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的自我修养 第66章

作者:千年寂寞 标签: 西幻 马甲文 正剧 克苏鲁 无C P向

手术室内灯光忽然一阵明灭,就像电闪雷鸣。

医生低下头,很无奈地瞥了眼插在胸前的刀,随即拨开路远寒的手,将它轻飘飘拔了出来:“别这么粗鲁,冷静一下……比起我,你才是真正的文明人,不是吗?”

他松开手,任由那把沾血的手术刀落在地上,砸出砰的一声脆响。

并没有管路远寒的反应,医生随手从旁边拉过椅子,坐了下来。他在白大褂下竟然穿了一身黑唐装,此刻衣摆荡开,西裤下的腿翘起一截,让路远寒看得极为不习惯——他只有学生时期,在自我感觉最良好的阶段,才会这样玩世不恭地显摆腿长。

医生这么做,简直就像把他的黑历史端上来了一样。

“别生气。”

医生像能洞察他内心的想法一样,俯下眼望着路远寒,态度柔和地开解道:“……你总是情绪激动,万一引起排异反应怎么办?要是血统融合失败,彻底变成怪物,人类和凡蒂斯双方都接纳不了你,就只能找个无人小岛,建立起属于你自己的国度了。”

“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不是吗?你也知道,这里不是现实世界,而是你内心的映射,展现出的也不过是所有情况中最坏的一种可能性。”

医生还在有条不紊地分析着,他的声音冷静得就像机器,在一片寂静中极具穿透性,每个字都清晰可闻地落在路远寒耳中。

路远寒忽然觉得,或许这个人并不是2号。

毕竟他在公馆中失去了意识,2号理应在精神世界外面主导着身体才对,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不知道从何时起,地震停止了。

在外面狂啸怒号的黑影也消失了,唯有路远寒头顶上的灯管还在微微起伏,证明着他刚才感受到的一切并非错觉。

医生摘下口罩,露出路远寒再熟悉不过的一张脸,即使是复制或克隆人,也做不到如此高的相似度。只是他的动作扯到了伤口,医生神情微变,胸前顿时又汩汩地涌出血来——显然,路远寒刚才那一刀并没有手下留情。

“谢谢,帮大忙了。”

他没来由地说了一句。

医生像是坐得有些累了,换了个姿势,紧接着身体前倾,嘴唇张开又合上,似乎宣布了什么重大事项。

只是路远寒已经没有力气再去分辨对方的话,一阵极为沉重的疲倦感裹挟了他,蒙上他的眼睛,捂住他的耳道,啪的一声按下休眠键,触发了这具身体的自我保护机制。

在逐渐黑下去的世界中,很快,路远寒就失去了意识。

他不仅眼睛紧闭,嘴唇还干涩发白,毫无血色,看上去就像一具刚从福尔马林溶液中打捞出来的标本,散发着湖水般粼粼的光泽。

以他现在这副尊容,确实不像一个人类。

“……死了吗?不可能吧。”

医生怀疑地嘀咕着,见到路远寒躺在床上冷冰冰毫无生气的模样,他竟然一点也不显得慌张,反倒站起来伸了个懒腰。

他靠得离担架车近了些,绕开那条一看就极为危险的银色尾鳍,手下动作游刃有余,熟练地将监护仪上各条电导线插上路远寒光裸的胸膛,紧接着擦亮屏幕,开始监测病人的生命体征。

在医生的监督之下,仪器进入了工作状态,极为高效地从路远寒身上采集样本,显示出他的心率、收缩压、血氧饱和度等数值。

仅从那一马平川的心电图来看,路远寒确实和死人没有什么两样。

医生不由得皱起了眉,屏幕上散发出的光落在那双和路远寒如出一辙的眼睛中,照得蓝光闪烁,像是海水荡漾。

“嘀!嘀嘀嘀——”

倏然,仪器上的心跳开始起搏,越来越快,越来越剧烈……就仿佛那具毫无起伏的身体之下正在发生着什么不可思议的变化,即将突破峰值,超出它能监测到的范围。

医生松开一口气,微微扬起了唇角。

第95章 银白幽灵(2)

