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岁 第58章

作者:太阳是假的 标签: 近代现代

秦笛是在他吻下来的第一秒哭出来的。

积着水的玻璃鱼缸只是因为压实了四角才没有溢出水来,但当他唯一藏在心里的人衔住了他的唇,所有委屈瞬间涌起掀翻了掩盖。鼻腔的酸楚不断冲向泪腺,他忘了这是在外面,只能双手揪着祁松言的衣领,与他一起撕咬咸涩的滋味。

他还是跟祁松言回了家,在终于四下无人的房间,甩掉外套和鞋子,攀在他身上,像一株藤蔓。他的心底微弱地呼喊着他并不想走,太小声,可祁松言却好像都听得见。他们没有回到卧室,甚至没有来得及将客厅敞亮的落地玻璃用窗帘遮好。沙发是可以盛得下故事的地点,两个人互相发泄积攒的情绪,都忘了应该害羞或是温柔。

秦笛从来不会求饶,可他被祁松言按在床上的时候已经太狼狈了。卫衣和白棉袜虽然还穿得好好的,但其余触得到空气的地方都不能多看。他依稀记得连牙关也咬不住的时候,他对祁松言说:“我们做吧。”可是祁松言说不行,面无表情地低下头继续对付他几近干涸的水潭,甚至动用了他两天来一直重复“不行”两个字的这张嘴。

秦笛在没有开灯的房间,付出了全部的雨和露,然后在祁松言模糊的低语中,落入了昏沉的睡梦。

再次睁开眼时,厚实的窗帘遮不住争先恐后跳入室内的日光,秦笛的呼吸撞在一块胸膛上,他从自己心口抬起手,不知什么时候被塞进了手帕。头顶传来温柔的声音:“醒了?”这是他熟悉的祁松言,大手捏着他后颈,滑下来与他对视,几秒之后给了他一个比晨曦还明灿的笑。

疲惫与委屈的余韵又泛了一丝上来,他去环祁松言的颈子,被拍着背哄够了又卷走所有被子,绝不让一丝不挂的自己暴露在空气中,像颗粽子似的跳进衣柜翻了几件衣服。祁松言把脱在一旁的T恤再穿起来,路过他胡撸了一把绒蓬蓬的后脑勺,笑着出去热早餐。

尽管昨晚似乎被细致地清洁过,秦笛还是彻底地洗了个澡,穿戴妥帖,重新做人。可是要直视祁松言实在是太难了,憋闷,委屈,愤怒,绝望,当这些情绪像泡沫逐渐消落,就只剩疯狂后的羞耻徘徊在隐隐发酸的后腰附近。虽然记忆混乱又模糊,但流程却莫名清晰地留存在脑海,沙发上的相互撕扯,被面上的单方面制裁,甚至哭哑了嗓子求欢却被拒绝,最后体力不支带着满身泥泞睡过去。秦笛耳廓比托盘里的草莓果酱还要红,拿起杯子把牛奶喝出了五粮液的气势,干完一杯,打了个奶嗝儿。

祁松言用果酱勺敲敲他盘子,“昨晚上没吃饭,你别光喝奶,把三明治吃了,给你多加了鸡肉和煎蛋。”

秦笛飞快地瞥了他一眼,面前的这个人又是体贴开朗的模范男友祁松言了,可是“昨晚”“奶”“鸡”“蛋”这几个词同时出现在一个句子中的时候…怎么就变味儿了呢?!秦笛绕过那块特制三明治,用吐司夹了果酱吃。

祁松言有点叫不准他到底消没消气,睁眼的拥抱万一是睡懵的后遗症呢?他自己的气是昨晚大概第二轮就消了的,毕竟那会儿秦笛已经哭得眼皮发红,再气也抵不过心疼。也幸亏很快就消了,不然当秦笛泪眼汪汪地对他说“我们做吧”的时候,他可能会因为憋气而变得极为不理智,一时冲动犯了错误,虽然他也不懂,都成年了这算哪门子错误。

“不爱吃这个啊?”他指指被冷落的三明治。

秦笛从喉咙眼儿吭了个含糊的“嗯。”

祁松言站起来,越过餐桌去尝他唇缝的果酱,故意问他:“这个呢?”

秦笛感觉后腰到后脑好像打通了什么神秘通道,金光锃亮的火花热烈地迸溅,灼得发丝打卷,若不是及时捂住心口,几乎要像只小羊一样咩出声。一直以来,祁松言都是很绅士的,孜孜不倦耍流氓的只有他自己,可是一夜之间或者说这两夜之间,他们的关系好像突然变得不太一样,他又说不上哪里不一样,心乱成毛线团,勉强踩着脚背坐立不安地捱到祁松言吃完早饭,便立刻拉他去飘窗谈话。

“我问你答,骗人我就跑,同意你就亲亲我。”

祁松言盘起腿,倾身亲了一下他的鼻尖,“问吧。”

“到底为什么非要让我去考试?”

“因为它对高考来说很重要,而现在,对你来说没什么比高考重要。你努力这么久了,我不想你走向未来的路被别的什么绊住脚。”

“那你好好说不行吗,凶什么?”

