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合异闻 第59章

作者:萧二河 标签: 无C P向

顾还委屈巴巴的神情让我不由得想起街边可怜兮兮的流浪狗,搞得好像真的是我把他给丢了,哎呀,实在是很过意不去——干脆倒打一耙算了:

“我还以为你直接开车走人,让我自己走回市里。”

顾还尚未开口,背后幽幽传来莫安的嘲讽:

“你们在拍琼瑶剧呢?要不要给你们再配点煽情音乐?”

顾还手臂力道倏然箍紧,勒得我的骨头差点哔哔啵啵跟爆米花似的崩裂开,我看不到莫安的表情,却能直观地目睹顾还的面容逐渐阴鹜扭曲,不加掩饰的冰冷和厌恶。顾还是莫安计划之外的人,但从他的反应来看,他似乎知道些什么隐情。

行行行,反正到头来只有我是傻子我被蒙在鼓里被骗得团团转呗。

“你什么时候要走?”莫安问我。

“收拾完行李我就走。”

“不打算一起吃个饭再走?”

顾还总算能够插得上嘴,替我回绝了莫安:

“不了,马上就走。”

莫安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那好吧,有缘再见。”

一开始我就没带什么行李来平合,因此收拾得特别快。

不过我确实还想再见一次莫寥,转念一想那个场面会很别扭,毕竟我和他都是不善言谈的人,他对我的态度也时冷时热,这小子……就不能坦率些吗!其实我是有点想再见莫寥和莫宁的一面的,也算是感谢他们这段时间的照顾,想想又觉得来日方长,没必要搞得和见最后一面似的。

于是我给莫寥发消息,告诉他我要离开平合回市里,莫寥可能在忙,没回复我消息。

收拾打包好行李之后,我和顾还就上路了。

相比起初到平合顾还兴高采烈地想体验风土人情,如今回程路上唯有言无不尽的沉默。于是我跟顾还商量,我昨天通宵一整天先路上睡一觉,设个闹钟,四小时后起来换我开,顾还让我尽管放心睡,我毫不客气地躺倒在后车座,立刻睡得不省人事。

我实在是太疲惫了,以至于闹铃声如同锋利的开颅刀在我的脑壳里狠锯,我凭借自己惊人的意志力与倦意缠斗,最终险胜,魂飞魄散地醒来,有种“身体起来了灵魂还在沉睡”的剥离感……呃……我狠狠敲了两下脑壳,迷迷蒙蒙之间,听见顾还诧异地问我:

“你怎么醒得这么快?不然你再睡会吧,等下疲劳驾驶一车两命怎么办?”

“不用了,到哪里了?”我问顾还。

“还在下山。”

我愣了愣,试图利用浆糊般粘稠的大脑进行思考,我闹钟设置是四个小时,这四个小时从平合下山去市中心完全绰绰有余了,怎么可能还在山里?我登时睡意全无:

“为什么还在下山?你中途停过车?”

顾还有些莫名:

“全哥你是知道我的,我怎么可能偷懒!”

“你没看导航么,难道不觉得这段山路特别长吗?”

顾还更莫名其妙了:

“我才开了十分钟,没下山不是很正常?”

顾还这么信誓旦旦把我整不会了,我迷惑地看了眼闹钟,出发的时候是晚上五点,现在是九点,确实是走了四个小时没错。我把手机时间给顾还看,顾还大惊:

“鬼打墙了?!我怎么觉得自己才开了十分钟……”

我让顾还先停车,打开导航查查,然后发现两个人的手机都没信号,不要慌,抽根烟冷静一下,我下了车蹲在山路边点了根烟,顾还走到我身边,没大没小地拍我脑袋:

“你哪来的存货?”