飞鸥不下, 在低空中盘旋着。

海浪一次又一次席卷而上,漫过岸边的沙地,漫过潜藏在水中的贝壳, 波光荡漾, 像一张铺天盖地的巨网,随着退潮而离去。

而在岸边不远,有座小渔村的遗迹。

弃置的老船一条条搁浅在村头那块礁石下, 就像聚在停泊港, 内部已经长满了藤壶, 再过数十年风吹雨打, 就将解体成一地金属、木片构成的残骸。

对渔村而言, 那块礁石可以说是它的标志物,轮廓如山脊隆起, 高耸在海岸边, 就像一只凝望着无边黑海的眼睛。

潮起潮落, 涛声不止。

此刻, 一个优雅而漂亮的女孩坐在石头上, 从旁边放下两条裹着长筒袜的小腿,任海风拂面,看上去颇为惬意。尽管和水下有一段距离,但并不是静坐在那里就能安然无恙, 浪花溅起,将她鞋履打得透湿。

女孩垂下视线,叹了口气, 神情中流露出一种过于成熟的忧郁, 就像个小古董。

在罗德里厄府的那些诗集上, 有人曾经写道:

大海神秘、深邃而疯狂, 具有蛊惑人心的力量,就如一位覆着面纱的新娘,蕴藏着无限的杀机,同样也有着超越一切的美丽。

想到这里,她望向漆黑一片的海水,那里空荡荡的,除了此起彼伏的浪涛以外,什么都没有映照出来。

“哗啦!哗哗哗……”

就在女孩感到失望,准备转身离去的时候,崖下暗潮涌动,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很显然,有什么东西游过来了。

女孩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

那东西靠得近了,从海水中湿漉漉浮出一张脸,阴冷透白,乍一看就像正在捕猎的深海生物,直到他游上岸,那一身收紧的肌肉随着动作而从水下露出,才能分辨出是人类而非怪物。

年轻人站起身来,一步步朝着岸上走去。

他上身赤裸,毫不避讳那些错乱的伤痕,腹股沟往下却并没有鱼尾,而是紧身裤。年轻人赤着脚踩在沙地上,也没有被锋利的贝壳划伤,可见他的体表强韧得就像一层金属。

他刚浴水而出,还没顾得上擦干身体,因此一边走一边留下脚印,用那双修长有力的手提着条鱼。

鱼身约一米多长,看上去狰狞可怖,肉质却颇为肥美,并没有被他一下拧死,鳃膜还在不断翕张,往外冒出黏液,然而被这怪物提在手中,却毫无反抗之力。

这并非赦免,反倒是一种折磨。

等到那条鱼口吐白沫、快要脱水而死,年轻人才停下脚步,将它随手放在地上。这里临近岸边,有座废弃已久的小屋,并没有人居住,这几天暂时被他征用了。

他的手得了空,终于想起拧干头发,用一根鱼骨将有些长了的黑发盘在脑后。

路远寒在篝火旁边坐下,他下水前刚添过柴,现在还没有熄灭,盈盈火光照着一双美丽的眼睛。他心肠狠毒,却并不是冷血动物,此刻感受到暖意,身体不由自主地靠近了那处热源。

至于那件代表着西奥多·埃弗罗斯的风衣,则被他晾在绳子上,正随着海风微微晃动。

鉴于失去了照明设备,路远寒只能沉下气,靠面前浮动的火光观察周围的一切。比如说,武器箱就放在旁边,内部设计了防水装置,因此保存完好,里面装载的重炮还能用一到两次,但他随身携带的枪浸了水,现在已经熄火了。

倏然间,一双白皙细腻的小手出现在他眼前,飞快晃了晃。

路远寒曾经在罗德里厄府上见过这双手,只不过那时候对方握着餐刀,极为养尊处优,而现在,指尖被水打湿,攥着一条刚从海边捞起的鱼,示好地将食物送到他面前。

路远寒抬起视线,不出意外,看到了女孩正微笑着的面容:“哥哥,请你吃。”

只是那条鱼小得可怜,都不够他打牙祭的。

面对女孩释放的善意,路远寒并没有直接拒绝,他和对方相处几天,已经能游刃有余地处理这种事了:“……谢谢你,我一会再吃。”

随着话音落下,路远寒收起触手送来的小鱼,从手下摆开的飞刀中挑了一把最锋利的,将它握在手中,低着头望向他被银白鱼鳞缠上的腰腹,刀尖随意一滑,便对准了鳞片边缘。

它看上去极为美丽,却是路远寒最难忘的噩梦。

正常情况下,他并不会记得梦到的内容。但那个变成人鱼的噩梦实在太让人毛骨悚然、印象深刻,以至于路远寒回到了自己身体后,还记得那条巨大的尾鳍。

好在他的腿并没有因此而消失。

从梦中醒来的时候,路远寒发现自己躺在岸边,就像一个人漂流到荒岛上的鲁滨逊,没有凡蒂斯,也没有失落的水下城,那些神秘而美妙的存在统统离他远去了。

除了武器箱、图册等物品一应俱全以外,2号没有留下只言片语。路远寒无从下手,并不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只能从那个梦的内容推断精神世界之外发生的事。

他能明显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正在发生着什么变化。

不仅是能在水下随意呼吸、行动这么简单,路远寒整个人都变得更修长灵活,面相俊美深邃,发尾从黑转灰,就仿佛他正向着一条人鱼转变,只不过进程缓慢。

那份基因潜藏在他体内,似乎也懂得循序渐进的道理,并没有在一瞬间吞噬下他属于人类的血肉。

……2号到底做了什么?

