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斑研
但,就是这样标准的人类长相中,却时时在细节上透露出一种说不出的违和感。
仿佛是——拼凑起来的五官。
我皱起了眉。
她似乎并不意外于我的反应,细嫩的小手轻抚在脸上,“我知道,我如今的模样不复从前。在兄长大人看来,只怕更是丑陋。但您如今,不也放弃了过去的模样吗?”
“放弃?呵——”
我冷笑了出来,眼神和体内的两面宿傩重合,“你最清楚我的身体是如何毁灭的。”
天元的垂眸,绝对超过了两米的视线高度俯视着我,“说到底,肉|身只是精神和灵魂介质。兄长大人不是已经拥有可以改造灵魂的术式了吗?只是兄长大人您,似乎并不怀念过去的模样。”
“失败之相,有什么好执着的?”
我暗戳戳地diss了一嘴两面宿傩,他原本的身体应该比我更加高大。天元对宿傩的崇拜并非作伪,我猜测,此时天元的模样,应该更接近于过去两面宿傩本身的模样。
她嘴上说着两面宿傩对过去的不怀念,实则就是在表达自己对过去的怀念。
“兄长大人每次附身于人,都偏好撕裂女人和小孩,岂非冲着天元而来?”即使和两面宿傩多年不接触,但她实际上却是在各个时代都关注着两面宿傩制造出来的混乱,“真是让天元受宠若惊。”
她袖口微动,露出的手腕上印着一串隐约反光的咒纹。
我定睛一看,咒纹和最后两根手指上缠绕着的那些,一模一样。
“既然如此虔诚,那不如干脆坦然接受。”
我没有再多浪费嘴皮子,话语尾音如石子落水,在领域的血池里,荡出一片涟漪。
——「伏魔御厨子」!
宫殿的砖石墙壁迅速褪色,被累累白骨所替代。
空气中无形的刀刃凭空而起,毫无迟滞地劈向了天元。
“唰!”
领域内的攻击不可逃避,她必须抬手隔挡。纯粹的咒力和纯粹的诅咒相撞,冲击激起了翻滚的血浪。
我眼睛一厉,诅咒在天元的两侧聚集——随着我手一拉,两个诅咒大锤左右夹击。
“砰!”
两个“大锤”将天元压在了中间。
——“你觉得这样能杀死她吗?”
两面宿傩讥讽道。
不,我不觉得。
天元的身上爆发出一股激烈的咒力,用和我诅咒之刃相同的方式飞散开来,将诅咒切得稀碎。
这却正合我意。
我手指一勾,每一个诅咒碎块的核心都亮了起来。
紧接着,藤蔓冲破了诅咒的外壳,用肉眼都难以追上的速度生长、交接、重合。
一个木质的牢笼将天元封锁起来。
这是花御的术式。
柔软的花朵在藤蔓上绽放,一种安逸和舒适垂着诅咒的方向充盈在木笼内。
花御的术式,能够夺走人的战斗意志。
——“你真的选了一个最差的方案。”
两面宿傩的声音中带着隐隐的愤怒,他的诅咒在我的血脉中蹦腾,像是想要破体而出。
我翻身而上,冲着天元的方向快速前进。
木笼之中,天元的咒力不降反升,甚至以一种完全颠覆平和的方式激荡起来,冲击渗入每一根枝丫、每一片花瓣。
我的身体还没有来得及越过木笼,木笼就已经被这些狂躁的咒力完全冲破,诅咒形成的木质碎片散落如雨。
在这些“木雨”之后,天元的形象重新显露。
巨大的咒力爆发和诅咒对抗撕裂了她的衣服,衣服之下肌肉虬结的身体仿佛随时会爆炸,一双蓝色的眼睛在胸口处裂开;腹部的嘴巴里尖牙林立,每一颗牙齿左右都有蠕动的血管,似乎随时都能被割裂;腿上的骨头像一条蜈蚣的脚,整排地穿出了肌肉。
她的身体,绝对不是普通人类该有的形状。
而身体之上,她的表情完全没有了最初的从容,五官几乎全部扭曲变形,瞪大眼睛撕裂了眼角,血泪沿着细密的血丝挤出了眼角。
她的声音压低,嗓子仿佛被沙砾狠狠摩擦过,“你,不是兄长大人!”
诅咒物会覆盖受肉的身体,诅咒的精神会占据受肉的意志,天元大概从没有想过,我带着这一身诅咒的咒纹,却完全不是两面宿傩的身体。
“哦?刚才不是一口一个兄长叫得很亲密吗?”我一歪头,勾起的嘴角在此刻完全成了一种挑衅,让她本就腾升的愤怒迅速达到了一个新的临界点。
“兄长大人,最恨这种笼子!”
