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萧二河
“你不是被选中的人,所以就必须承受相应的代价,”莫寥的语气出乎我意料的平静,“你需要神明展现越大的神威,就会付出越严重的代价,甚至有可能是你的命。”
“……你这是在安慰我吗?”
只是眼睛瞎掉而不是小命丢掉,看来我还得烧三柱高香感谢太子。莫寥说他从棺材醒来就看到我七窍流血晕倒在他身上,他把我抱了回来,和莫宁一起帮我擦干净身体,喂了一小杯白酒,没过多久我就醒了。
“仪式进行了多久?”我问。
“两天半。”莫宁说。
我现在很迷茫:要是我真看不见了,今后还怎么查案怎么当警察?靠北啊,我的人生真有这么倒霉吗……
不幸中的万幸是,我的听力还算好,我听到莫宁和莫寥之间窸窸窣窣的声音,然后是莫寥重重的吸气声,我有点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体,生怕承受来自莫寥的“父爱一击”。
即使莫寥不明说,我也知道他肯定生我的气,毕竟他不让我救他还特地嘱咐顾还,然而我却还是自作主张地救他。莫寥走到我面前了,光是他压迫性十足的气场就给了我无形的一记重拳,我赶紧抱住脑袋先投降:
“能不能看在我都瞎了的份上就别骂我了!”
“别动。”
“呃,好。”
我正襟危坐在床边,莫寥掀开我的眼皮,莫宁惊讶地“啊”了一声,我立刻紧张起来:
“怎么了怎么了?我没救了?”
“没什么。”莫寥连敷衍我都是这么的轻描淡写。
我一通乱抓逮住莫寥的手,故意露出凶狠的表情:
“别骗我,我都是个瞎子了,你这是欺负残疾人。”
莫寥平静地说:
“我会帮你把眼睛拿回来的。”
妈的,不会又要莫寥拿命去换吧?真不是我不相信莫寥,而是他每次态度都是蜻蜓点水,让人产生一种这事很简单的错觉,比如莫寥给我“送替身”,谁知道莫寥能把自己的命都送掉?我不得不对莫寥产生合理的警惕和怀疑:
“拿回眼睛的代价又是什么?”
“你不需要知道。”
“你每次都这样!”我气不打一处来,拽住莫寥的手臂不放他走,“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手,你去哪我都这样跟着你!”
莫寥不为所动:
“随便你。”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我不是那种顽固的人,但莫寥是,先前都是我大人有大量让着他,这次我是铁了心非要莫寥给个真相所以绝不让步,莫寥居然真的摆出一副要跟我一杠到底的架势。
行,谁怕谁,反正我眼瞎了什么也做不了,我就缠着莫寥,烦死他!
只要我不主动开口说话,莫寥绝对不会跟我多说哪怕一个字,我跟他对峙一会有点累了,毕竟是我挽着他手臂,向他要电话:
“给我手机,我打个电话给小顾。”
莫寥把手机递到我手里:
“打给他干什么?”
“我要回所里。”
莫寥一听又把手机收了回去:
“不行。”
“为什么不行?我不回所里难道你照顾我?”
“好。”
莫寥答应得非常干脆,反而搞得我不好意思了:
“那不行,你是我干爹,可不能乱了辈分。”
而且我觉得以莫寥对我的耐心程度,让他照顾我绝对够呛。
“我要去洗澡了,你一定要这样拉着我?”
“你只要对我说真话,我保证不再烦你。”
莫寥不吭声了,我以为他终于良心发现要对我坦白,结果他站起身径直往前走,我立刻快步跟上,直到莫寥打开门,我才意识到他是真他妈要带着我去洗澡。
那我到底放不放手?要是在这里放手我就相当于投降了,莫寥以后肯定还是不把我的话当回事,但是再不放手的话,莫寥就要把我带去洗澡了!筒子楼里都是公共浴室,和北方那种大澡堂子不同,我们这里的公共浴室都是独立单间,一共三间,边上是男女公厕。
平时没人洗澡公共浴室都开着,现在筒子楼里的住户几乎全是老年人,上了年纪腿脚不便,平时又没人照顾,加上是冬天,几乎没什么人会来公共浴室洗澡。
要是老人在洗澡时不慎滑了一跤,可能这一滑就直接滑入土了。
经过楼道时,我听到了淅淅沥沥的雨声还有穿堂而过的风声,我讨厌任何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因为看不见,所以这种环境给我带来的压抑又分摊到其他的感官,好像心脏害了风湿,关节犯了哮喘,一切痛苦都错位了,依旧尽职尽责地折磨我的身体和神经,鞭笞我,拷问我。
我冷不防撞上了莫寥,他不知何时忽然停了下来:
“到了,要你自己脱还是我帮你脱。”
“……啊?”