“我这个演技,只能是这个水平了,不过你这两天经历太多了,不然也不至于看不出来或者想不明白。我知道你心里憋着一股气儿,在我这才能崩溃,顺毛摸你你又要哭,你一哭,我肯定扛不住。除了硬碰硬把咱俩这股气儿各自憋住,我也真的没有别的办法。”

“那…昨天为什么那么对我?”

“昨天是真的有点生气了,你知不知道你气人的时候有多可恶?走投无路就冒犯了一回。给你道歉好不好?我错了。”

“我都说可以再那什么冒犯一下你又不愿意…”

祁松言捏捏他从醒来就没退过血色的耳垂,“我太愿意了,但不是现在。”

“为什么啊?”

“不夸张,我昨晚抱着你睡,一宿就没冷静下来。这个开关再给我按开,我真的不用高考了。”误国的从来就不是美人儿,是定力不行的君主,祁松言想想昨晚上秦笛缩在他怀里,自己天人交战八百回合的场景,满心羞愧。

秦笛抱着小抱枕,低头不知道在琢磨什么。他把秦笛的手拉过来,掀开一点纱布朝里检查了一下伤口。顺嘴催:“还有什么想问的,快问,不然打这一宿草稿我要忘了。”

“…求婚还算吗?”

“什么时候求的婚?”

“我不管!就是求了!你想买房子,想和我成家!这就是求婚!”

秦笛着急,抽了一下手,吓得祁松言赶紧捧着拉回来,摩挲了两下。

“对,我没你活不了。你轻点扑棱。”

秦笛被他摩挲得气短,眉眼软下来。“我今天得回家看看。大姨给我打电话我没接到。”

“晚上送你回去,再陪我多待会儿。”祁松言托着他的手往前蹭了蹭。

“你不补课吗?”

“都推了,学渣祁妙要带坏学霸秦小笛,今天不学习,我们出去玩儿。”

祁松言冲他眨眼,阳光恰好为瞳孔镀了一层柔和的晶亮,乌云追着秦笛跑啊跑,却被这双眼揉碎了灰色,又浸在心波里淘洗得澄明,变成一团雪绒绒的白,与祁松言一起为秦笛守着太阳。

那,是谁也夺不走的光明。

第47章 花园

津露花鸟市场坐落于S市边界的水北区,原先是个露天市场,虽然土路雨天泥泞、摊位占道拥挤,但因为早年形成的规模,平日倒都很热闹。前年,市场被整体搬迁到临边新建成的室内集市中,透明天花板的大平层依旧照出明亮,又挡风遮雨、摊位宽敞。商户们为了这环境,也都接受了涨价的租金。环境改善了,去逛的人也更多,反倒带动了生意,几方都不吃亏。

祁松言给秦笛找了件夹棉的棒球服外套,可秦笛却看上了衣柜里另一件短款黄色羽绒服,乍一看很像祁松言身上那件。祁松言说他妈买的时候根本忘了他有一件类似的,买回来才发现配成了一对儿双胞胎。

两个人又都搭了白色连帽的卫衣在里面,站在镜子前各有各的好看。秦笛有点想拍个照,可低头发现祁松言连他的鞋带也给绑好了,又把他受伤的手藏进大了一截的袖口,他只来得及在袖口里钻出一根指头挠挠男朋友的手心,就被领出门。

雪后的晴天,阳光肆无忌惮地流下来,铺满地面。虽然是周末,但毕竟寒冬腊月,市场人不多,秦笛扑进去,活像小朋友进了迪士尼,瞧什么都两眼放光。几百盆多肉一格一格码得十分齐整;各色花卉用水桶盛了,花苞里含着待放的新鲜;玻璃缸里瘤尾守宫眨着大眼睛从头骨形状的窝里探出脑袋;寄居蟹的小房子卷着图案迥异的贝彩;水族箱泛出蓝紫色的幽光,秦笛趴在人家玻璃上,扒都扒不下来。

祁松言怀疑他上辈子是个什么掌管动植物的仙子,所以这辈子胎里天生带来耐心善良和对万物的亲近。更神奇的是,大部分小动物对他也完全不抗拒,脸贴过去,小鱼就成群游过来,隔着玻璃一啄一啄好像在亲吻他。卖小狗小猫的摊位大多挂着“不让摸”的牌子,他们都只半蹲在笼子前看,可也架不住毛茸茸的爪子从栏杆里一个劲儿地往秦笛脸上贴。个别小朋友腿太短,脸都挤变了形,依然冲他喵得不依不饶。

反观祁松言,完全没有这种待遇,别说小动物,连含羞草他戳上去都毫无反应,“大哥,给点面子,含一下羞行吗?我处处碰壁,到你这就最后一站了。能不能培养出我对大自然的爱心就看咱哥俩这亲密接触了,好不好?”

含羞草仍然无动于衷,秦笛拈开他的手指头,忍不住揶揄:“含羞草遇上你都不要脸了,丧失做草的底线。”

“这真的不科学,连你碰上我都知道害羞。”祁松言戳了戳秦笛的耳垂,昨晚上被嘬狠了的这一小块条件反射地泛了红,秦笛立起眉毛拍掉他作恶的手:“大街上闹开了不好看!”

“这是谁家小学人精,还记仇呢?”

秦笛用指背蹭蹭鼻子底下,有点不好意思,忽然想起来问他:“你是从小就不养这些吗?花草或者宠物之类的。”

上一篇:醒川

下一篇:野狗和大美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