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梦里長
那辆黑的锃亮的豪车并没有直接驶离,黑色的玻璃窥不见其中分毫,但施让莫名的觉得裴云也的视线是投向长巷之中,霓虹灯彩色的光线投在那一片深沉的墨色之上,一如两年施让第一次看到裴云也没戴口罩的脸。
冷风横扫,残叶哗啦的细小声响在寂静中格外明显,空荡斑驳的地板上只有一片晃荡残叶,随风飘移最终停在一根沾了血的钢管之上。
有人追喊着,叫嚣着,巷子尽头传来一串密而急促的奔跑脚步声,一道道细长黑影从巷口划过,接着就是不断传来的金属碰撞声、呼哧喘息声,还有偶尔闷哼的人声。
这种斗狠寻仇的戏码在衡水巷不足为奇,让施让停下脚步躲在破风铁门后看热闹的还是因为那道红色人影强势的又迅速地掠过他的眼底。
因为奔跑扬起的发尾都带着潇洒魅力,惊鸿一瞥中令人惊艳的容颜。
那红色身影刚一拐弯停下,四五个身穿黑衣的壮硕男人便紧接着涌上前来将其包围,他们并没有直接上前而是颇为忌惮的与他隔着空荡长廊对峙着。
借着闪烁的灯光,那抹亮红被染的绚丽,也让施让看清了那红衣美人的模样。
个子很高,劲瘦却不单薄,齐肩的长发已经湿透,额发一缕缕的垂在眉骨之上,鲜红血液蜿蜒而下,漫过她上扬的眼尾,漂亮的眉目间是血色浸染出的狠厉,而她破损的嘴角竟然还是带着笑,这让她整个人都有一种妖冶的吸引力。
身上红色的衬衫似乎是因为打斗已经破损,正好让施让看到她胸前平整的胸....肌?
是男的?
不等他惊讶完,那边的人已经再次动起了手,尽管是以一敌五,这位长发帅哥也没有落下多少,他动作干练,招式潇洒,无论是格挡还是出招都带着一股子狠劲儿。
饶是施让天天看各式各样的人斗殴,也被这场精彩的打架吸引全部视线,更别说主角还长了一张妖孽的脸。
“劝你别在做无谓的抵挡。”
人群开始语言叫嚣,被围困的男人会以一个不以为然的嗤笑,他劈手躲过一个大汉砍过来的钢棍,挥手就是一棍子将人打趴下。
“你们还不够格。”
这声音音色浅,本该是如玉石清脆,此时却如寒冬冷冰。
夜色渐明,靛蓝透出些许光亮,却又被晨间雾气所弥漫,那一抹红色是深巷中来来回移动的唯一颜色,施让看得痴了,也没注意到巷口出现了一辆黑色越野车。
虽然这个红衣美男很强,但到底是五打一,难免也挂了彩,虽然对面虽然下手狠,但似乎还是顾虑着避开红衣美男的要害。不过红衣美男却没这么贴心,有了武器就更加肆无忌惮,他好像并不在意是不是会将人打死,招招狠厉。
先前那个放狠话的男人已经被他一脚踹翻在地,他踩着人的手臂抬手猛地将钢管插下,痛呼的低吼骤然拉长,红衣美男脸上笑容更甚,他撑着钢棍低头睨视着脚下叫喊的男人,狞笑着说了句话。
隔得太远,施让没听清,依稀听着像是‘无畏吗?明什么给的钱够不够买你的命。’
“买你的命”这几个字听得人胆寒,施让不敢再看,想挪开腿却发现他根本动不了。
眼睁睁看着地上男人无谓的挣扎,一旁忌惮着围视想要上前的男人们又被红衣美男一个眼神逼退。
“劝你们别动,”他悠然闲适地说道:“我下手可没个轻重。”
夜风骤起,雾气中寒意几乎渗进人骨头里。
猩红的血色不断从钢管底部流下,没一会儿便在地板上聚了一摊鲜血。
“你们来抓我,老爷子知道么?”他又问道。
没人回答他,窒息的静默半晌,红衣美男似乎也觉得没劲儿,他神色淡漠地抽出钢管,在男人凄厉的抽气声中,宛如修罗一般用蘸着鲜血的钢管缓慢划过男人的侧脸,像是在用朱笔描绘一副鲜血淋漓的图画。
“趁我现在不想要你们的命,滚。”
甫一说完,那几个人如梦初醒,踌躇片刻小心翼翼地扶着那个受重伤的人,离开了巷子。
施让也被震慑住,深呼吸一口气儿还没输出,就瞧见巷子中间原本气场全开的睥睨杀神也卸了气场,钢管落地,叮当的金属声中,还有人体重重倒地的声音。
夜雾中的男人像是一株燃烧殆尽的血色玫瑰就这么栽倒在斑驳夜巷之中。
施让不是什么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善心人,他在衡水巷生存第一准则就是远离是非,明哲保身。但是这一刻,他却生出一丝想要去看看那人的冲动。
不过还没迈开腿,余光瞥见看着地上那一滩未干的血迹,他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
正当他拖着颤颤巍巍地双腿打算离开,听见不远处脚步声再次响起,施让没忍住回头,看到两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像是保镖的男人从巷子口走了过来,而在他们的身后是一个再次让施让惊艳的男人。