我夹着烟得意地朝顾还晃晃:

“你还太嫩了。”

顾还啧了一声:

“你怎么跟老头子一样?要不跟我一起喝咖啡吧,胃穿孔和肺癌,我觉得前者好点,至少不致死。”

“你小子可太会说话了。”

抽完烟后我们重新出发,这次换我开车,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走,全凭自己前半生对平合的熟悉程度,也可能是肌肉记忆,然后由顾还时刻注意手机信号,一有信号立刻联系莫寥。

开了一会,竟然还下起了雨,不过路况也渐渐变得熟悉了起来——原来我又开回平合,上了二平桥,桥上停着一辆车,车身被雨水冲刷着,泛出冰冷的金属光泽,似乎等候我们多时。

顾还坐直身体,语气骤变:

“那是——”

是顾成峰的车。

第66章

我把车停在桥中间,不再往前。

我很清楚眼前这不是幻觉,那是顾成峰的车,黑色宝马X6。

雨越下越大,令我不由得想起父亲离开的那个滂沱暴雨夜,雨从黢黑的天空倒灌而下,带着灭世般的决绝,要淹没苍生万物。

很快前挡风玻璃上便流动着一层厚厚的水膜,即使雨刮器开到最大档,也完全无法撕开清晰的片隅。

“我下车去看看。”

我解开保险带要推门下车,被顾还拉住:

“我去。”

这时候就别跟买单一样争抢了吧……我对顾还合理分析:

“小顾你想喔,如果那是什么超现实的玩意,我有小莫弟弟给我的辟邪铜钱护体,如果那是你爸就更不用怕了,所以下去看看吧,总不能一辈子都窝车里不下来吧?”

“我都知道。”

顾还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我被他搞懵了:

“什么?”

不过我刚问完就反应过来顾还的“都知道”是指什么,莫安告诉过我,顾还很聪明也应该猜得到大概,所以顾还此刻拦住我,是想要阻止我?

“其实我从一开始就知道。”

顾还声音沉稳了下来,很偶尔他跟我说话时,也会流露出这么认真的一面:

“从和你回到平合调查案件的那天起——不对,应该是从我和你成为搭档的那天,我就知道你迟早会来平合寻找真相。”

“……”

顾还完全是超乎我所有预料之外的意外,以至于我当下失去判断真实性的能力,又或许是我的感性上无法接受这个令人震撼的事实,理性上仔细想想从顾还的一举一动都有迹可循。

身边所有人都在骗我,莫安骗我,顾还也骗我,而且我现在后知后觉意识到,那日莫安在宾馆里与我谈论顾还,八成她早就知道顾还在骗我……

我所遭遇的欺骗,无休无止的欺骗,世界本身就是在极小一部分真实的基础上,由无数大小迥异的谎言构筑而成的,而我身为警察,就是从层层谎言之中抽丝剥茧寻找到最终真相,而这一次的残酷真相,却让我感受到背叛的强烈痛苦。

眼泪止不住地流,我不想让顾还自己看到这么丢脸的样子,咬着牙努力忍住哭腔问他:

“你对我说的那些,那些……关于你母亲的,有几句是真话?或者,或者从我们成为搭档至今,你说的话,有几句是真的?”

顾还竟然还要伸手过来擦我的眼泪,我狠狠地拍掉他的手,愤怒地瞪着他。

我把顾还当出生入死的兄弟,周由的死带给我的打击令我一度跌至谷底一蹶不振,直到顾还的到来才真正地改变了我。我从一个后辈变成前辈,即使我还不成熟、莽撞、盲目……我心知肚明自己有数不胜数的缺点,才分外感激顾还对我的信任和托付。

可这些是假的。

“说话!”

我一拳捶在方向盘上,刺耳的鸣笛声撕破暴烈的雨夜。

顾还的脸被昏瞑的光线撕扯,他轻叹一声,说:

“顾成峰想要的,就是十年前你父亲搜集的证据,你不该和莫宁走,我知道你现在已经拿到证据了,即使你不交给我,顾成峰也会逼你交出来。”

“交给你和交给顾局有区别么?”