若非身上并没有手术痕迹,路远寒险些就要以为自己被人体改造了。他下刀的动作快而流畅,就像处理一条死鱼,面无表情地从腰上削下鳞片,伤口见了血,瞬间又生出新的肉芽。

事到如今,他已经习惯了这样做。

“保镖先生,你这样不疼吗?”卢修坐在他对面,开口问道。大少爷正漫不经心地把玩着手上的贝壳,那耀眼的金发微微晃荡,在这种无人之地看上去极为惹眼。

路远寒没有回答,又削下一枚鳞片。

“劝他没用的,现在没有止痛剂了,不过我们长官阁下自己能忍。”医生冷眼旁观着。

两人幽幽的视线落在面不改色的年轻人身上,在一片浓重如死的寂静中,除了他们的话,就只剩下路远寒的脉搏声、磨刀声,以及篝火中噼啪作响的声音。

事实上,这种让人心悸的沉静并不局限于小屋。

醒来的第一天,路远寒就探了小渔村,随即发现这是座荒村,安静得像是乱葬岗,甚至没有动物在周围出没,他空手而归,连老鼠毛都没有见到一根,因此只能从水下捕鱼为食。

出于谨慎,路远寒前几天只在渔村边上活动,并未深入小岛,因此他并不知道内部情况如何。

遗憾的是岛上非但没有活人,就连死人的尸体也没看见一具,自然没有属于他的“星期五”。能在路远寒耳边不断嚷嚷的,就只有他身边这些虚无缥缈的同伴了。

——是的,无法抓住的同伴。

他第一次见到威尔斯的时候,反应不小。那时候路远寒正在搭篝火,全神贯注地盯着火势,忽然从升起的黑烟中看到前辈的刀疤脸,手不由得一抖,木柴倾数而下,火舌顿时激烈地窜上来一截,险些烧着他的头发。

威尔斯仍旧是那副不拘小节的作风,盘着腿坐在他对面,开口指挥道:“很冷啊!再多加点柴火嘛,你小子。”

“你就别煽风点火了。”旁边的人喝止了他。

格林坐得端正,伸手取下被篝火烤出一片雾气的眼镜,并不赞许地说道:“没看到吗,奥斯温的衣服还在旁边晾着,要是烧得太旺,很容易引发一系列火灾。”

这两人说得你来我往,争吵不休,也算是一对搭档已久的冤家。

路远寒并不说话,望着回忆中两张略显模糊的面孔,视线触及他们身上佩戴的猎魔人徽章,仍然闪闪发亮,只觉得被烫了一下,紧接着极为微妙地想:

即使是熟悉的前辈,现在见了他,也要尊称一声长官阁下了。

不过那是西奥多·埃弗罗斯——缉察队的狂犬,同时也是威名赫赫的海上恶鬼,除了黑发,和他们认识的那个后辈没有任何关系。

路远寒并不知道自己看到如此逼真的幻觉,是精神病越发严重了,还是这地方有着什么特殊之处,以至于他受到了影响。但这些“人”性情温和,并没有做出什么危害他的举动,路远寒也就视若无睹了。

在那幻觉之中,他以前认识的人轮流出现,并没有固定位置,有同事、雇主、属下……甚至是路远寒杀过的人。

尽管在理智上,路远寒知道他们都是自己精神分裂出的一部分,并非真实存在,不过望着从没有过交集的人,在眼前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辩,他仍然觉得非常有趣。

路远寒思绪万千,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

刀刃在他指节间翻飞,随着银光闪过,鳞片簌簌地落下来,表面上还沾着血水,让人触目惊心,在靠近火源的地方被烤干,散发出一股极为奇异的味道。

直到小刀将腰腹附近新长出的这茬鳞片尽数刮下,身上被一片血肉模糊的痕迹覆盖,他才若无其事地停手。

而那把刀也没有浪费,它精准地从路远寒手中射出,犹如一支弩箭,将闻着血腥味从水下而来的生物钉死在了海岸上。

那畸变物还没来得及发出一声惨叫,就彻底断了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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