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合异闻 第23章

作者:萧二河 标签: 无C P向

随着历史朝代更迭,没有具体文献记载的民间故事由人口口相传至今,就算是我这种没有宗教信仰的人,在亲眼见识过林祖娘的灵验神通之后,更加不会去怀疑传说的真实性。

“可双妍小时候发烧烧得快不行了,是拜林祖娘才好的,如果她真的要诅咒平合人,为什么还要救双妍?”

莫宁神情冷峻:

“因为林祖娘庙里供奉的,根本就不是林祖娘。”

顾还奇怪地问:

“那庙里供的是什么神?我看小明拜得挺起劲的,怎么觉得有点可怜……”

莫宁耸耸肩:

“不知道。”

“应该是好的神明吧?”

我惴惴不安地搓了搓手,莫宁浅笑了一下:

“你真可爱。”

怎么听着不像好话……

“因为这些都是孤魂野鬼,不受管束,香火越旺,它们的法力就会越强,甚至强大到可以救命,但你借助这种特殊的力量,也要付出相应,甚至是更大的代价。”

“可我们有还愿!”

只是还愿时我没有去,是我爸妈去的,所以我不知道他们是用什么方式还愿。

莫宁沉默良久,无奈地轻叹:

“小勇,世间一切,都逃不过因果轮回。”

我在平合长大,在这种民俗信仰的耳闻目濡下,多少会潜移默化,从而对这个信仰产生塌陷感。相比起我,顾还由于不是平合人,对平合的风俗信仰没有具体概念,这个传说对于他而言只是个纯粹的故事。

“那我去围观行吗?就是纯吃瓜围观,保证不给组织添麻烦!请组织给我一个机会!”

顾还这不知羞耻的玩意竟然还向莫宁卖乖,他睁大眼睛双手合十,像只训练有素讨食的小狗:

“宁——姐——我在平合这一个多星期,见的鬼比见的人还多!孩子快疯了,救救孩子!”

莫宁眼梢一挑:

“那你去吧。”

顾还欢天喜地出门去了,办公室里剩我和莫宁两个人,莫宁坐在她的工位上敲键盘处理文件,目不斜视地注视这电脑屏幕:

“你一直看我,是有什么想问的吗?”

“救活双妍需要付出的代价,”每一个从我喉咙里涌出来的字节都如同粗粝的砂石,剐得我喉咙生疼,连我的心脏也枯萎地蜷紧,“是要用我父亲的命来换吗?”

“只是其中一个因。”

“林祖娘的诅咒?”

“我不确定。”

我沉默了。悲哀到极点后竟然有些荒谬的可笑,父亲的命既拿去抵双妍的命,又被林祖娘诅咒——如果这个诅咒是真实存在,岂不就意味着我和双妍也会不得好死?当时附身顾还的鬼也说过我不得好死,是指林祖娘的诅咒?而且莫宁知道林祖娘的诅咒,莫寥肯定也知道,那他何必还要大费周章地跟我“契亲”送替身救我?不过以莫寥深不可测的能力,也许确实可以强大到抗衡林祖娘的诅咒。

这时有人给我打电话,我一看来电显示是许啸,强打起精神:

“喂许老弟?”

“怎么不回我消息?”许啸一副老婆查岗的质问口吻。

“在忙,在忙……”忙着沮丧也是忙啊!

“你叫我查的人现在就在平合,我已经把定位发你了,你看消息。”

我虎躯一震:

“等哥干完这票,我回局里请你喝酒!”

“拉倒吧,你这三杯倒的臭弟弟,”许啸低沉地笑道,“等你回来。”

林龙腾都失踪了,陈雄还回平合干什么?目前追踪定位显示陈雄在平合戏台,并且没有移动,陈雄是来平合看戏的?我向莫宁借了小电驴,戴上粉色猫耳头盔将电门旋到时速30KM向平和戏台一路飙去。

我们当地乡镇特色之一就是戏台,无论是多鸡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都会特地搭建一个戏台。

在那个生产力落后的年代,戏台是全村甚至县城的文化活动中心,水泥砌一个大台子,用大木柱搭同字架,演戏时挂剧团幕布,看电影就挂投映电影的白布。我小时候,每次“做节”爷爷奶奶就带我去平合戏台看戏,我最爱看傀儡戏的《雷万春打虎》和《三打白骨精》,由于个人兴趣,我对平合的地方戏较为熟悉。

