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少左
他不信邪似的又用力压了压刀,没压动。
【侵蚀者】开始疯狂攻击,可能是这么近的距离让【它】也产生了恐惧,前后上下左右远近,无数黑点爆发,无数锁链飞射,又被无数藤蔓牵扯。
攻击防守伤害保护,就像当年织田作和纪德做的那样。黑泥的造物在我们身周纠缠,定格时几乎形成一个连光都投不进来的茧。
黑暗。
黄昏时分的舞厅。
纠缠的茧。
落了一地的黄铜弹壳。
“为什么?”
他抿了抿唇,十分不解:“不怕疼,为什么怕死?”
“这就是……我说的,价值。”我继续笑,好像被疼麻了半边身体的人不是自己一样,“只有有价值,有意义的时候,才能去受伤和流血,也应该……!”
“那这样呢?”
他把刀转动了一下,而麻痹无力的手当然也不可能再按住。我几乎幻听到肉|体上骨骼开裂的咔咔声,令人牙酸,头皮发麻。
空白。
空白。
脑海一片空白。
黄泉几百年的生活和女神的溺爱终究让我产生了惰性,软化了棱角,也差点忘了以前的东西。要是放在以前,区区刀剑和侵蚀者造成的伤,根本就不被我放在眼里。
听起来像是在吹牛。
但这是实话。
‘——!!!’
回过神是被意识中的呼喊声唤醒的,分不清是小朋友还是白兰,抑或是侵蚀者?
“太过分了……”
我后知后觉地颤抖起来,带着点哭腔的吸着气说,像是抱怨,又像是哽咽:“你明明知道,我们都最怕疼了……”
眼泪也费力气模拟上,虽然对面的人蒙着眼相当于瞎子,但【侵蚀者】随时都可以把外界的消息告诉【他】,不得不防。
侵蚀者们的战场出现了片刻的寂静。
黑泥和另一个【我】都一起僵住了。我疼得刀都拿不住,松手让它掉下去化作一滩溅开的液体也无暇顾及,只想蜷缩起来,躲起来或者……
“啊,”他第一次这么迅速地做出反应,直接愣住了,“啊?”
好像也没快到哪里去。
但对我来说足够了。
我迎着刀刃骤然暴起,一头撞进他怀里,左手短刀从衣袖里显露出来,拖着长长寒光直取他胸腹!
……或者杀了他!
铛。
金属撞击声。
他也把左手露了出来,同样是黄泉的镣铐锁链,被他一扬手抖落过来,链子上的凹陷处正好抵住短刀的刀尖,又抵在他的胸腹部。就算被偷袭了,姿态也依然从容。
我说过了,他比我强。
强到可以一手拿刀一手抖链子,还有闲心把我接住揽住,慢吞吞地控诉回来:“你才是,太过分了。”
“在我面前装可怜,结果只是为了杀我。”
他没说我骗他,因为我确实没骗他。受伤是真的,疼痛是真的,除了那几滴假惺惺的眼泪,就连我说的话也是真的。
却只是为了让他愣神,好在那一时半刻里痛下杀手。
他固执地重复了一句:“你才是,太过分了。”
然后手臂用力,将我直接按进他怀里的同时,什么东西带起金属的哗啦声和呼啸的风声,从后往前穿透我胸口。
“……”
黑色液体血一样喷溅,我咳了一声,慢慢地低头向下看,看到一截金属质地的尾端,穿过了后背和前胸探出头来。
是那条来自黄泉的锁链。
第202章 人间之道
“你输了。”
战局似乎已经很明显了。
然而赢家并没有表现出多兴奋或骄傲的嘴脸,只是淡淡——冷淡到让人觉得傲慢的程度——地宣布了结果,还附赠了从他的角度来说算是好心的提醒:
“你要死了。”
说完这句话,他没来由地松了口气,一直平板如死者的嘴角也极细微地翘了起来。这是我曾经认识且熟悉的表情,多用来表示由衷的喜悦,以及“好开心好想笑啊但是不行周围还有人”的矜持……
只在萤草身上出现过。
但萤草会因为别人的死而感到由衷的开心吗?
