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二河
“细说。”
“是那个莫宁告诉我的,”林彬的表情有些微妙,“总之……你听听就好。”
莫寥成为神乩完全是出于偶然。
通常情况下童乩是由神明挑选,受到神明感应担任这位神明的童乩;或者是从老童乩那边继承,由老童乩选出适合的继承人接他衣钵。当时莫家姐弟由一位老太太领养,大家都叫她梅阿婆。
梅阿婆是三太子的童乩,但突然有一天梅阿婆请不了神了,于是她就摆坛问三太子发生了什么事情。
三太子告诉梅阿婆,他找到了新童乩——这个童乩是莫寥,但莫寥的体制又过于特殊,天地间阴阳万物皆能过其身,所以他帮莫寥镇住其他鬼煞。打个比方,莫寥的身体就是一个账号,只要知道密码就能登录,并且不受登入数量限制——也就是说只要莫寥的身体和精神可以承受得住,他能够被数位神明或者鬼怪附体。
这并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在被鬼神附身时,童乩自己的灵魂会被体内的鬼神压制住,长时间处于被附身的状态,童乩自己的灵魂就会被逐渐剥离体内,最后□□被侵占,童乩就会成为游离的孤魂野鬼。
那时的莫寥才小学六年级,被各路鬼神附体得连学都上不了,成天自言自语行为举止怪异疯癫,最多的时候甚至有十几个人在莫寥的身体里对话。梅阿婆束手无策,平合的童乩从未出现过像莫寥如此特殊的情况,梅阿婆到平合大大小小的庙里问神,皆无应答,只能听天由命。
莫寥甚至连睡觉都被附身。久而久之,莫宁惊恐地发现,她已经认不出来,究竟哪个才是原来的莫寥。莫寥就这样精神异常了一个多月,毫无征兆地高烧了一场,送去市区的医院又是打针吊水,毫无好转的迹象。
随后梅阿婆意识到这不是简单的发烧,就带莫寥去附近大大小小的寺庙拜,拜到最后也不知道是哪位神明保佑让莫寥退烧的,但好歹是退烧了。
退烧后的莫寥终于不再精神行为反常,只是原本外向开朗、活泼好动的莫寥变得性情孤僻、沉默寡言,不再与外人主动交流沟通,而且夜晚入睡时被上身的情况也依然没有好转。
后来有天梅阿婆出门买菜,遇到一个疯女人向她要水喝,梅阿婆就买了瓶水给她,疯女人喝完水后,写了一道符文交给梅阿婆,她告诉梅阿婆,这是定魂咒,把咒文刺在莫寥的脊椎骨上,以此来定住莫寥的魂魄脱离肉身。疯女人还告诉梅阿婆,以后莫寥的床头必须贴辟邪咒,直到彻底镇住邪祟妖魔不在莫寥睡觉时近他身。
“啊!”
原来如此!所以莫寥要是离开了驱邪符的庇护范围,在睡梦中还是会被上身。我还记得莫宁对我说过,她觉得莫寥好像不是原来的莫寥了。不过对于我而言,无论是不是原来的莫寥,只要他不害我还帮我,我当然对他感恩戴德。
“干嘛突然一惊一乍的?”
我留意了一下时间,距离凌晨五点还有半小时。
“以你对阿宁的了解,她会把人带去哪里?”
“推理难道不是你们警察应该做的事吗?”林彬想了想,“连门都没关就走了肯定是很急的事情。”
我就睡在沙发上,如果林茵雅跑了动静一定会闹出不小动静,我不可能不被吵醒,所以我推测是莫宁带走林茵雅的,而且是偷偷带走,所以连门都没关,怕关门声惊动我们。我正聚精会神思考之际,忽然楼上传来“砰”的一声似乎是重物倒地的巨大声响,我和林彬都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花板,这纯粹是条件反射,也不可能真的穿透天花板看到楼上发生什么。
我和林彬对视了一眼,没几分钟楼上又响起了同样的声响,响了大概有四五声,我忍无可忍了,拨通前台电话001同时打开免提,响了两三声有人接了起来:
“喂您好这里是兴隆宾馆前台,请问有什么可以帮助您的?”
