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自我修养 第55章

作者:千年寂寞 标签: 西幻 马甲文 正剧 克苏鲁 无C P向

浪涛狂涌, 一点灯光如同海上漂萍,紧贴在木筏边上微弱地起伏。

在广袤无边的黑水面前,这架被人简易搭建起来的出行工具渺小得就像是沧海一粟, 只要潮水激荡, 就会倾覆而下,死无葬身之地。

对于正懒散靠在船上的那人而言,他没有舵盘, 更没有高扬的渔帆, 只有一张蓬松的兽皮绑在骨头架上猎猎飘飞。即使他聚精会神, 将那张舒展的薄膜压在掌下, 也不能完全控制好航向。

因此他只能听从命运的指引, 飘向不知何方。

在这片深邃而黑暗的海上,潜藏着成千上万只神秘生物, 它们如影随形, 无处不在, 其中不乏能杀人于无形的庞然大物, 就算是轰隆隆驶过的巨轮也会被盯上, 更何况是一个落单的人。

水面之下,正有一双眼睛微微突起,盯着那随波逐流的木筏。

那双眼睛的主人扇动蹼膜,悄无声息地朝着木筏游去, 很快就在目标周围数米处停下,面上神情变化几秒,贪婪地耸了耸鼻尖——它闻到了活人的气息, 以及对方身上那温热的触感。

觊觎着猎物的不止它一个, 因此必须抓紧机会, 才能享受到这难得的美食。

“怦, 怦怦……”

它不免感到了呼吸急促,从两腮处排出气流,心跳也在强烈的食欲之下开始加速。

通过刚才对木筏的观察,它能感受到那是一个身体健壮的人类,不但肉质紧实,线条流畅,还在对方俯身触碰水面的时候看到了他的手——指节修长而漂亮,看上去充满了力量,张开时还会露出一颗不明显的小痣,和蹼爪截然不同,让它不由得产生了探究的欲望。

怪物已然在心中做出了决定,等到吃完之后,要割下他的头骨,再砍断那双美丽的手,就像从岸边捡到的耀眼贝壳一样,带回水底枕着入睡。

倏然间,浪潮迭起,在海面上拍出无数水花,让木筏猛烈地震颤了一刻。

怪物早已蓄势待发,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绝佳的机会,趁此攀上了木桩的边缘。它的蹼爪踩上去略显滑腻,水流从腹部湿漉漉滑下,在筏尾打出一片海水浸透的痕迹。

它习惯了在黑暗中视物,此刻置身灯光下,看到那双无机质的幽蓝眼睛,不由得怔在了原地,

尾随了这么久,它还是第一次和他对上视线。

无法克制将要滴下的涎水,怪物张开獠牙,露出狰狞的真面目。

就在这时,一柄锋利的钢刀径直飞了过来,精准无误地正中靶心,撕开它口腔内侧的薄膜,削下大半截还在蠕动的舌尖,带着一股漉漉而下的血水砸在了筏板上。

而它挣扎着的四肢也被触手紧紧缠住,那些黝黑腕足从面前的人类,或者说,畸变物的背后延伸而出,每一条都能绞杀对手,让猎物缓慢窒息而亡。

蜿蜒而出的影子落在脚下,就像美杜莎的数千蛇头。

那怪物极通灵性,此刻,它瞳孔发颤,一阵难以描述的恐惧从心底升起。因为那触手上裂开了无数张嘴,不仅口齿猩红,竟然还在吞噬着它的血肉!

“咔嚓、咔嚓……”

嚼肉声连绵不断,听上去消化良好。

见怪物不再有反抗能力,年轻人走过来,屈起膝盖蹲在了它面前。

他的面庞过于白皙,湿透了的发尾垂在颈边,还在往下淌水,滴答、滴答……像是一只从海里爬上来的恶鬼。而他紧握着刀柄,手臂上隆起的肌肉轮廓则与那张脸极有反差,流露出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异感。

他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打量了它片刻,拔出钢刃,另一只手很有闲情雅致地翻开书。

随着书册逐页揭过,他漫不经心的视线扫过去,很快又挪了回来,像是带有温度一样停驻在它面上,似乎在对照着什么。

片刻后,它听到了一声叹息。

“赫菲没搞错吧?塞壬就长这个样子,那还真是……”那双手无情地扼断了它的颈骨,怪物眼前发黑,视线旋转了百八十度,自然也就看不到他年轻而俊美的脸了,“让人惋惜。”

狂风刮过,吹断了项首之间的最后一丝联系,它的脑袋滑落,坠进了翻涌的海水当中。

在尚未完全散去的视网膜成像中,它看到对方似乎垂下了眼睛,灯光落在那对玻璃上,折射出一片盈亮的光泽,让它不禁产生了错觉——仿佛自己不是跌进海中,而是溺毙在了那冷冰冰的杀机之下。