戏剧作为传统民间艺术,也是民俗文化的重要载体之一,例如平合的特色剧种就是歌仔戏和傀儡戏。

歌仔戏别名锦歌,流行歌曲《身骑白马》中的副歌部分“我身骑白马走三关”便是出自歌仔戏《红鬃烈马》里的唱段,讲述薛平贵和王宝钏的凄美爱情故事。傀儡戏又称为木偶戏,又分为提线木偶、布袋木偶、杖头木偶等多个小分支,演员便操纵木偶边唱戏,平合较为常见傀儡戏剧种就是布袋布偶,又名掌中木偶戏,就是把木偶套在手指上,通过手指灵活的操作来控制布袋木偶的运动,非常精彩。

戏剧与平合人的生活密不可分,红事白事、神明生辰、重大节日都会做戏,“林祖娘生”也不例外,在进行“游神”仪式之前,都会先做戏给神明看,这种戏叫“酬神戏”,一旦开演,无论刮风下雨都不能停,否则就是不敬,而且也不在乎台下有没有观众,因为是演给神看。尤其在七月半时,平和戏台几乎每天都做戏到深夜,这时的戏就是演给鬼看,这种戏叫阴戏,故事典故《目连救母》,就是很经典的阴戏。

当我到达平合戏台时,台上在演《赵氏孤儿》。有些戏就算我不听内容,光是看木偶的造型,我就判断出这是出什么戏。

“有人出首那赵氏孤儿,就藏在你太平庄上!”

“何人出首?”

“来呀,带程婴!”

“程婴,老夫与你无冤无仇,为何污蔑老夫?”

“老大人,你还是交出赵氏孤儿,免得我的孩子,与晋国千万婴儿的性命不保啊!”

……

台上正演到屠岸贾到公孙杵臼府上追查赵氏孤儿下落,程婴和公孙杵臼合谋藏匿赵氏孤儿,是《赵氏孤儿》里最精彩的唱段之一。

台下一眼看去几乎都是中老年人,如同一截截高矮参差的树桩,被岁月蹉跎将精神气消耗殆尽后,只剩一截空荡荡的躯干,与几个活力十足、坐不住凳子而四处玩闹的小孩形成鲜明得残忍的对比。

即使是露天戏台,空气却有些浑浊,廉价的烟味、呛人的鞭炮味、食物的香味……一股脑拌在一起,却仍然掩盖不住那种微腐的老人臭——这是最接近死亡的气味。

我根据定位继续向陈雄靠近,就在大概距离三十米时,他的位置突然开始移动了,我无法在密集人群里一眼找出他,只能跟紧定位。

陈雄从戏台离开,朝林祖娘庙的方向移动,戏台离林祖娘庙大概一公里,以陈雄的移动速度我推测他是步行,便加快脚步向他靠近。

平合戏台后方有一条夹道,大概三四米宽,两边都是低矮的、荒废多年的老式民房,由于建筑密集,这种夹道内的光线极差,加上今天又是阴天,我几乎是在黑暗里摸索前进。

随后我看到前方路中间放着一台老式双卡录音机,两个黑色喇叭像两只黑色眼睛无情地凝视我,而定位显示,我已抵达陈雄所在位置。

所以……陈雄是一台收音机?他什么时候发现我在跟踪他的?

录音机里传来磁带沙沙转动的细小摩擦声,我往后退了两步,忽然录音机里响起男人嘹亮的歌声:

“你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熊熊火焰温暖了我心窝……”

我瞬间手脚发凉,身体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这是父亲的声音!

不对!背后有人!由于歌声干扰我的判断,我的反应过迟,只能向前狼狈翻滚,躲开来自背后的袭击。我迅速站起身与对方拉开距离——果然是陈雄!他手上握着一根木棍,表情阴沉地瞪着我。

“你和你爸一样,喜欢自寻死路。”

男人粗粝的声音从我身后幽幽响起,还有第三个人的存在!我条件反射地转头寻找声源——中计了!霎时间一阵剧烈疼痛从我的后脑勺炸裂开来,我当场失去知觉。

第23章

不知道过多久,我醒来了。

疼痛从后脑蔓延至颅顶和脊椎,我感觉自己像只被砸烂的西瓜,灵魂和躯体都呈现四分五裂的状态。我的脸上套着个塑料袋,呼吸间鼻腔里全是刺激的塑料味,这塑料袋还是个黑的,完全不透光。我不敢出声不敢动弹,只能继续装死,靠听觉感知周围环境。