电话那头是林静歆,我问她:
“我们楼顶上的住户一直在摔东西,能不能帮我们解决一下?”
“砰——”
“你听你听是不是?听到了吗?很大声啊。”
“稍等一下,您是3008住户,对应楼上房间是4008……”林静歆的语气里有些犹豫,“那个……不好意思,4008今日没有客人入住,我并没有听到什么声响。”
“砰——”
我心脏随着巨响同时一跳抽,林彬直接就把电话给挂了,摘下眼镜揉了揉挺拔的山根,语带埋怨地讥讽我:
“林警官,可真有你的。”
什么鬼啊又关我什么事?我不服:
“你能不能讲究点基本法,你是不是上厕所没纸还要怪我不给你送纸?”
这阵“砰砰”的重物倒地声响还在继续,一下下砸在地上砸得我快神经衰弱了,不过在平合这段时间,我也算是积累了较为丰富的撞鬼经验,如果楼上没人住,那这动静只能是鬼闹出来的,林彬没说话,只是又倒回床上双眼紧闭,眉头微微蹙起,看上去正绞尽脑汁地思考着什么。
“是上吊自杀!”林彬倏地睁眼,“声音,以及声音的间隔,应该是上吊者踢到椅子以及上吊气绝的过程。”
“现在?!”我第一反应是要救人。
“不是现在,而是在特殊的时间段里,自杀者的魂魄会在死亡地点重复自杀时的情形,比如上吊的就反复吊死,割腕的就反复割腕,所以说自杀是很痛苦的一件事情。”
直到凌晨五点,一切又归于平静,我和林彬立刻退房出去找莫宁。
果然莫宁把她的车开走了,林彬也给莫宁打了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我快速思考了一下,开车载林彬去小道西,其实莫宁回小道西的可能性不大,但如果莫寥在小道西,我就可以拜托他找莫宁。
我们到小道西是五点四十,已经有老头老太在筒子楼底的院子里晨练了,有个老太用平合话叫住我:
“哎!你是阿宁的男朋友哄!紧久某看你影嘞……”
“最近没影(没空),嘿嘿……”我随口搪塞道。
林彬朝我投来怨妇般的一瞪:
“什么情况?”
我尴尬地将林彬推上楼梯:
“有空再跟你解释,先去找人。”
我家住418,莫宁住416,莫寥住414,这个点我敲莫寥家门的危险程度不亚于给鳄鱼刷牙,我直接敲416的门:
“阿宁,阿宁你在吗?”
416的门没开,出乎我意料的是,414的门开了,漆黑的门后伸出一只写满黑色符文的、肌肤白得趋近透明的手臂,将我朝房间里猛拽过去。
第38章
“喂!”
等林彬反应过来要拉住我时门都关了,林彬在外面用力擂了两下门板:
“林双全你没事吧?!”
“我没事!”
屋内暗不透光,我根本看不清眼前的情况,但对方只是把我拉近房间里关上门就没有进一步的举动,我试探地叫了声:
“小莫弟弟?”
由于在黑暗中视觉功能减弱,我的听觉变得更加敏锐。对方与我距离很近,我试图伸手去触碰他,手腕却被猝然握住,这人力气大得不可思议,像把冰冷的铁我怀疑他捏碎我的腕骨就像捏碎薯片一样轻而易举。
“你是谁?”
