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合异闻 第49章

作者:萧二河 标签: 无C P向

小明脸色骤变:

“怎么可能……”

莫寥轻描淡写地说:

“怎么不可能。”

就是就是,那可是莫寥!

莫寥又点起三根香,但他不是和平常对神敬香那样双手持香,而是单手持香对着我,都说香是供奉给神明和燃给逝者的,就算我不懂那些复杂繁琐的忌讳,但这种最基本的常识还是有的,莫寥突然这么拜我,是想怎样啊?!接着他吩咐我:

“要是情况一有不对,你就把香倒插在香炉里。”

莫寥的语气难得带着点严肃的情绪,我听出自己是被授予一种至高无上、很可能掌握莫寥生死的权力,必然要严阵以待。

随后莫寥用平合话叽里咕噜念了一长串大概是法咒的东西,我只能勉强捕捉到几个词比如“鬼仔”“四方拢来”之类的破碎词语。莫寥念完咒后,弯腰把三炷香插进香炉里,要站直身体时,身形很明显地摇晃了一下,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给撞到了。

我赶紧要上去搀扶莫寥,他却眼神一凛,老鹰捉小鸡似的反手猛揪住我的衣领,咬牙切齿地问:

“林双全你这个废物!这点事情都办不好?怎么还把林志明都给引来了!要是我超度不成,我要永远纠缠着你,我要你不得好死!”

莫寥喉咙里发出尖细的女声,每个字眼燃着汹汹怒火,妈呀,“林祖娘”附在莫寥身上可比附在小明身上的压迫感强得不是一星半点,但这关我屁事啊!在场所有人谁也没想到会半路杀出个小明啊!

再说了本来我们三人吭哧吭哧忙得双脚不占地准备这个超度仪式,万事俱备就要送走“林祖娘”,是“林祖娘”自己不乐意走,非要追究也是“林祖娘”言而无信出尔反尔——他妈的!真是越想越气,是不是不发火就把人当傻子?!话都给你“林祖娘”说完了是吧?那我林双全也绝非善类!

出于愤怒我爆发出的力道竟然挣开“林祖娘”的压制,“林祖娘”被我推得往后退了两步,用莫寥的脸做出“你怎么敢”的不可置信,我强忍着满腔怒火与她对峙:

“我不想跟你一个鬼吵架,你也知道这副身体的主人不好惹,在此之前,你先给小明解释清楚,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从“林祖娘”上莫寥身开始我就发现了,她由始至终都没有看过面如死灰的小明一眼,即便是我说到这种程度,她也只是丢下一句:

“没什么好解释的。”

“是我哪里做得不好吗?”小明双眼通红、哽咽着问“林祖娘”,“我知道,您从小到大都在保佑着我,我被同学欺负、被老师体罚、被偷了钱、被前女友绿……”

“林祖娘”不耐烦中又夹杂几分无奈,打断小明的话:

“你能不能别说了?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不丢人!”小明完全是小孩置气的态度,“如果不是您,我说不定就死了!”

“林祖娘”冷笑:

“哪有那么容易死?人的生死都有命数。”

“那么多人来求您保佑,托您办事,您也都帮他们解决了,爷爷说这些都是您功德无量,是您在保佑我们。”

“林祖娘”显然对这个说法嗤之以鼻:

“那只是你们这群无能无用的生人寻找一个精神寄托罢了,就算没有我,也还会有其他的‘林祖娘’保佑你们,我早就受够了,我不是什么神明,我不过是个被溺死的女婴,被做成‘鬼仔’,在你爷爷的设计下成了‘林祖娘’。‘林祖娘’随便一个有点法力的孤魂野鬼都可以当,我既做好事也做坏事,全凭我的饲主怎么指挥我。”

“林祖娘”忽然收住话头,她用莫寥的身体,对我投来意味深长的眼神,轻蔑中带着怜悯,我被她这个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却丝毫不敢懈怠地盯紧她的动向,以防中途出什么意外。“林祖娘”忽然朝我露出一个渗人的阴笑,笑得我一身鸡皮疙瘩簌簌狂冒,一时间竟然分不清这种诡异的不适,究竟是源于她顶着莫寥的脸做这个表情,还是“林祖娘”这个笑里本身就不怀好意。

“林双全,我是答应过你,要回答你一个问题,我反悔了。”

……呃,意料之中,我也不指望相信会相信鬼的鬼话。

“我知道你想问我什么,我可以告诉你一件事情,你还记得你们全家从平合搬走后生了一场大病吗?”