那是当然的了,哪怕是两面宿傩,也得用一生来对抗这个根植在记忆之初的恐惧。
他痛恨被束缚,更痛恨这样的木笼。
两面宿傩,不会用自己痛恨的东西。
天元的咒力就像是沸腾的水壶一样,在鸣叫。激烈的情绪带动着她的每一分力量,在她无意识地调动下,激活了每一个和她咒力所连接的地方。
包括我的身体。
和天元手臂一样的纹路显现在我的内脏表面,沿着血管和脉络,它们迅速入侵,直至精神世界的生得领域。
就在两面宿傩的王座之下。
果然,那两根手指上的异常是天元留下的入侵手段。
这就是我必须要刺激天元的原因。
在赶往东京的路上,我就已经在从两面宿傩浩如烟海的记忆里挑选。
什么是最能让天元失控的东西?
她和两面宿傩很像,在能力成型之后,就再没有了任何畏惧。她可以毫不犹豫地架空那些由力量带来的权力,然后对自己的兄弟下手——这是连宿傩都没有做到的。
她的心智之坚,尤在宿傩之上。
想要针对她,就只能从他们兄妹二人最深的记忆里下手。
会成为宿傩噩梦的,也是天元的噩梦。
天元或许会在过去的千年时间里不断复盘对宿傩的背叛,直至麻木。但那段最初的记忆——就算是天元,也不会轻易回溯。
创伤会在任何一个细节下被翻出来。
更何况,木笼囚困如此清晰的指向若还不能给天元带来冲击,我就要用土来将木笼埋起来了。
精神世界内的两面宿傩从王座一跃而下,一脚踩在了蔓延的咒纹上,强行中止了它的封锁路径。
这个力量,是用来封锁体内诅咒回路和精神运作的力量。
封锁速度极慢,所以直到现在也才堪堪爬入生得领域之中。
也只有这样的缓慢速度,才能不被诅咒的自防机制所阻碍——既能保证效果、又能保证隐秘,天元对两面宿傩终有一日的返场,一定早有准备。
思考间,天元的主动攻击就已经近到了眼前。
真·眼前。
细长的血刺直奔眼睛而来,不论是怎样的生命体,眼睛一向都是身体机制里的相对弱项。
我后仰躲开的同时,挥手带起一阵刃风,旋转如龙卷将攻击全部搅碎。
“「赤血操术」。”我一眼就认出了这种能力,“你果然是将术式都移动到了自己身上。”
这么说来,那眼睛就应该——
“还是这种没有实体的术式更容易移动。”天元的手拂过腹部的尖牙,两根血管瞬间断裂,更大量的血液在术式的操纵下汇聚成弩。
弩箭就直冲着我,但我并不恐慌,这里是「伏魔御厨子」,这种能够看到的攻击,根本不可能打到我身上。
“那有实体需求的术式呢?”我问。
有实体需求的术式,就只有互相成就的「六眼」和「无下限」。
天元的手指一动,血弩发射,“我拥有的「六眼」数量,你无法想象。”
诅咒截断了血箭,被折断的箭身却丝毫没有停滞,自成一体,让攻击变得更加密集。
再一波利刃,也只是让箭变得更短,数量变得更多。
既然如此——
我快速定位了每一根血箭,大脑迅速计算,与之等量的诅咒精准对顶。
“歘!”
两股完全对等的相斥力量撞击,仿佛是等量水火交接似的,迅速蜕变成了一团气体。
和五条悟对战过后,我对诅咒运转方向和输出量的拿捏有了质的提升。
天元眉头一皱,看着消失无踪的咒力和诅咒,似乎有诸多思考闪过了她的眼睛。
“薨星宫——咒术界的神殿。让我猜猜看,御三家……甚至不止御三家,咒术师们将这里视为神地,会将夭折的孩子埋葬在这里。五条家的「六眼」产出远胜于「无下限」的产出,那你会有复数的「六眼」就不足为奇了。那都是五条家自己送过来的。”
天元没有正面回答,但她的表情和眼神便已经说明了一切。
和两面宿傩中的记忆完全不同,她用相当凶恶的眼神看着我,“什么样的精神,竟然能够压制住兄长大人。”
“你们有你们的「束缚」,我有我的。”我踩着天元的底线一点点试探。
她脸色大变,语气坚定得可怕,不知道在反驳我,还是在说服自己,“不,这不可能!”
“都是一样的手段,这难道很令你意外吗?”
我敏锐地意识到了她的情绪变化。
塞满了领域的咒力有一股带着焦香的辣味,她的眼神带着些空洞,仿佛在某个瞬间陷入了强烈的自我怀疑。
“不可能,不可能——我们的「束缚」是绝对的,我一直在保护着这种「束缚」!”她身上的咒力开始震动,“我的每一步都很完美,从未出错!”
“不出错?星浆体不是已经死在了你的薨星宫前吗?”我挑眉。
这对她来说,绝对是最难以接受的意外之一。
如果我就是两面宿傩,她还能找到一点心理平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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