我能感觉到对方身上和莫寥截然不同的气场,是一种更威严傲慢、高高在上的疏离。
“林双全。”
这道声音仿佛是从深邃不见底的洞穴深处传来,呼唤我的名字,极其低沉旷远,每一个字都像是直接侵入到我的大脑里,带给我一种巨大的、倾压的极度恐惧,这种恐惧的根源很模糊,纯粹是我的本能在警告我,这绝对不是人类可以抗衡的存在。
“他快死了。”
我蓦地一怔,心脏像停电后的电梯一坠到底,我张了张嘴,喉咙发涩地问:
“……因为我?”
“想要他活,你得还给他半条命。”
他松开了我的手,随后黑暗中响起火柴头与磷纸时的摩擦声,橘色的火焰在黑暗中燃起,火光中赫然是一张贴满密密麻麻黄符的脸!五官全被黄符遮挡得严严实实!我吓得连连后退。男人将蜡烛点燃,借由旺盛的烛火,我惊悚地发现,这具完全□□的躯体上,每一寸皮肤都写着黑色符文,右耳的铜钱耳坠随着他的动作而轻微摇晃,这是莫寥的身体,但此刻有什么东西正附在他的身体里。
“今天晚上12点前再来找我,我会告诉你怎么做。”
我甚至不知道这个在莫寥身体里的东西是鬼是神,如果是邪祟要害莫寥呢?
“你可以不信我。”
他沉沉地笑了,分不清是轻蔑还是怜悯:
“你先去找莫宁吧,她在废弃工厂。”
说完“莫寥”便吹熄了蜡烛,我再度落进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之中。
我一被“莫寥”推出门,林彬叼着烟迎上来,我瞥了眼他脚下,散落着三四个烟头,看不出来他烟瘾还挺大。
“回废弃工厂,阿宁在那边。”
林彬快步跟紧我:
“怎么表情这么难看?阿宁发生什么事了?”
“……”我搓了搓脸,疲惫地叹了口气,“没,先走吧。”
林彬嫌弃我疲劳驾驶,我就把车给他开,六点出头天才刚蒙蒙亮,平合的冬天几乎不出太阳,天空像是隔着片毛玻璃模糊不清,让人心情莫名压抑,我和林彬一路上都沉默无言。
“有人。”
林彬忽然减缓车速,我向远处望去,工厂门口除了莫宁的车,还有一辆黑色轿车,这是小明的车,为什么小明会在这里?是和林老爷一起来的?边上还有一辆面包车,不知道车主。
再开近些可以听见工厂里传来一群人嘀嘀咕咕敲鼓打锣念咒的声音,似乎正在举行法事,一路上全是散落的黄纸钱,工厂门口用水浇出一道造型怪异的符咒。
“我们现在进去会不会打扰他们做法?”我不解地问林彬。
“你问我我问谁。”林彬又点了根烟,坐在驾驶座上焦躁地抽了起来。
“先等一会?”
法事举行时都会有诸多禁忌,比如做法时不能被人打扰、做法时不能开口说话、不能随便提起逝者的姓名等等,越是大型的法事就越讲究,如果有人贸然闯入干扰或破坏了法事,不仅法事会失败,甚至闯入者也会惹祸上身,严重的还会暴毙身亡。
林彬难得和我达成一致共识:
“先等一会看看情况吧。”
我和林彬在等待的过程中,工厂内时不时传来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极其尖锐凄厉,我有点动摇了,想下车去偷看一下里面的情况:
“如果里面举行的是□□仪式怎么办?”
林彬语气很冲地质问我:
“你几个意思?””
“你别激动啊我只是猜测,再说了,阿宁也不一定是在里面……”
就在此时我的手机震了一下,有人给我发微信消息,点开一看是莫宁:
-你们马上离开
我秒回她:
-你们在里面做什么
莫宁并没有回答我,只发来两个字:
-快走
我把消息拿给林彬看,林彬二话不说把车调头开走,我让他开回派出所。
抵达所里才七点,我看值班室的门开着,以为顾还在里面,喊了他两声无人应答,把我吓得不轻。我真的怕了,赶紧跑上二楼,原来顾还躺在办公室的长沙发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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