我警惕地点点头,“林祖娘”笑了:

“那不是病,是咒,是林老爷让我咒了你们全家,但是有人帮你们化解了。”

那瞬间,我仿佛当头遭受一记重击,全身血液都凝滞在血管里,张了张嘴想说话,喉咙却像淤堵着什么东西,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所以这次你回平合被人下咒,你应该也有点头绪了吧?”

“为什么?”

我的身体、声音无法控制地颤抖不已,差点连怀中的瓦罐都捧不住,我狠狠地瞪着“林祖娘”,一种压抑许久的、不知该如何形容的负面情绪几乎要压垮我的理智,我感觉脑袋里有什么东西正在一点点破碎:

“是林老爷害死我爸的吗?”

“我爷爷不可能做这种事!”

“林祖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自顾自地说:

“录像带里就有害死你父亲的人,你猜猜,这个人是谁?”

第53章

愤怒和悲伤编织成一根粗粝的绞索勒住我的脖颈,令我呼吸愈发困难,这场倾盆大雨落进我的眼睛里,在我的视线中凝了一层厚厚的雾气。

我像一尾缺氧的鱼,大口大口地吞噬稀薄的氧气,冷静,冷静,冷静下来,林双全,然而溃堤的□□思潮完全然不受我的大脑或是身体控制,太多错乱的念头不断爆炸、分裂、爆炸、分裂……

为什么要杀死我爸?是谁杀死了我爸?为什么要杀死我爸?是谁杀死了我爸?

是谁?是谁?究竟是谁?!

“到底是谁?!你说啊!别他妈卖关子了快点说!”

在极端盛怒的支配下我完全被冲昏头脑了,隐约听见顾还和小明喊我“全哥你别激动”“林队你冷静点”,然而我耳畔边最清晰的是如雷轰鸣的心跳,已经沸腾血液在血管中失速流动,朝我的头顶疯狂爆冲,我怀疑下一秒这副躯体就会彻底爆炸,身体炸得四分五裂、四肢血肉模糊,即便如此,我还是死死地扯住莫寥的衣领,歇斯底里地质问“林祖娘”:

“到底是谁、到底是谁、到底是谁?!”

没想到有朝一日我会从莫寥的这张脸上看到恶毒的愉悦,笑容森冷地推开我,眼中充满可怜的鄙夷,那种鄙夷是一种居高临下的,像某种高等生物看到渺小的蝼蚁在水洼中垂死挣扎时的不屑。

随后“林祖娘”拔起香炉里的三炷香,这个举动瞬间触发我为莫寥建立的“安全警报”,我纵身扑向“林祖娘”要抢夺她手中的香,然而她动作极快地将三炷香倒插进小香炉中,甚至把三根香齐齐折断,在场所有人都没预料到竟然会出现这样措手不及的意外情况,也不知该如何应对,眼见莫寥的身体踉跄就要失去平衡倒地,众人不约而同地要去扶,莫寥却恶鬼拖人似的一手耙住我:

“怎么了?”

莫寥这一副吃小孩的表情吓到我了,顾还也替我解释:

“是‘林祖娘’干的。”

莫寥依然看着我:

“你哭什么?”

我瞥了眼小明,他的脸色极差,呈现出毫无生气的灰败之色,像飘在黑夜中的一张纸,嘴唇抿成晒干得皱巴的橘子皮,他的精神状况看起来很差,不过我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抹了把脸,眼泪已经冷了,挂在我脸上如同冬日里玻璃窗上起雾的水滴。

“小明,你要相信她吗?”

