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渣泛起 第17章

作者:青山埋白骨 标签: 近代现代

说完,门就“嘭”一声又关上了。

“爸!”陈最绝望的拍门。

杨巧杉着急地看着父子间的针锋相对,只听出来大概和林丛选有关,她急得不得了,只能一遍遍问陈最发生了什么。

陈最支楞着躯体坐了一会儿恢复体力,这才搭着他妈的手站了起来:“妈,都是我的错,以后再跟您解释。”

杨巧杉因为更年期情绪不太稳定,陈最不希望她担心敷衍了两句就出了门,无论如何他都要先找到林丛选。

他先是去了梁宜皖家,然后又去了林丛选他爸爸那套房子,甚至连梁宜皖工作的单位也去了,不论哪里都没有他们俩的身影。后来陈最又找遍了几乎市里所有的医院,直到天亮都未打听到梁宜皖的行踪。

从噩梦中惊醒陈最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不知何时回了家,正躺在玄关,他以为自己睡了很久,看了看手表才发现其实才三个小时而已。

从玄关爬起,陈最扫了一眼自己住了三年的房子,突然觉得异常陌生。

玄关立柜上香甜的曲奇饼干没有了,地上那双永远规整摆在地上方便他穿着的棉拖不见了,客厅里散发幽香的插花不见了,令人食指大动的饭菜香不见了,最重要的是细心打理这个家的主人不见了。

陈最支楞着麻木的身躯走到了客厅,他看到了客厅茶几上来不及收拾的玻璃碴子和修复到一半的杯子。

他颓然地坐在了地上,一瞬间所有因为他失控而忽略地画面像走马灯一样在他脑海里浮现。

林丛选神情黯然地说:“杯子碎了。”

林丛选失神地拢起一地碎玻璃。

林丛选和梁宜皖头抵着头修杯子。

买这个杯子那天,十四岁的林丛选眨巴着乌溜溜地眼睛捧着两个玻璃杯,轻声说:“月亮会一直守护星星对吗?”

陈最用两根手指摩擦着一块碎玻璃,自言自语:“月亮没有兑现承诺守护好星星。”

这个星空杯杯林丛选虔诚地使用了十年,而陈最打碎它只用了一瞬间。

脑海里浮现着林丛选缠着纱布地右手,陈最捏起一块玻璃用力划向了自己地手心,皮肉分离的瞬间殷红的血液顿时滴落下来,陈最并不感觉到有多疼。

虽然这种忏悔的方式很卑鄙,但是痛觉能让他被愧疚灌满的沉甸甸的胸口间歇性喘上一口气,他甚至希望能够再痛上一点。

血液的流失让麻痹的神经末梢恢复了感知功能,胃部一阵阵的痉挛让陈最意识到自己两天没有吃过任何东西了,他脑中画面一闪将茶几上的玻璃片小心的收好然后上了楼进了自己的房间。

陈最将包了碎玻璃的棉布小心的放进了床头柜的抽屉中,然后打开下面柜门拖出了一个箱子。掀开纸箱,里面装了满满一箱曲奇,能闻到一股淡淡的奶香味。家政阿姨得到过他的嘱咐,每次过来打扫的时候都会在林丛选之前把放在玄关和餐厅的曲奇收纳好,然后放进柜子里的纸箱当中。

其实那天林丛选说进了他的房间他那么着急并不是害怕床头的照片被发现,他更害怕的是箱子里的秘密被揭开。

胃部的肌肉抽搐越来越猛烈,疼的陈最冒冷汗,他剥开一片曲奇也不管是不是过期了粗鲁的往嘴里塞。香甜酥脆的饼干占满口腔,令他苦涩的味蕾终于体味到了一丝甘甜。几块饼干进入腹中,痉挛抽搐的胃终于舒适了一些。

