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淮上
卓玉愤怒的伸手去抓他:“我哪里像鬼了!上官明德,你装什么蒜?”
明德拼命挣扎着抵挡他的手,吓得全身发抖,几乎站不住:“离我远一点!走开!走开!你已经死了!走开!开走开!”
“都他妈是你们老奸巨猾的中原人害的,你把我妹妹弄哪里去了?还矫诏我的军令逼西宛大军后退三百里?我当初就应该把你们扔在巨石阵里!费我半条命把你们救出来干什么!一个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卓玉,卓玉,”路九辰竭力的按住他,“这孩子被你吓傻了,别叫这么大声,冷静点……”
卓玉憋了一口气正要扑上去把这帮奸诈狡猾的中原人统统撕碎,明德突而哇的一声大哭起来,泪水仿佛破了闸的洪水一般滚滚而下,连带着整个人缩到乾万帝身后,几乎要缩成一个不比娃娃大多少的小团子。
“李骥……李骥……他们是坏人,把他们赶走……”
卓玉慢慢的僵住了,然后挑起眉毛,用眼角向下打量着明德,就像教书先生打量着没完成作业的弟子一样。
然后他伸出手,用指尖优雅的戳了戳明德的脸,肉乎乎的。
“真吓傻了?”
他迅速的收回手指,疑惑的托起下巴,“不会吧,当初在悬崖边上我就要绞掉他脖子的时候,他也没吓成这样啊。”
他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乾万帝的脸色就彻底变黑了。不仅是乾万帝,连路九辰都忍不住尴尬了一下。
“卓玉,”路九辰咳了一声,“这孩子印堂晦暗,神光不清,好像是受刺激了啊。”
卓玉蹲下身,伸出手指指向自己,问明德:“我是谁?”
明德颤颤巍巍的盯着他不敢说话。
“上官明德,你装傻呢你?”
明德把自己缩得更小了。
卓玉额角抽搐了一下,他伸手去在明德的脸上扒了扒,然后抓住他手腕,两根指尖只略略把了把脉,然后便冷笑一声:“他大爷的,失心疯啊。”
有人说邪术发源最早在琉球,其实在当时,公认邪术最高明的便是青龙印卓玉了。那些种种诡异的东西其实都是有一定道理作为依托的,利用了自然、气候、阵法、草药等不为人掌握的知识,巧妙的综合在一起,装出玄而又玄的样子来,那便是邪术了。
卓玉的术法由来连路九辰都未必搞得清楚,但是他确实是当世最高明的人。这意味着他了解大量丰富的知识,天文、地理、机械、建筑、气候、人文……这些他都或多或少的涉及一些,在他还没有以武学之名崭露头角之前,他就已经被西宛国先王誉为会走路的“武库”了。
人人都知道他会下毒,会传播瘟疫,会制造诡异而可怕的疾病;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医学上也深有研究。
只是卓玉此生并未长寿,很多东西未能来得及整理成书,青龙印的种种秘学在他那一代,就彻底的断绝了。
房间里熏香袅袅,明德坐在床上,不断的想爬走,又不断的被卓玉抓回来摆弄。摆弄了半天之后他抬起头,站起身拂袖便走。
乾万帝拦在前边,微微的笑道:“国师既然诊了,起码告诉个结果罢。”
卓玉一晃,被拦下了;再一晃,又被拦下了。他索性站定在远处,淡淡的道:“拦我也没用,没救了。”
乾万帝脸色一变:“国师这是什么意思?”
“便是没救了的意思,”卓玉道,“他脑子已经坏掉了,没开过印的天人遗族原本就活不长,何况他体质虚弱,早就不堪重负。平常人养着还能养好,他么,我看是危险。”
乾万帝一震:“国师没有办法?”
“不是我没有办法,而是我不能给他固本培元。”卓玉一甩袖口,踱着步往外走,“——给一个人固本培元原本就费力不讨好,何况留着这口气,我还想多活几年。凤凰家和我家原本就是血海深仇,我犯不着为了他搭上自己几年阳寿。”
路九辰默默的等在门口,看到卓玉出来也只是点了点头。
“好吃好喝的养几年吧,于其都受苦,不如都解脱。”
路九辰转过身往楼下走,就在这个时候,突而耳后风声一闪。他已经敏感到极度警醒的神经猛地绷紧,一回头却只见卓玉僵在身后,乾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近在身前,一只手自然的下垂着,一只手反握着一把匕首,从卓玉身后伸过来,弯成九十度卡在了他的脖子上。
锋利的匕首尖离皮肤不过间隙距离而已,在这样一个距离上,就算是顶尖高手也只要稍微大意就会当即血溅五尺。
路九辰的脸色当即就绷了起来,卓玉气海内半点内力不存,当年的武库现在不过是只剩苍白单薄的理论而已,较之普通人还差不多,和高手相拼是一点胜算都没有的!
卓玉眼神一动:“皇帝,你想逼我?”
“我是在请求你。”
“请求?”卓玉笑了起来,“没有这样子求人的。我卓玉现在别的没有,唯独骨头还是硬的,以命相逼硬让我做什么,那是没有的事。”
他的神态简直称得上是优雅,“如果我还是西宛国的国师,为了两国的交好,那救上一救也是值得的;但是现在我不过是个无欲无求的普通人,尊敬的皇帝陛下,你又能奈我何呢?”
此去经年
春夜花拂玉宫墙,虽然不是那金碧辉煌的长安内宫城,但是富贵堂皇也一点不逊。雕栏玉砌、湖水碧漾,贯穿了整个庭院,深深的九曲十八弯。
远处看是荷花盛开,其实这样的秾春时节,都是催开的荷花上抹了金粉胭脂,远远的望去便如梦如玉恍若仙花。中间散落着个别奇艳的,却是用上好的白玉精工雕成,料质雕工都是上上等,仅仅一朵便是世上奇珍之物;可惜入了九五之尊的君王眼,便只能与众一齐散落在月夜荷塘中了。
一只莲舟在碧水间悠然穿行而过,卓玉披了一件细丝广袍站在船头,微风过去拂起白衣如练,一时仿佛不愿重回九天的南晋散仙。
只是再怎么飘然出尘,也抹不掉眼底一点阴冷神色。他身后铁卫跪在船间,低声道:“自从退兵之后,举国带丧,女王殿下亲自出殡痛哭,再之后就一蹶不振了……大人赐下的名单上那些重臣虽然都兢兢业业,但是终归一朝气数低落,再难回复了……”
卓玉默然不语,那铁卫等了一会儿,道:“属下斗胆请大人回国一震朝纲,否则人心杂乱不能安抚,将来也许……”
“西宛,”卓玉蓦然打断了他,“——只是个小国。”
铁卫猛地一顿。
“想当年秦王一怒,刺杀三人;而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泱泱天朝百万人,放眼而过,不知可当你我一怒否?”
卓玉转过身,那个铁卫深深的俯下身去:“属下明白了。”
细甲的光芒在夜色中仅仅只闪烁了分毫,便形如鬼魅一般迅速遁远了。卓玉还没有回过头,突而只听不远处传来金石交激的轻微一响,如果不是他警醒过人,估计那一点异动会快就会淹没在淙淙的流水声中。
卓玉眉头一皱,整个人平平的顺着水面滑去,微风之间已经掠去了庭院墙角,那铁卫正被一人一掌拍在胸前,脸上当即就浮起了青黑之色。
铁卫到底顽强,脚步一顿止住颓势,抬眼一看,惊呼:“路总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