔,您太刻薄了。就算是蠢人,只要活着,也是有用的,不然战场上哪来那么多英勇的无畏者呢?”
他的表情又变得惆怅,声音伴随着情绪一同低落。他像是在喃喃自语:“如果能够发挥作用,我愿意去做这样的蠢人。”
第203章 少年不死
虽千万人, 吾往矣。
和苗连凯一样,兰玉修同样傲气,可他身上也有一种奉献精神, 所以他和苗连凯的底色终归不同。
同时, 兰玉修也不像大多数学生那样脑袋空空。
在兰玉修入学后,个性迥异的学生们开始登上舞台。他们因不同的立场、个性、思想而产生矛盾,这种矛盾又因台词的表述而激化。
武晨远写的台词并不晦涩,虽然量大,但很好理解。角色们在输出观点, 观看者也在心中衡量。他们无意识地把自己放在了评委席, 从自己的角度去分析学生们说出的理论。
人都是从少年时期走过来的。在场的投资人有认真观影的,竟然还生出了部分感触。
在兰玉修和苗连凯第一次对峙后, 画面停止。
这代表着影片放映结束。
潘泽永把手放在房间大灯的开关上,“各位注意一下眼睛, 我要开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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