我不再理会顾还,再度开门要下车,顾还打开手套箱取出一把□□指着我,这把枪不是警用枪,而是顾还的私枪,我怒极反笑:

“可以、顾还,你可以啊,你他妈的有种开枪打死我!”

顾还很明显地咬了一下颊肉,默默把枪放下。

雨滴如同千万根铁丝刺破我的衣物,渗进身体里,剔骨的冷意使我瑟瑟发抖。桥面全是深浅不一的水洼,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踩过去,脑海中冒出一个有些无厘头的想法:顾成峰要在杀我,现在不就是绝佳时刻?他只要一脚油门就能把我撞下二平桥,不过他还没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肯定不会马上就杀我灭口。

我一直走到驾驶座的车窗边,屈起冻得僵硬的手指敲了敲窗玻璃,车窗闻声下落,顾成峰的脸渐渐浮出,他一如过去每次与我见面时那般,带着温和的笑意,我抹掉脸上的雨水,他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

“怎么不打个伞?先上来说吧。”

我开门见山地问顾成峰:

“我爸是你杀的吗?”

顾成峰深深地凝视着我,他这一眼似乎要凿开我的躯体,剜进我的灵魂里一探究竟:

“已经快过去十、十一年了……呵呵,可是一看到你,就仿佛智勇哥还在我眼前。”

顾成峰打开门,走下车,优雅地撑起一把伞,遮在我头顶上,用粗糙的手掌拨开我被雨水淋塌、刺进眼睛里的刘海,他看我的目光带着眷恋、思考、怀念、惋惜……大抵是年龄和阅历的原因,男人的眼睛竟然能够传递出如此复杂多样的情绪。

顾成峰温暖的掌心摩挲着我的脸庞,让我毛骨悚然得往后跳开两步,像是被某种大型野兽的刺舌舔了一口——极度致命的危险。

“我是真的很欣赏他,因为我知道自己永远也不可能成为他,你和你父亲一样,对,没错,就是这样的眼神,说实话,你现在还比不上他,但有朝一日你必将成为他,踏上他没能走完的路,完成他没能完成的夙愿……”

我不耐烦地打断顾成峰的叽叽歪歪:

“我对你说的这些没有任何兴趣,正面回答我的问题。”

顾成峰终于收起那副惺惺作态的温和假笑,冷声道:

“所有人。”

在顾成峰的视角里,每个人都是凶犯。当年平合派出所里的所有人,还有散播“福贵园选址是风水宝地”的是林祖娘童乩林老爷,全都参与了谋害林智勇和莫瑞雪的计划,他们并不知晓福贵园背后还牵涉到更深层的权力腐败,只以为是单纯的强征用地,很容易就能摆平。每个人开出的条件不同,对于顾成峰而言满足他们的条件易如反掌。

他们监视着林智勇和莫瑞雪的动向,却并不清楚林智勇具体是在调查哪些,也试图从林智勇口中套话,然而林智勇不知是出于警惕还是怕他们也陷入危险之中,守口如瓶。

直到2010年底,林龙腾汇报顾成峰,说林智勇有意计划上访,于是顾成峰多次试图约见林智勇,林智勇全然不为所动。顾成峰眼见林智勇是铁了心要走到底,万般无奈只能让平合的这几个人处理掉林智勇和莫瑞雪。

林老爷提议,他们正好是一男一女,可以把他们填入福贵园的地基中,以确保今后福贵园动工顺利,这是自古以来就有的“打生桩”,一种极其残忍可怖的邪术,饶是顾成峰听了也皱眉,林老爷解释这是为了祭祀平合地下的“守护神”,同时可以镇压两人的魂魄永世不得超生,以防被人做法找到尸首。

“好了,既然我告诉了你当年的真相,”顾成峰朝我伸出手,“我也需要你手上的东西。”

我从腰间拔出佩枪指向顾成峰:

“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给你?”

顾成峰反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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