直到死去,它仍然无法从那深蓝的瞳孔中走出。

*

事情得从一周前说起。

长官阁下竟然会跳海,这是所有人没想到的。

他虽然是个恶魔、疯子,不折不扣的杀人狂,但同样也是这支海盗舰队现在的主人,船上所有人追随着的主心骨——可以说正是有西奥多·埃弗罗斯的威名在,谢尔南死后,银白幽灵号才没有遭到同行的倾轧兼并。

路远寒疯狂的举动把医生吓了一跳,他认为需要重新评测这个人格的行为模式,当即组织人手,对其展开了地毯式的搜寻。

鉴于岛上的危险程度,银白幽灵号的搜寻只在水下最外围持续了一段时间。路远寒跳进海中,只是为了摆脱医生的控制,并没有真打算找死,他身手敏捷,很快就顺着岸边游到了小岛另一侧,在树丛中就地取材,造出了这支木筏。

他原本还想去营地找一点趁手的工具,但医生心思缜密,那边同样遍是找他的人,而这地方又极不稳定,存在着多处时空紊乱的现象。

路远寒思考过后,索性整理好随身物品,点上提灯,乘着小木筏漂走了。

无论是哪个人格,路远寒的生存能力都很强,懂得捕鱼、打水、制作简易蒸馏装置,同时能游刃有余地应对危险。对他而言,海上漂流并不困难,唯一需要担心的,就只有那个不知何时会醒过来的主人格。

他撑了三天,还是没忍住睡了过去。

1号睁开眼时,就发现自己正在海上漂着,身下的木筏相当简陋,甚至不如他曾经搭乘的舢板,简直就像是一个粗糙的劣质品。

他看到木筏上有提灯、用于御寒的野兽毛皮、用骨头磨成的钓鱼竿等一系列设施,好在检查过后,武器箱和羊皮纸等重要物品都不曾遗失。而且……路远寒垂下视线,落在了膝盖抵着的书页上。

看样子,赫菲的畸变物图册也派上了用场,有了前人总结提炼的经验,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判断出哪些生物有毒、哪些能够食用。

那两本笔记材质特殊,虽然在海水中浸泡过一段时间,里面的内容却没有因此而模糊,或是受到什么严重的损毁。

对于眼前所见的一切,路远寒略感愕然,花了点时间确认现在是什么情况。

他的记忆停留在银白幽灵号上被刺伤的时候,那把匕首捅得极为用力,让路远寒大出血了一次,即使1号已经醒来,他的腹部似乎还在隐隐作痛。路远寒下意识低头,发现伤口已经复原得差不多了,新肉呈现出粉嫩的颜色,看上去和周围的皮肤略有一些差别。

路远寒微微拧眉,他记得当时眼前发黑,短暂地失去了意识……没有意外的话,自己的身体应该是被2号接管了。

那么问题来了,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自己才会沦落海上,变成现在这副鬼德行?

作为劲敌,2号当然不会告诉他一切。

不过路远寒有着良好而清晰的自我认知,根据对自己脾气的了解,再加上合理推断,也能猜到事情的大概。无非就是2号接管身体,知道人格分裂的事情后,没能被医生等人拦下,设法逃出了银白幽灵号的掌控。

不过路远寒有一点很在意,那就是对方是如何得知这件事的。

他也有记忆缺失吗,还是说通过外界,比如医生,又或者是属下们的反应推测出的……是前者的话,两人之间的天平还算势均力敌,但2号的记忆要是比他多一段,事情就难办了。

路远寒陷入了沉思,他的大脑正高速运转着,尽可能思考着对策。

就在接下来的几天,他有了意外发现。

作为主人格,路远寒虽然不知道2号清醒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但对方似乎并不能主动夺权,只有在他极其虚弱、快要失去意识的时候才能出来一段时间。有时路远寒闭眼小憩,并不会发生轮换。

尽管他们都想杀死对方,但此刻远离了医生,也就意味着他们得和平共处下去。

两个人格虽然没有见过面,却达成了微妙的默契,轮流刻下伤痕,记录着他们在海上漂流的天数。

大多数时候,都是1号在撑船。

西奥多·埃弗罗斯,是缉察队为他量身定制的假面,同样亦是束缚狂犬的项圈。

至于那副止咬器,不仅是夫人的恶趣味,更重要的作用则是让路远寒时刻记得自己的身份,知道他为何生,又将为谁而死。

他现在背离缉察队,一个人独处,也就不需要再戴着那具有训诫意味的笼嘴了。路远寒解开搭扣,将金属覆面从下颌拿走,随手一扔就轻飘飘抛进了水中。

在他的注视下,面具迅速被海水吞噬,连一点浪花都没有激起。

对路远寒而言,漂流固然不是一件难事,但他本事再大,也不能控制海水的流向,因此只能听天由命,祈祷尽快漂到附近的岛屿上。好在群岛带分布在冥府之路上,从理论上说,各座岛间的距离并不会太远。