一双璀璨的柳叶眼,眼尾微微上挑,该是多情的眸光却如寒潭冰面冷淡,高挺的鼻梁,薄而饱满的唇形,无一不是恰到好处的完美。他并没有穿着黑西装,仅仅是简单的黑色运动衫,整个人的气场也比那两个全副武装的保镖强上好几倍。
那两个‘保镖’走到红衣美男身边弯腰检查了一番,接着对身后的男人说:“裴少,暂时晕过去了,受伤不轻。”
被称为裴少的男人垂着眼看着地上的人,那神色比地上的美男先前的眸光还要淡漠,没有同情,也没有好奇,就像是无意扫过路边一只濒临死亡的流浪狗。
“弄醒。”语气也是一如本人的冷傲。
施让听见这熟悉的两个字,宛如雷击一般杵在原地,先前一直颤抖的腿肚子都因为震惊短暂地消停了一会儿。
这是...云...云也的声音。
在‘破风’云也将人揍晕过去的时候,说的最多就是这两个字,混迹于破风的人无一不熟悉。
那边红衣美男已经被弄醒过来,施让却是不再敢偷听下去了。
无论是关于这个突然出现打架狠戾的美男,还是百打百胜的神秘云也的真实面容,都不是施让这个小打手能够窥探的秘密。
他几乎是用尽了自制力才让自己没有发出声音,强迫着自己身下失去知觉的两条腿听话地抬起、踩地,一点点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远处晨曦终于是越过薄雾投下一道金橘色光芒,天空泛起鱼肚白,霓虹灯依旧闪耀,而长巷中却不再绚丽。
引擎声响起,黑色轿车碾着晨光离开了寂静的长巷。远处太阳刚从稀薄云层冒出头来,城市一如往日般照例苏醒。
放在车座上的手机开始震动,裴云也按上车窗隔绝掉冷厉风声,瞥一眼来电然后按了接听。
“裴总,华雁亭楼梯间已经清扫过了。”林现的声音传了出来。
以往林现汇报工作的语言都相对简洁,很少会在一句话末尾加上助词‘了’,此时这句话不仅加了助词,甚至还带了些犹豫试探的意味。
若是平时裴云也只会直接掐断电话,但这会儿发泄之后精神有些疲软,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倒是给了两秒的默认时间让林现接着说了下去。
“在您离开十分钟之后,明少自行离开,行走看起来.....”
远处的天空逐渐明朗,薄云层已经不能遮住太阳的金芒,车辆拐进城市高架,灿金色的阳光朝着挡风玻璃倾泻而来,裴云也下意识眯起了眼睛,眉宇间划过一丝烦躁。
他沉声打断了林现汇报,“八点的会议推迟到九点半,让经纪部做一下准备。”
林现当即闭嘴,沉声道“是。”
此时刚从华雁亭出来站在路边吃冷风的林现敏锐地发现,一整晚过去,自己老板的心情并没有好转半分,反而有越来越燥的趋势。
多半还是因为昨夜遇见的那人。
林现再次回到华雁亭的时候宴会已经接近尾声,他先是去楼梯间转了一圈,除了在地上发现一件沾了灰的红色西装外套,什么也没瞧见。
林现将外套捡了回去,接着径自去了监控室,因为提前跟华雁亭的负责人钱青联系过,监控室已经有工作人员在等他。林现刚到,钱青也跟了过来,殷切地粘着林现旁敲侧击。
华雁亭来来往往的人大多都不是普通人,虽然处处都有监控,但为了保护这些人的隐私,监控室虽然开着但一些隐秘位置并不会有人实时监控。
调监控这事儿本就不同寻常,更何况来的人还是裴云也的秘书林现,钱青只需要稍微一想今天出现过的各路人马就不能不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
林现何许人也,他虽然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裴云也走之前留的那句‘清理’就是让他来清理监控或者是某些不知好歹的垃圾,无论是什么都不能外泄。
他三言两句将钱青打发之后,自己留在监控室处理掉监控记录下来的那忽明忽暗的十五分钟。
裴云也这几年的成长已经让人不可小觑,以他的身份没人会正面与他作对。
所以监控显示有人胆敢跟踪裴云也甚至于对他动手的时候林现的眉头不受控地跳了一下,没想到这人不仅动手,还动手动脚,将自家老板以一个怪异又亲密的姿势压在墙壁上。
看到这一幕的林现心惊曲线倏地拔高,在心里默默给这人点了蜡。
这人胆子是真的大,林现难得的好奇心起,放大视频看清楚了这个不知死活的人。然后林现就感觉道自己脑海里那根起伏不定的曲线猝然被拉平,然后咔嚓一声就这么崩断。
......
