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凉少左
鬼舞辻无惨,对上了技能各异的、保留了完整战力的、柱们的团队。
水柱防御,炎柱突进,岩柱攻坚,音柱刺杀,虫柱用毒。他们甚至不需要奶妈,虽然团队里本来就有一位专业的医师。
原本以鬼王的生命力,他是可以再坚持一会儿的,至少能坚持到太阳升起来再被晒死。但一来,珠世早就针对他生命力顽强这一点研制了促进衰弱的药剂,二来时间拖得太久太久,久到其他战场都已经结束战斗打扫干净……
蛇魔们也吃完了点心。
【好吃,还饿。】
祂们吞吐蛇信,睁大了黑洞洞的眼睛。
【……饭饭。】
第332章 霞云之下
鬼舞辻无惨有个秘密。
他讨厌蛇。
这厌恶由来已久,最早能追溯到他还没变成鬼的、每日为了呼吸而拼尽全力的弱小的人类时期。那时候鬼舞辻还算是个挺有名的姓氏,虽然比不上三大家,但稍付出些代价,多托些人情,还是能跟源氏的人搭上关系。
于是他们便下了委托。等了些时日,终于等到领取任务的人上门,来医治家中病弱的独子。
那是对极年轻的少男少女,难脱稚气,却各有着极盛的或清丽或娇妍的容貌。少女灵动又爱笑,明朗得像个小太阳,背上还背着个巨大的晴天娃娃;手上提着药箱,一看便知是大夫。跟在她身边的少年则面色苍白,不到秋末便身披毛领羽织,又沉默寡言,既不问病,也不寒暄。
若不是气势摄人,甚至让人担心他才是那个需要诊治的病人。
这两个“人”长相气质都带着股妖异的精致,想必是源氏的式神之流。同为供人驱使之徒,时人皆将式神与奴仆并论。有阴阳师带着的还好,要是自己上门——
哪有单单招待别家的奴仆,让奴仆做自家座上宾的道理?
虽然碍于源氏势大,鬼舞辻家的其他人不敢将不满表现出来,但也没藏得多好。大抵贵族都有些不识时务的通病,自以为不凡,却忘了式神在主家面前再听话那也是妖怪,源氏的人就算收了报酬办事也绝对不会手软——
还是一个赛一个的强硬。
所以躺在被褥里费力呼吸的鬼舞辻无惨被一阵暖意惊醒时,模模糊糊看到的就是非人少女笑盈盈的脸:“我已经尽力啦,勉强能让他多活几年吧,再多就做不到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治不了,你们想别的办法吧。”
“无礼之徒!你分明就没有用心……!”
他家里的长辈自然不愿,质问之余派人阻拦,仆人的手还没伸到女孩身前,就被另一只称不上大的手掌握住了手腕。
事情就发生在无惨被褥边,他甚至能感受到柔滑衣料拂过自己脸前的凉意。顺着手臂看过去,便是个身量并不很高、神情也并不凶恶的少年,明明看着还有些孱弱,却无端让所有人都寂静下来,不敢与那双抬起的眼睛对视。
然后那只看起来属于年幼的少年人的手缓缓握紧,带出了骨裂的咯嚓声音。
鬼舞辻无惨听到他说:“天命如此,不可强求,更与他人无关。你们家的诚意,便是如此吗?”
然后他们就走了。
也许中间还说了什么,但鬼舞辻无惨没有听清,也不想再听了。他那时才十四五岁,看起来不比那二“人”大多少,还刚生过一场病,心思浑噩。
他只是觉得伤心,还有点恐惧。源氏威名赫赫,虽然也臭名昭著,却也早已是权威的代名词。源氏的阴阳师力非常人,式神也往往非常妖,连它们都说他难以医治……
该怎么办。
我不想死。
我想活下去。
凭什么别人都活得好好的。
那个式神不也很虚弱,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吗?
为什么它就能这么厉害啊……?!
他努力克制自己的嫉恨,因为过大的情绪波动会伤害身体,加重病情。这是他很擅长的东西,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渴望一具健康的身体,也从来没有人比他更珍重生命。
但越是如此,此时此刻,他反而越是怨恨。
灵魂中负面的火焰熊熊燃烧。平安京不乏因嫉妒而变化成妖怪的女子,自然也不会放过此刻如此浓重的怨毒,鬼舞辻无惨全身剧痛,心中却升起自己将要如愿的预感。
——哪怕是变为遭人唾弃的鬼……!
——也想要活着!
然后预感静悄悄地消失了。
仿佛世界都为之一静。虚空中浮现无形的裂痕。巨蛇睁开泛着冷光的金色的眼睛。祂吐了吐蛇信,以蛇吻露出兴味的笑容。
【原来如此,】祂说,【原来变故在你身上。】
那巨蛇的阴影过于庞大了,周身似有若无的环绕着瘴气,看向鬼舞辻无惨的眼神让他几乎被当场吓死。他僵着身体一动都不能动。更恐惧于静止得令人窒息的世界。
——我会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吗?
连死去都无人知晓?