先看到陆地的边界,还是木筏先翻,成了他跟命运之间的一次赌博。

灯光闪动,路远寒的思绪回到了现在。

对着手下这具没有了头的死肉,他难得有些怀疑起笔记的真实性。

路远寒翻了图册,从赫菲记录下的各种特征来看,这东西确实是塞壬无误,或者说是她认知中的塞壬。

但刚才看到的面庞太过丑陋,简直到了让人望而生畏的程度……望着那黏滑的皮肤、黝黑的鳞片、乃至于一根又一根沾血落地的牙齿,路远寒再有想象力,也无法将之与传说中美丽的生物联系在一起。

第82章 深蓝之心(2)

在海盗坊间的传说中, 塞壬是一种介于鱼与人之间的生物。

当然,不是路远寒之前见到那种深潜者一样的存在。它们在容貌上表现出非人的美丽,不仅皮肤细腻, 像是被千锤百炼而成的羊脂玉, 歌喉动听,宛如在玻璃笼中吊着嗓子的金丝雀,还有着神秘、蛊惑人心的能力……甚至不用开口, 只需要一秒钟的视线接触, 就能轻而易举让见到的人类献上全部, 为其剖心而死。

塞壬究竟存不存在, 是一个饱受争议的问题。

为了追寻那梦幻般的存在, 找到塞壬的下落,狂热者不在少数。

海上有捕鲸船, 就有专门捕猎人鱼的船队, 甚至还有试图使用生物合成技术, 直接创造出一个完美新物种的人——那是缉察队的老本行, 让路远寒不禁想起了在水下实验基地看到的一排排培养舱。

不过被人工雕刻出的造物, 怎么可能比得上天赐的存在?

至少死在他手下的这只怪物,不仅毫无风度,长了一身畸变的血肉,还天性凶残, 张开的大口中遍是獠牙,并不符合路远寒对塞壬的预期。

海流之下,这支小木筏随波飘荡, 漫上来的潮水扫过他的鞋尖, 路远寒松开指节, 将还有余温的尸体推进了海中, 注视着它在一瞬间远去。

这倒是很方便,路远寒想。

在只有他一个人的无边海域上,不用考虑那些关于杀人、抛尸、处理现场的事,他可以坐下来,在内心播放一曲优雅轻快的旋律,假装正置身高档的西餐厅,慢条斯理地享用自己的晚餐。

他没能走神太久,因为海平面正在上升,暗潮涌动,深水之下似乎酝酿着越来越激烈的漩涡,木筏也不受控制地开始了起伏。

显然,一场风暴即将来临。

路远寒放低重心,尽可能让自己整个人贴在木筏上。

分化出触手的好处在此刻体现到了极致,无数细长的肉条从他身下蜿蜒而出,不仅勾住木桩边缘,让主人不至于落进水中,还抓住了每一件物品,将它们看管得极好。

蒸汽灯隐隐发热,在那明灭不定的玻璃罩下,啪地发出一声爆鸣。

路远寒的胸膛抵在了船上,他能感觉到潮水正一点点推着木筏,将他带到了黑海掀起的峰头浪尖上。高处狂风大作,涛声滚滚,他的耳膜被气流灌得开始生痛,就像有无数野蜂在他耳边嗡嗡地鸣叫着,小船越升越高,攀到了一个让人胆颤的高度——

木筏后面被浪潮托着,另一端则险而又险地悬在了半空,看上去摇摇欲坠,随时都会倾翻,被底下汹涌的海水打得粉身碎骨。

怎么办?

路远寒内心极为焦躁,脑细胞正在激烈讨论,飞快否定了一个又一个解决方案,面上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起伏。

“轰——”

狂浪从高空猛地拍下,木筏骤然飞出了海水,朝着下方疾驰而去。被那势如千钧的动量裹挟着,路远寒的每一根头发都向后飘扬,就连触手也感到了极大的压力,在烈风下隐约有支撑不住的迹象。

刹那间,木筏砸在了海面上。

路远寒正陷进头晕目眩、找不着北的错乱感中,就沉到了海面之下,一瞬间世界静止,他失去了对所有声音的感知,紧接着木筏上浮,直到浪潮逐渐平息了,他才咳嗽几下,呛出蓄在鼻腔内的黑水。

那种死里逃生的感觉并不怎么美妙,路远寒还没有缓过神来,他刚停下指尖的颤抖,伸手擦去唇边的水痕,忽然又僵住了。

他能感觉到,正有一个大家伙从底下靠近着木筏。

路远寒猛地转头,视线朝着海面扫了过去,看到不知道水下多深的地方,那黑影的轮廓变得越来越大,也越来越清晰,带动海涛狂啸,就像一支朝着天际飞跃而去的流箭,即将冲破水面!

就在他观察情况的同时,那条庞大生物似乎也看到了木筏,随即张开巨口,周围上千米的海水顿时被吸了进去,形成一阵又一阵狂暴的下陷涡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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