明央,
如今的明少爷。
接下来长达五分钟的单方面施暴,林现看的心惊肉跳。看到那人在十分钟后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林现终于是松了口气儿,心里的蜡烛也灭了。
屏幕里身形有些佝偻的男人一手捂着胸口,一手撑着墙壁往外走去,那张脸上隐约有血迹,眉头皱着,但是嘴角却还挂着笑容。
还好这疯子没被打死,林现想着。
第07章
睁开眼,眼前依旧一片昏暗,意识也有些昏沉,但是鼻尖嗅到的消毒水气味却是迅速让明央意识恢复清明,他猛地坐起身,手背牵扯到一旁不知道什么东西叮叮哐哐一串声响。
灯光骤亮,晃晃灯光下明央眯了下眼睛,骤然清晰地大片血白玫瑰让他原本锐利眼神徒然放松下来。
“醒了?”门口传来一道低沉苍老的男音。
明央置若罔闻,没应答也没朝着来人投去目光,他坐在床上醒了醒神,身上的衣服不见了,几道破裂的伤口缠着白色的医用绷带,胸口处的疼痛感也消失了,只是还有些闷闷的不适。
同站在门口的老人一块进门的医生早在灯光亮起的时候就已经进门将摇晃的吊瓶扶稳,在明央愣神的时候朝着他扎着针的左臂伸出手。
原本静坐的明央眼尾动了一下,瞧见自己手背上已经泛红的软管,在医生碰到他之前回撤用力,染了血色的点滴划过一道珠线,随后落在雪白的床单上留下一道红痕。
“滚开。”因为高烧昏睡许久,他的嗓子干涸磨砺,出口的音低却不容置喙。
老人眉目肃然,对于他的动作一点儿不意外,朝着不知所措的的医生挥挥手,示意他先离开。
等到房间只剩下他们俩,明盛雅才走过去在床边的沙发坐下,他随手将拐杖放在一边,目光落到明央缠着还在冒出血珠的手背上,问了句:“怎么回事?”
没人回答他,静默半晌,明盛雅又开口问道:“谁动的手?”
这句比前一句音调更沉,更似关心的言语,语气里却没有丝毫该有的担忧。
嗓子干得难受,明央伸手将床头柜上的水杯端起,温热的液体划过喉间,刺痛感消失了许多,他依旧没有要开口的打算。
手背上的血珠凝聚又破碎划出一道红色小尾巴,没人在意。
明央仰躺着盯着对面墙壁上那副巨大地红色油画,就好像身旁坐着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团会发出声音的空气。
“明央。”明盛雅声音提高了一些,带着些警告。
明央这才微微侧过头,瞥了一眼明盛雅,然后他垂眸看着自己腰腹肌肤上青紫相交的淤痕,还有几道已经结了浅痂的伤口,明央忽然笑了一声,很低,却清晰。
他说:“你啊,这么快就忘了?”
那伤口看着有些可怖,尤其是在一片白色之中更显得深重,明盛雅始终肃穆的目光终于在对上明央的笑眼时闪动了一分,只是还不到心疼的地步。
这当然不是他这个半截身子入黄土的老头子打的,不过在明央看来也没什么区别,那些混在他身边的所谓保镖无一不是明盛雅授意。
明盛雅:“他们不是你的对手。”
很早的时候明盛雅就知道明央不是个善茬,毕竟明风还活着的时候没少找他麻烦,而明央却没吃过多少亏。之后又躲到了地下拳场混迹半年,如果不是明风出事儿,明盛雅也不会将人带回来,在那之后让明央‘乖乖听话’还是让明盛雅费了不少功夫。
在明央大闹葬礼之后,明盛雅将人关了几天,让人看着明央,别让他乱来。不过既然明央能够受伤,那几个保镖只怕是更惨。而明盛雅也不是真的明知故问,他刚一出院就听说明央突然跑走,回来之后伤更重,如果不是保镖在楼下将昏迷的人捡回来,只怕明家丧子又要登上头版头条。
明央不予置否,他垂眸看着自己胸口多出来的几道淤青,脑海里浮现那人眉目狠戾的面容,笑容散了去。
他的对手从来只有一个。
明盛雅活了大半辈子有几个人敢在他面前这样目中无人,更别说还是个小辈。但他此刻除了耐着性子,也没别的办法。或是年纪大了,此刻面对一点儿都不配合的明央情绪都平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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