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鱼七彩
黄莺腿一软,差点又跪下去了。
翠衣女子及时扶住了她。
黄莺认识很多与梁王府来往的士族,大家谁都没察觉到异常。这段日子城中一派祥和安静,没闹出过什么动静。
政权竟然就在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转移到了季四公子的手中了?
好厉害的手段!
不愧是她最崇拜敬仰的榜样和恩师!
宋寒承走后,翠衣女子笑着跟黄莺介绍自己:“我叫吕清晏,来自陈国,比妹妹大五岁。”
“晏姐姐的名字真好听。”
吕清晏温柔地笑:“我本没有名字,贫贱出身,父母连名儿都懒得给我们姊妹取,家中女孩只按照排行叫大妹、二妹、三妹。
这名字是大公子给我取的,选自河清海晏,寓意太平盛世的意思。
公子希望我心怀天下,宁静致远,不要再沉迷于眼前小小的挫折中。”
黄莺好奇询问吕清晏是什么挫折,“吕姐姐若不便说,就当我没问过。”
“没什么不能说的,只是故事有点冗长,妹妹不嫌烦就好。”
“不会不会。”
黄莺请吕清晏上座,为她斟茶,随即就听她讲了她的故事。
吕清晏遭遇十分凄惨,跟她相比,黄莺觉得她这点遭遇都不算什么事儿了。
吕清晏穷苦出身,八岁就被卖到陈国广陵侯府为奴,战战兢兢活了五年后,她好不容易在侯夫人面前混得几分脸面,却遭他人嫉妒,被诬陷勾引侯爷,惨遭吊刑鞭笞、烙铁灼烧,投井未死后,她被挑断了手筋脚筋,丢到了猪圈中自生自灭。
幸得当时路过的宋寒承和张大夫解救,吕清晏才侥幸活命。
之后吕清晏在张大夫的帮助下,养好了身上的伤,得以报仇雪恨,把害她的人都送进了地狱。
吕清晏随后就辞别张大夫,她再遇良人,以为能开启新的人生。没想到她遇的不是良人,竟是新的劫难。
男人已有妻室,却欺骗了她,哄她生下儿子后,便趁她虚弱,强行将她的儿子抱走给正妻养,并卷走了她随身携带的所有钱财。
吕清晏不甘心地上门抢回孩子,男人的舅父是县令,构陷她是抢孩子的劫匪,将她缉拿入狱。
“看到我脸上这道疤没有?就是入狱后的刺字,后来剜了下去,就留下这样一道疤。”
吕清晏清丽的面容上唯一一处不和谐的地方,就是她左脸上的疤。
她撩起衣袖,双手手腕和双臂上都是纵横交错的疤痕,全都是她曾经受刑留下来的痕迹。
“我那会儿很想不开,不明白世道为何如此不公,独独这样针对我,让我如此不堪,这样凄惨。我在自怨自艾的情绪中无法自拔,甚至生出轻生的念头。”
黄莺听得流了泪,心疼不已地抱了抱吕清晏,安慰她。
“好姐姐,为那种畜生死可不值得。”
“是不值得。但我那时真想不开啊,再次报了仇后就想吊死自己,被张大夫拦住了。”
“公子呢?说什么没有?他那时候对你是不是很失望?”
黄莺有点好奇当时宋寒承以何种态度对待吕清晏。
吕清晏摇了摇头,“公子一般不都会对人感到失望,因为他不会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
他当时告诉我说,我人生这盘棋,每一步都是我自己下的。这话我到现在品起来,仍觉得有无穷奥妙。”
黄莺仍有些疑惑不解,奥妙在哪里?
“当初是我在侯夫人面前拔尖出风头,说话得理不饶人,才会招人记恨,落得后来的下场。
也是我满脑子情情爱爱,轻易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哄骗,忽略了他身上诸多破绽,才会让自己再度落入苦难。
我的出身是很贫苦,但发生在我身上接连不断的苦难,却也确实是我选择造成的。”
黄莺叹了口气,有几分感同身受:“这不能怪你,你本没犯什么大错,有错的是那些做恶事的混蛋!”
“不,我有错。这世上哪儿没有坏人?我错在没有认清形势,就草率将自己置身于险境。我行知浅薄,不够强大,才无法主宰自己的命运。
曾经苦难打败了我,但现在苦难应当成就更强大的我。所以在琢磨明白公子说的那句话后,我就发誓一定要让自己变强。”
吕清晏双手放在黄莺的肩上,“妹妹,你比我悟性好,将来大有可为。你今天做了很对的选择,跟在公子身边,你定会学到很多,有所成长。今后,我们互相勉励如何?”
黄莺笑应,“好呀,我还有一个好姐妹,住在红花巷。她身世与吕姐姐相似,但她很聪明,不仅凭自己逃脱了苦难,还有了自己的营生,小日子过得贼好。”
“那得空要见一见。”
……
宋寒承深夜归家后,就弄醒了宋陆远,将永州郡地图给了他。
宋陆远揉着眼睛,有点懵地拿起地图,“大哥,出什么事了?”
“你当初跟踪阿爹进城,在哪条路上破坏了记号?”