陈最嚼着饼干,将手伸进箱子底部摸索然后取出了一个旧手机,这部手机定时充电却从来不开机。按下开机键,几秒之后手机屏幕骤然亮起,陈最手指有些发颤,他摩擦着屏幕却又不敢点击,过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即将暗下去的刹那他点开了短信界面。

余琮去世后没多久陈最就申请了国外的大学,他怀着对余琮的愧疚,对林丛选的憎恶匆忙出国,上飞机那天连父母都没有通知。

到了国外以后,他换了新手机和新号码,这个旧手机他在去国外读大学后就不用了,一直当作一个短信接收器使用,这个手机里存着将近6000条短信,全都是林丛选发的。

他记得在他到了国外流连酒吧醉生梦死的一天,他的旧手机收到了一条短信。

“小栩,陈叔叔说你出国是为了好好读书,你要加油哦。”

陈最当时坐在昏黄的路灯下将这条短信来来回回看了一小时,但他终是狠下心没有给予任何回应,后来他也没有再去酒吧,而是把全部精力都用在了学业上。

此后四年,这个手机每天都会接收到四条短信,内容大同小异。

“小栩,吃早饭了吗,我今天吃了皮蛋瘦肉粥和奶黄包。”

“小栩,吃午饭了吗,中午我吃了酱爆茄子盖浇饭。”

“小栩,吃晚饭了吗,你总是不吃晚饭,记得一定要吃哦。”

“小栩,我要睡觉了,你也早点休息哦。”

在这些三餐问候当中会夹杂着一些令林丛选愉快的新鲜事,偶尔还会有一则冷笑话。

林丛选并不知道不同经度迎来太阳照射的时间不同,他们两人之间有六个小时时差。四年,六千条信息,他像一个单项输出装置汇报自己每天地行踪,陈最则无动于衷地成为了一个单向接收器,从未回应。

陈最像个机器一样不停的往嘴里塞着饼干,想要用它来填满自己空落落的胸口。他的另外一只手还在不断翻阅着信息,直到眼前一片模糊,手机屏幕变成了一片光影。

因为一个莫须有的罪名陈最惩罚了林丛选七年同时也捆绑了自己七年。他像个不能自控的疯子,一会儿一会儿笑,嘴里囔囔着:“真是可笑!真是可笑!我错过了多少好时光啊!我的小选!我的小选!我最疼爱的小男孩!”

七年前,陈最在自己的身上套上了枷锁,名叫“愧疚”。

七年后,他给自己套上了另一套枷锁,名叫“忏悔”。

第30章 丑陋(1)

杨巧杉走进陈最房间的时候仿佛看到了一片狼藉的战场,地上到处都是塑料包装袋,啤酒罐杂乱扔在地上,换下来的衬衫裤子散落一地,甜腻的奶香和酒味混合成一股难以形容的味道,充斥着整个房间。

往日里总是收拾得干净利落的陈最颓废地仰躺在床上,好像是睡着了,但却听不到吐息的声音。

地上躺着两个空了的药瓶子,杨巧杉缓缓走近双手颤抖着拿起了药瓶,在看到瓶身上的名字的时候她差点栽倒在地上。没人比她对这两种药更熟悉了,这是治疗躁郁症的药。

在她小的时候,她的父亲酗酒嗜赌,一不如意就会殴打她和母亲,长期生活在这种压抑、恐惧的生活当中使她患上了躁郁症,长达七年的治疗以及后来拥有了一段幸福的婚姻她才慢慢走出了阴影。

可她没想到,她聪明、健康、骄傲的儿子不知在何时也和他一样患上了躁郁症。

什么时候患上的?是因为七年前那场意外?是因为遗传吗?

一时之间无数疑问冲向脑海,一颗泪珠悄然低落在手背上杨巧杉才瞬间回神,儿子,我的儿子怎么了?

十分钟后陈最被抬上了救护车送往最近的医院抢救。

陈振声闻讯赶到医院,就看到自己的妻子坐在急救室门口发着抖低声啜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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