【当然不,你还能残喘很久,以这般不堪的、苟且偷生的姿态。】
巨蛇裂开了嘴,周边涌动的紫黑瘴气化为数条游动小蛇,蜿蜒到鬼舞辻无惨的床铺……甚至是被褥枕头之间,蛇信几乎刮到他的脸。
那声音真是令人愤恨到极点,带着事不关己的轻屑与幸灾乐祸般的恶意:
【——在你与他相遇之前。】
然后祂也离开了,只有湿冷黏腻的黑蛇还游动在无惨周身,像是在维护什么,又像是在吸取着什么。他问过别人,可从来没有人能看到这些蛇,更没有人能帮助他。
一日一日的纠缠衰弱,濒死时又会被极冷的力量带回人间。他心有所悟,却更加扭曲嫉妒。
直到二十岁那年,他服下了缺少了一味青色彼岸花的药。
这一年神鬼妖怪皆已离开人世,留下的只剩青壮也可杀死的渣滓。黑蛇也一天少过一天,最终在充满了血腥味的进食中彻底消散。
“神鬼之力……再强又如何!都已经消失了!”
鬼舞辻无惨生来第一次无所顾忌地愤恨嫉妒扭曲痛苦,狰狞得脸上肌肉都变形,忽而又放声大笑。
“我就是世间仅存的鬼!还有谁能比过我!”
哪怕是世间五百年才孕育出的怪物继国缘一,也早已死在他最不缺的时间之中了!
……
恍惚的梦境就到此为止了。
嘶嘶声铺天盖地,蛇鳞摩擦在身上的感觉是如此熟悉,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感觉甚至压过了被撕裂吞吃的疼痛。
鬼舞辻无惨睁开已经不能用眼睛来形容的眼睛,巨婴发出尖锐刺耳的嚎哭,甚至刺激着它自己不能用耳朵来形容的耳膜。
这是……恐惧啊。
它模糊却又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是恐惧着这些东西的。害怕被撕咬,害怕被分食,害怕终有一日,再遇到一个令它只能僵硬等死的【神】。
可它终究还是等到了。在又一个五百年后。
时隐时现的身影站在了火光与人类的簇拥中,蛇潮与怪物的对立面。
“是你……”
巨婴在蛇的潮水中眯起眼睛,与踏着夜色与蛇而来的少年对视。明暗中紫黑外衣几乎融入环境,那双安静而令人不敢直视的眼睛却如此清晰。
“是你……”鬼舞辻无惨想起蛇神说过的【与他相遇】,想起初次逃跑前匆匆瞥到的青绿色的羽织一角,想起那晚山间镜子里看到的枯井般死寂的眼睛……
“是你!”它尖啸出陌生又几乎深入骨髓的名字——
“萤草!!!”
噼啪。
某一点火星炸裂间,它仿佛听见了熟悉的、伴着嘶嘶声的巨蛇的声音。
【你做得很好,】祂在笑,【奖励你活下去。】
【与这个世界一起,永生吧。】
……
就要结束了。
我这次使用的是蛇魔构建成的身体,同源的力量让我能感知到蛇群的躁动,甚至共享无数蛇魔的无数个视野,知晓蛇魔所能知道的一切。
这大概就是八岐大蛇被关在狭间里也能成为瓜田里最靓的猹的原因。现在他把这力量分享给我,自己却神神秘秘地说有惊喜要准备,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这个关头上,他能给我准备什么惊喜。
我没太在意这个问题,因为现在更重要的还是从蛇群那边传来的心声,混杂着噪音的【饿饿饭饭】说来可爱,但对被它们盯上的对象来说,这应该是个恐怖故事。
贪婪的,空虚的,渴求的,为了风中丝丝缕缕的食物味道而躁动的,就连它们最喜欢的,饲养员小葵敲饭盆的声音都没法让它们安静下来。这样的蛇群太反常了。
既视感大概等同于圈养的猪突然当着你的面吃了个人……
虽然猪本来就是杂食动物来着。
但我仍有不安的预感。
这预感已经持续一天了,此时突然加重,促使我离开耀哉和鸟居,向山顶仅剩的战场赶去。
——然后就看到鬼舞辻无惨正在被凌迟。
对照某种残酷又严苛的刑罚,此时说凌迟难免有夸张之嫌。但某种意义上,这又确实是事实。
我没有走太近,隔着一段距离,不算近也不算远地望着它,心情远比现象中还要平静。
千年前的疏漏,隔着数个世界的遗留,这趟奇幻旅程的开端,这些是对我来说的鬼舞辻无惨。
对这个世界呢?
……大概算是一个拼尽全力的反抗吧。
因为被剥离了一半,想要把缺失的部分挽留住、找回来、变完整,所以缔造并庇护了这样一个怪物。
所以我面前的既是鬼舞辻无惨,又不是鬼舞辻无惨,此间人类对抗的也并非只是食人的鬼,还有一个世界的挣扎。
但也不只是这样。人类是世界的一部分,人类的苦难也是世界的苦难。鬼王的存在确实维系住了阴界与此界的关系,除此之外却也没有好处了……
所以它集合五百年的力量诞生了继国缘一。
又集合五百年的力量召来了我。
人类尚且有善恶两面,更何况是世界。我站在纷乱嘈杂的夜风中,望着鬼舞辻无惨,也望到了整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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