“帮你洗澡,”莫寥难得有这份耐心对我解释,“你现在全身都是血。”
“呃我自己能洗,我只是看不见又不是手断了。”
我为了证明自己真的行,抬手在墙上摸了半天,都没能摸到淋浴喷头的位置,莫寥无奈地拉住我:
“你别犟了。”
也许我觉得莫寥捉摸不透的同时,他肯定也觉得我不可理喻。由于看不见莫寥的表情,我只能从他的语气里揣测他的情绪,虽然大多数时候,莫寥无论是表情还是语气都听不出有任何情绪。
“行,那你洗。”我让步了。
莫寥让我坐下来,每间浴室都配有一个小竹凳子,小凳子一般是用来给家长坐的,方便给小孩子洗澡,还有一些老人也会坐着洗。莫寥帮我洗头发,这事明显超出他的业务能力范围,他这份心意我是领了,但头也快被他给拧了:
“要不还是我自己洗吧,你等下把我冲掉泡沫就行。”
莫寥默默缩回手,我默默地洗头,狭小的空间里尴尬如同静电般在空气里疯狂摩擦,每次都需要我来开口缓解这个尴尬的氛围:
“我们现在算是互不相欠了吧?”
“什么?”
“就是,你救了我,我也救了你,所以我们扯平了。”
闻言莫寥很轻地哼哧了一声,听不出是鄙夷还是无奈。
“我说过我会把这条命还给你的,你忘了吗?”
“我又没向你要。”
“啊对对对,是我自作多情。”
莫寥不吭声了,毕竟他那张嘴也吐不出什么象牙来,我示意他帮我冲掉泡沫,哗哗的冲水声中,我艰难地从中沥出了一句谢谢,我有点哭笑不得,不过相比过去的莫寥而言算是很大的进步了。
“我家里那两口棺材,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我们放的。”
“你们?!”
我震惊地抬起头,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看不见了。
“嗯,那是两口空棺材。”
“为什么放两个空的在我家?不对,为什么你们会有我家的钥匙?”
“你们搬走时留给阿婆的,说要给我们住。”
“……所以你就用来放棺材?”这是什么逻辑,恕我没懂。
“别问了。”
我开玩笑地说:
“不会是给我准备的吧?”
莫寥用行动代替回答,用花洒呲了我一身。
我洗完就轮到莫寥洗,我在门外等他,竟然看到了很多人!但除了人又什么都看不见,几乎全是老人,由于腿脚不便,他们都步履蹒跚地缓慢移动,看他们的行动轨迹,应该是在走廊上行走。奇怪,这个时间点的走廊有这么热闹吗?
“小莫弟弟小莫弟弟!我又能看见了!但不知道为什么只能看见人哎呀——”
我被莫寥用湿漉漉的手一拽,又被拉进浴室里。
“那不是人,所以别让它们知道你能看见它们,知道吗?”
莫寥倏地捂住我的嘴,他的手劲大得能把我的下颚像捏核桃一样捏爆,我只能不停点头示意我明白了我清楚了我了解了,拍着莫寥的手臂示意他快点放手要被他闷死了。
说完我就又被莫寥推出浴室,被莫寥一提醒,我吓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只能紧紧贴着浴室门板,没出息地催促莫寥快点洗:这么说来,这栋筒子楼里全是鬼啊!
但是这些鬼和人也没有什么两样,都穿着款式正常的衣服,也拥有完整的双腿在地上走路,唯一的异样就是他们的皮肤呈现毫无生气的灰白,和放在停尸房里冻了很久的尸体肤色差不多。
“小莫弟弟你洗完了吗?你怎么洗了这么久啊……”
“你快点出来好不好?或者我进去也行。”
“闭嘴。”
“可是我真的很怕啊!”
我可算知道什么叫不知者无畏了,如果莫寥不说我还开心得要死,以为自己的视力在逐渐恢复正常,他说完就把我关门外了,这不就是我小时候经常做的噩梦照进现实了吗?!
我正敲着浴室门,边上不知道从哪里蹿出个大概七八来岁的小男孩,竟然就要往浴室门里跑!我条件反射地要伸手去拉住他:
“里面有人……”
那小孩突然止步,扬起脑袋,那张比墙还白的小脸上,露出欣喜得诡异的灿烂笑容:
“啊呀!大哥哥你能看到我喔?”
小孩话音刚落,一张张苍死白的面孔齐刷刷地转向我,用一种,我只能用“死人的眼神”来形容的目光,直勾勾地盯着我。
第44章
我佯装镇定地转回脑袋,和尚念经似的敲着门板:
“里面有人吗,里面有人吗,里面有人吗……”
那个小孩鬼一直缠着我,他几番试图来抓我,却又有所忌惮,就朝我不停地大叫:
“你看得到我!陪我玩陪我玩快点陪我玩!不然我就缠着你害你倒霉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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