我双手被反绑在背后,衣服差不多被扒得精光,下半身凉飕飕的,就身上有片薄薄的布料遮着,风从四面八方吹来,导致我身上的鸡皮疙瘩狂冒不止。

这里应该是个空旷、通风的地方,周围时不时地传来脚步声和搬运物品的动静,和我有一定距离。

“你醒了。”

一道女声从我上方响起,声音有点粗,是个年轻女人。我在考虑要不要回应她,她又开口继续说:

“你要死了。”

她的声音我竟然有些耳熟,我相信自己的听力,绝对听过她的声音,只是一时半会记不起来在哪里听过。我尽可能让自己表现得诚恳无害,以博取她的同情:

“既然我都要死了,不如让我死得明白点,让我知道自己是作了什么死吧?”

女人不吭声,大概是在犹豫,我继续装可怜——呃不对,我不用装也很可怜了:

“我不想死,但我知道你们肯定不会放过我。”

但我觉得他们还没这么快要杀我,否则在他们打晕我时就可以直接把我灭口,而不是把我弄到不知道是哪个鬼地方把我扒光,让一个女人监视我。

女人没有回答我,看来这招行不通。我必须想办法逃出去,但视觉被剥夺是当下最大的阻碍。我偷偷地把塑料袋放在地面上磨蹭,但塑料一和地面接触就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女人一直都在我身边,她发现我的举动又出声提醒我:

“别白费力气了,对了,你脖子上的铜钱是谁给你的?”

嗯?莫寥给我的辟邪铜钱也被他们给扒了吗,不过女人会这么问,是不是证明这辟邪铜钱还挺牛,所以才会引起她的兴趣?

既然女人不回答我我也不回答她,如果她真的特别在意,肯定还会接着追问。果然女人松口了:

“其实我跟你无冤无仇,这些都是上一辈的恩怨……”

果然和我父亲的死有关!可我在平合这么多天,根本没有得到什么实质性的线索——或许是我没意识到那是重要线索?好好想想,是什么,是什么……究竟是什么!我嘴上继续装傻:

“我追查什么了?我不就是兢兢业业查派出所所长失踪吗?”

话语刚落的瞬间我醍醐灌顶:林龙腾的失踪和我父亲的失踪有关联!所以我还没开始调查父亲的失踪他们就咒了我!

女人说的是上一辈的恩怨,说明她的上一辈和我父亲有一定的关联,是谁?妈的!妈的!我根本屁点头绪都没有!

冷静,先冷静,从头开始复盘:我和顾还来平合,莫寥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段给我托梦叫我不要来,但我还是来了;在兴隆宾馆我看到了失踪的父亲,但是被林静歆和顾还拦住;第二天我和顾还到派出所报道,结识小明和老民——老民!我全身过电般地一个激灵:

“你是老民的女儿……对,是你吧?”

因为我没跟老民女儿讲过话,只听过她和其他人对话,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

女人,或者称呼她女孩更合适的沉默更加验证我的判断,我记得她还在上大学,应该和我妹年纪差不多大。

“不知道你对我有没有印象?我去过你家探望过你爸……”

“我不是!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女孩提高了音量,朝我胸口踢了一脚,小丫头脚劲还挺大,这下我百分百确认她就是老民女儿。既然老民女儿说是上辈子的恩怨,侧面印证老民知道我父亲失踪的内情,甚至有可能,他就是凶手……一个令我毛骨悚然的猜测从思维深海中缓缓浮现:父亲十年前的同事们,都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目前参与这起绑架案(我还没死只能算绑架案)的有三个人,陈雄,老民女儿,身份不明男子。那个男人我都没看清他的脸就被一棍子干晕了,陈雄也不在场,只能从老民女儿下手。

“所以是你爸把我爸杀了吗?”

“我爸没有杀人!你别胡说!”女孩激动地争辩。

“哦欧,果然是你。”

“我爸没有杀人!我爸和他们没关系……”女孩压低音量,语气里带着沉闷的哭腔,“是他们,他们绑架了我爸爸……他们说这是上一辈的恩怨,如果我不帮他们,我爸爸的下场就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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