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楚济
林斐拉开椅子坐下,垂着眼,慢悠悠翻菜谱,他深知心理博弈,如果今天落荒而逃,恰恰代表心里有“鬼”,若无其事才是最狠的了断方式,“科锐很闲吗?”
“嗯,最近不太忙。”傅施阅当做没听懂,静静地看着他。
林斐嗅到浅而雅的男士香水味,抬起头,四十度的高温天气,傅施阅穿着件妥帖平整的黑衬衫,扣子严丝合缝,袖口到喉结遮的严实,鼻梁上的眼镜轻薄,有一种冷清的禁欲感,只是……不热吗?
傅施阅触碰到他的目光,抬起手腕,不经意地松松袖口的扣子,不敢再往下,手臂丑陋凸起的伤痕会吓到林斐。
林斐抿口茶水,预感傅施阅的目的不单纯,单刀直入地问,“我们没必要绕弯子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想为国家的航天事业尽一份力量。”傅施阅一丝不苟地道。
林斐信他个鬼,今时不同往日,那个单纯稚嫩的少年早死在日复一日的恐惧中,从中脱壳而出的是一个无坚不摧的灵魂。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总归是有办法应对傅施阅。
林斐轻轻哼笑一声,公事公办地道:“基础提案你应该看过了,测恒星距离的方法目前有四种,一般常用三角视差,这次我想多试试几种,比如谱线红移法……”
他讲起专业知识时很有魅力,上回直播傅施阅发觉了,定定观察着林斐,尖尖翘起的一侧唇角,思索时垂下的眼睫,透黑清澈眼眸,每一处细微的神情刻进心里,印象中林斐像一颗明净干净的小杉树,什么都没有,但全身上下有股由内而外的自信,时时刻刻令他光芒万丈。
如今光芒内敛,如同锋锐利剑入鞘,林斐不再像以前似的锋芒毕露,而是有一种难得的端庄平静,偶尔一抬眼才能瞧见昔日那个飞扬跋扈的少年。
莫名其妙的胸口发酸,这样的林斐固然很好,可他更想看到,那个恃宠行凶,理直气壮的耍赖,撒娇的小朋友,但他很清楚,是自己逼着这个小朋友长大了。
夏炽端着两杯冰淇淋,瞧见傅施阅一怔,愣了几秒,将这张脸和脑子里科锐老板对上号,惊喜交加地道:“林斐,这是你朋友呀?”
傅施阅心里补一个字,微微一笑,礼貌客气,“你好。”
“你好,我是夏炽,林斐的同学。”夏炽咧出灿烂微笑,朝着林斐眨眨眼,手中的冰淇淋杯子递过去,“草莓和抹茶,是你爱吃的口味吧?”
林斐轻轻“嗯”,勺子分隔开冰淇淋球,以免口味串联。
傅施阅眼神沉下去,深不可测地盯着两个人,尤其是夏炽,似笑非笑道:“你对林斐很了解。”
“我们是同学。”
夏炽拉开椅子,坐下来肩膀撞一下林斐,笑吟吟道:“我以前发现你吃冰淇淋,一直爱吃这两个口味。”
傅施阅嘴角的笑容消失的一干二净,“你记忆力真不错。”
夏炽很聪明,敏锐觉察到傅施阅的敌意,莫名其妙,老老实实地回答:“可能因为我年轻,所以记忆力好。”
傅施阅嗤笑一声,偏过头,盯着夏炽看几秒,衡量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崽子,根本不配做自己的对手,除了年轻之外没有任何优势,他是这么觉得,不知道林斐心里怎么想,直播里夏炽亲昵的喂薯片,林斐看上去并不反感……
一种强烈的危机感油然而生,他优雅地推推眼镜,漫不经心地说道:“你们现在是同事?”
“是。”林斐当机立断地回复,想要终止他两的对话。
夏炽点点头,亮晶晶的眼睛看着林斐,“我今年大三,在科研所实习,如果有机会,我们可能是同事。”
“哦?”傅施阅声音轻微拖长,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一杯水,手背试试水温,放到林斐面前,淡道:“我在斯坦福读了八个月,后来去硅谷待了半年,赚到人生的第一桶金,作为科锐的启动资金,嗯,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你当时还在上小学吧?”
“抱歉,我没体会过找工作的迷茫,无法理解你的心情。”傅施阅慢条斯理道。
除了年纪不占优势,还有什么夏炽能赢过他?
林斐再不插手,眼看着要剑跋扈张,“夏炽,你去车里等我,我和傅总说完,我们一起回去。”
夏炽神色愠怒,瞪了神态平静的傅施阅一眼,很听林斐的话,抄起桌上车钥匙,扭头大步离开。
待他走远,林斐皱着眉,冷声冷气,“没人能跟您比,您满意了吗?”
傅施阅面不改色,望着夏炽离开方向,“夏炽,我记得,借过你课堂笔记。”
笔记本里写着酸溜溜的情诗,在林斐没有发现之前,他塞进碎纸机里,原以为只是个不值一提的小家伙,当年没使手段让夏炽远离林斐,没想到两个人会再遇见。
许多旖旎的故事就从老同学之间发生,一段少年时代未尽的情愫,千回百转的缘分,听着都令傅施阅觉得讨厌。
“你记忆力也不错。”陈芝麻烂谷子,林斐都想不起来笔记本这件事了,他不想再和傅施阅说这些有的没的,面无表情地道:“我下个月会去乌干达,希望在临行之前能看到APP成品。”
“乌干达?”傅施阅眉头拧起,似乎想要制止,临开口严厉的言辞转为柔和,“这个地方很危险,你可不可以不去?”
他顿一下,端详林斐冷漠脸色,轻声道:“如果一定要去,我陪你一起,我可以保护你。”
林斐伸个长长懒腰,眉眼如同明艳的玫瑰绽放,勾着嘴角道:“对于我来说,世界上最危险的事情是和你在一起。”
没有比傅施阅更令他惧怕的存在,傅施阅却说想保护他,真是自相矛盾。
傅施阅微怔,低下眼帘,神情似是受伤,“抱歉,我再改了,以后不会拿任何事情胁迫你。”
“如果没事,我先走了,你慢慢用餐。”林斐站起身,一刻都不想待在这个地方。
傅施阅拿起桌上的烟盒,又轻轻放下,望着他的目光深沉真挚,语气恳求,“你能不能不要突然消失?”
以前他很怕让林斐生气,可还是让林斐生气了,后来他怕林斐憎恨他,可还是让林斐憎恨他了,他又怕林斐离开他,但林斐依旧离开他了,以一种最决绝惨烈的方式。
经历过生与死的离别之后,他什么都不怕,只要林斐不要突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让他知道,这个人好端端活着,存在着,他就能安的下心,睡得着觉,而不是日复一日看不见尽头的绝望。
撕心裂肺的感觉,他无法承受第二次了。
林斐沉默地看着他,安安静静,半响,一字一顿地道:“傅总,你不是说五个月吗?我给的时间足够多了。”
多巴胺,荷尔蒙的有效期只剩五个月,时间到了各种神经递质消退,傅施阅所谓的爱亦会消失不见,到时候他们一拍两散,各奔东西。
傅施阅眼神黯然,低头自嘲地发笑,歉疚地道:“抱歉,我违背了生物本能,无法忘记你。”
林斐收回目光,始终弄不明白傅施阅是在装,还是真情流露,他也不愿意想这些复杂的事情,心平气和道:“以后除了工作联系,我希望我们没有其他关系展开。”
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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