宋陆远想了会儿,脑子更懵了,“这我哪儿记得了,当时天那么黑,又时隔这么久。”
“立刻去找,确定大概位置。”、
宋寒承撂下这句话,就回房休息了。
一定是那记号关系到什么重大秘密,大哥忽然察觉到了情况,才催他今晚就尽快行动。
宋陆远拿着地图坐在床上想明白后,他就赶紧穿上鞋,跑出门了。
幸亏他有千里马,一路奔波确认过后,终于赶在早饭前回家。
宋陆远跑得满身汗,脸上和肩膀上都落了一层尘土。
宋显见状忍不住心疼,一边烧水给宋陆远沐浴用,一边抱怨道:“怎么又是晚上卸货啊?那粮铺的粮到底得了什么病,见不得光?”
宋济民和宋寒承闻言都笑出了声。
宋陆远挠挠头,找借口解释:“老板说白天太惹人注目了,最近贼匪横行,他丢粮丢怕了。”
“这么猖狂?”
“嗯哪,可猖狂了。永州郡外有好多土匪窝,经常洗劫附近的村县和赶路的行人。”宋陆远给宋显举例,“有黑水寨、八荒寨、夜枭寨、葬花寨。”
宋显黑白分明的眼眸里浮现出大大的疑惑:“前面几个寨子的名字还挺土匪的,最后一个是什么情况,还有匪寨起名叫葬花寨的?”
“有啊,里面好像住了一群女土匪。听说她们杀人可讲究了,只烧杀抢掠那些有钱的负心汉。”
宋显纠正:“那这不能叫土匪,叫行侠仗义。”
今日早饭比较素,宋显只简单做了素面给孩子们吃,配菜只有小酱菜。想吃肉的就自己去开鱼罐头吃,觉得不解馋,还有牛肉干。
“我跟你们大哥今天要赶早去长乐观许愿,你们就凑合吃吧。”
宋显转而告诉宋陆远热水烧好了,嘱咐他洗好澡后就赶紧去补觉。
“好嘞,知道了爹!”
宋显提上篮子,进屋准备上香的物品。
宋陆远趁机偷偷把地图交到宋寒承手上,“地方找到了,已经在地图上标注好了。大哥,我这事儿办得利索吧?”
宋寒承笑着点头,转身就要走。
宋陆远忙拉住宋寒承:“如今整个江湖可都在骂我是畜生呢,我月影山庄旧地也被人武林人攻占了。
大哥,我都忍辱负重这么多天了,你就告诉我呗,我臭了的名声怎么就有助于铲平南山密院了?”
“时候未到。”宋寒承依旧卖关子,欲拍宋陆远的肩膀表示安慰。看见他肩膀上有一层尘土,他当即嫌弃地把手收回了。
宋陆远:“……”
大哥憋死他算了!
到了长乐观,宋显跪在神像前虔诚祈求。
“信男宋显,家住黎国永州郡红花巷第三户。求神仙保佑,我一会儿驱骡车出城,走南城门,东二路。
我一路缓慢驱车前行,行到一处剧烈颠簸的地方,我不得勒停骡车下车查看,结果就这么巧,刚好在路边看到了我当初想要寻找的荀草……”
百闻不如一见,宋寒承这回亲眼见识了宋显的许愿方式,眼中的笑意满溢出来。
他强压着嘴角,尽量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娘,你快看,那位郎君好俊,让他做我姐夫好不好?”
“嘘,不要瞎说话。”妇人捂住儿子的嘴巴,偷偷看向那名站在殿门口的年轻男儿。
模样清隽,气质儒雅,身量颀长,确实不错。尤其他带着笑意专注看人的模样,太温柔了,那眼神儿仿佛能将人溺毙其中。
这男郎确实是她女儿喜欢的类型。
妇人牵着儿子走上前去,正要搭话,就见他进了殿内,搀扶起一名刚许愿的男子起身。
“阿爹,我们出发?”
“出发!”宋显兴奋道。
原来那男人是他爹,那就更好办了。
妇人假意往前走,在与宋显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哎呀”一声,手提的篮子掉在了地上,香烛等物散落一地。
“对不起,对不起。”宋显以为是自己碰掉了的妇人篮子,忙帮她见捡东西。
“没关系,唉,这篮子怎么一下就摔烂了。”妇人提着掉下来的篮子把手,尴尬笑叹。
“用我的吧。”宋显要将自己的空篮子赔给妇人。
妇人接下后道谢,“可不能占你便宜,我用过之后就还给你。”
妇人接着就问宋显家住哪里。宋显摆手表示没关系,他不要篮子了。
“要的,你要是不许我还,这篮子我可不敢用了。”妇人说着就要把空篮子还给宋显。
宋显只得说了住址。
宋寒承全程将妇人的小动作收进眼底,在旁淡笑看着没说话。
宋显赶着骡车出城后,就缓慢前行,骡车一路行驶地顺畅平稳,没有任何颠簸。
郡城以东二十里,官道中央。
五名衙役们气喘吁吁填平土路上的坑洼处。
年轻衙役终于把活儿干完后,累得在路边坐了下来:“老大,咱不是衙役吗?怎么如今干上修路的活儿了?还这么急,要咱们一大早立刻骑马来修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