是真开心,没有丝毫夸张或主观臆测的成分。就连【侵蚀者】都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慢慢软化、纠结成可供人坐立休息的一团。与此相对的,则是属于我的侵蚀者被渗透融合,渐渐成为他的力量的一员。
我大概知道,他的【侵蚀者】比我的厉害这么多的原因了。
“……真狠心啊。”灵魂体没有实际上的血和心,我也免受了一遭呛咳出血的罪,只是逐渐感到疼痛远去冰冷蔓延,冷到身体麻木,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崩解】的感觉。
我大概快要死了。
这一次的死是灵魂上的碎裂消散,以后应该也不会再有以后了吧?对我们来说,的确算得上是解脱。
“对自己……也能下、这样的狠手,”我喘了口气,慢慢将额头抵到他肩上,喃喃的笑起来,“真狠心啊。”
“……”
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不,不是。”
出场以来第一次这么严肃认真:“其他人,都不是。只有你,反抗太激烈,我没控制好……力道。抱歉。”
听起来很熟练,这什么魔鬼发言。
更可怕的是魔鬼的声音里竟然真的带着歉疚,还一边说话一边抱着我原地坐下。手臂拦在肩和腰上,手掌贴在我后背上,话音未落就是一阵节奏沉缓的拍拍。
冷冰冰手掌从我后脖子一次次安抚到腰背,力道轻柔,像是在撸猫撸猫撸狐狸,又像是在安抚被噩梦惊醒的人,让人感觉他下一秒就会轻声细语地哄人再次入睡。
“睡吧,”他也确实这么说了,轻声细语,温柔安静,“闭上眼睛,睡一觉,一切都会变好的。”
“好……?”
他抱得太紧了,把我的身体紧紧锢在腿上怀里,连脑袋都按到肩上,让我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听不着,只有一张嘴还勉强能说:“对你来说,什么、才叫做好呢?”
我知道我在明知故问。
因为我明知道他在向往什么。
从他全然迷惑地问出“对我们来说,死不是一件好事吗”的时候,从他铁了心要杀我开始,我就知道,最想要得到“死”这个东西的,其实是他自己。
“睡觉。”但答案和我预料的并不一样。
他想了想,又改口说:“睡着。”
“……是吗。”
可以理解,灵魂体本来就不会感到困倦,在脑子里想太多东西的时候,真正入睡就更不容易了。
另一边白光骤然大盛,流星似的火焰甚至已经迸溅到【侵蚀者】的上空,透过“茧子”上唯一的空洞,把他照得更亮。
刺眼。
他默默摊开手做出一个“接”的动作,我默默把眼睛闭上,把脸转回去:“我还以为……你会追求自己的死。”
“没有资格,”这一段话他说得顺畅很多,可能是早就已经在心里来来回回翻来覆去地想过很多遍:
“我没有资格,去追求这种能让人得到解脱的东西。这个世界的,那个世界的,相熟的人,认识的人,完全没见过的人……死在我手里的人太多了,只是因为我的弱小与傲慢。诸般罪孽铭刻此身,抹灭不去,无可脱身,而你们不一样。你们没有必要一直活着,一直痛苦,一直受到惩罚。”
“还记得最初与侵蚀者相识,你是怎么对他说的吗?”
我听出了“他”与“它”的区别,也直觉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接话接得小心翼翼:“……我来,背负?”
他露出一种虚幻而安宁的微笑,像神子,也像西方的佛陀:“是的——”
“所有痛苦,我来背负,我来解脱。”
……
……
……?
?????
这个人在说什么啊?这种事是存在的吗,是真实存在的吗?我的视觉真的没问题吗?还是听力也被【他】的幻术蒙蔽了???
我整个人毛骨悚然。
不仅是因为他说的话里的意味过于丰富。还因为他正常说话的时候,不冷漠也不痴呆了,理不直气也壮、胡说八道也能振振有词的样子,实在是和我太过相似,甚至能和曾经别人眼里的我重合起来。
明显的不同变成了完全一致,让我对“面前这个人就是另一个世界的另一个我”这件事,忽然有了无比清晰的认知。
清晰过头,就变成了感同身受。
——何等绝望又何等窒息的扭曲,因为被过去和良知折磨,又因为怎么都死不了,所以告诫自己催眠自己要活着忍受痛苦,一直一直痛苦下去就当是赎罪了?
——那杀死平行世界的自己这种事,对他来说究竟是更加痛苦的赎罪,还是能从中获得仅有的满足感的超脱???
逻辑听起来很有问题,不管是他的还是我的。毕竟是同一个人。而且我在对一个疯子要求什么?这样一想,恶寒的感觉忽然就减轻了不少。
但再仔细一想,我能捋清他的逻辑、理解他的想法,本身就是一件足够让任何正常人恶寒的事情了。
……真可怕,这个【我】和他的【侵蚀者】一样,似乎都有精神污染的能力。
这个技能侵蚀者也有,而且是只有它有。
我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他们】的融合程度,远比我们要高得多,高到甚至能让【我】使用对方的能力。但这是不正常的。只要融合程度比我高,就是不正常的,因为我已经用尽一切办法,与侵蚀者它达成一个堪称完美的平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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