如果小明相信“林祖娘”的话,那他就是承认自己的爷爷加害于我;如果小明不相信“林祖娘”,他对自己的信仰就产生了动摇和质疑,无论是出于哪种选择,对于小明来说都是颠覆性的巨大打击。

“我不知道……”小明目光呆滞地喃喃道,“我该相信谁?我不知道……”

“现在还要继续进行超度仪式吗?”顾还问莫寥。

“我还有事要问她!”我拦住莫寥,“是很重要的事,我必须让她告诉我!”

“不需要超度了,收拾掉吧。”

莫寥把瓦罐塞给小明,冰冷地宣布:

“她不会再出现了。”

我万万没想到超度仪式最终竟然以如此结局收场,我们只好狼狈地收拾了一晚上,很多寿金元宝都被风吹到台下被雨淋湿,没法再用了。

我们四人回到派出所里天已经亮了,雨始终下个不停,冻得我直打喷嚏,小明精神恍惚地抱着瓦罐不肯撒手,不过我也没心情安慰他,直奔办公室看录像带,顾还用力拽住我,他力气大得让我以为自己的胳膊被鳄鱼咬住了,稍微一挣扎胳膊就会被血淋淋地扯下来。

我疑惑地看顾还,顾还问我:

“你相信‘林祖娘’的话吗?”

“我信。”

“你有没有想过她骗你?”

我看了眼颓坐在椅子上目光空洞的小明,对顾还说:

“等他缓过来了,让他带我去见林老爷。”

“小勇,你还是先休息吧,”莫宁走到我面前,搭着我的肩膀忧心忡忡地说,“你现在看上去很憔悴。”

“没事,”我对莫宁笑笑,“我不累,我去买早餐吧,肚子饿了。”

莫宁欲言又止,还是给了我一把伞,我道了谢后,快步走出派出所,给许啸发了条消息,问他方不方便打电话,要是他今天大夜班,这会应该刚下班。我忽然很想抽烟,于是走去便利店买,买完烟我直接站在便利店门口抽了两根,再买了五份豆浆馒头,许啸没回我,可能是上的早班。

我只好拎着一大袋早餐往所里走,走到半路微信电话响了,一看是许啸打来的,赶紧站在原地接他电话:

“喂许老弟……”

许啸明显是刚睡醒,声音困得糊做一团:

“说吧这次又要查谁。”

“我们见一面吧。”

许啸顿了顿:

“很重要吗?”

我认真地说:

“很重要。”

“好吧。”

“不愧是我的好学弟,等一切都结束了,我一定要请你吃一星期的饭!”

许啸哼笑了一声:

“拉倒吧,你欠我的饭够我吃下半辈子了。”

我和许啸约在市区的奶茶店见面,就在Glass边上的那家。

回到派出所里我们匆匆吃了早餐,小明没有吃,还是呆滞不语,他这个反应我司空见惯了,很多家属受不了重大变故和打击也是这种状态,有的甚至还会大闹一场,只能强行制服。

我向顾还借车,现在出发中午能到市区,顾还不放心,说我这是疲劳驾驶,别把他的车开翻了,除非让他开。考虑到我和许啸的谈话内容,我不太愿意让顾还跟我去,这时莫寥竟然站了出来:

“我送你去。”

我惶恐地拒绝:

“不用不用,你不也都一晚上没睡吗?你睡吧,这个家不能没有你——”

“轮流开。”

好吧,莫寥根本就不是征求我的意见,他开莫宁的车送我去市区。无论和莫寥独处多少次,我始终有点不太自在,也不是莫寥很可怕,但就是……不知道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跟他好好沟通。

“你那时候哭了。”

我他妈服了,莫寥又给我哪壶不开提哪壶。我从车内后视镜无意间瞟到自己的脸,果然和莫宁说的一样,很憔悴,眼睛红得像兔子,下巴也冒了一层胡青,又凌乱又邋遢,完全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

“不是什么大事,”我疲惫地闭上眼,“我有预感,事情快要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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