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lgsvuxh
“夫妻对拜！”
再也不用糟蹋自己的嗓子给人唱淫辞艳曲，再也不用对着一个个恶心的嘴脸卖笑，再也没人拿着口水啐他不要脸，别人叫他的时候，能叫一声柳皓烟。
“爷，到了。”
他睁开眼睛，梦醒了，只有青砖灰瓦。
“新郎”的车也不知道哪去了，他自嘲似的笑了一声，付了钱下车去。大门开着，从里边传来几叠急促的脚步声，他抬眼看去，没有戴着大红花的新郎官，只有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男人，直愣愣地看着他。
“你好，我叫佟沉。”
第3章 跟我住
“你好，我叫佟沉。”
身后传来人力车声，没让柳皓烟有机会回话或是自我介绍，柳皓烟退到一边低着头，佟老爷从车上下来，走到门口跟佟沉来了个拥抱，“臭小子，到了北镇不回家，去哪儿野了？”
“哪能啊，这不巴巴地在门口儿等您呢么。”
佟老爷拍拍儿子的肩膀，没扭头，只冲着身后招招手让柳皓烟跟上，与儿子并着肩进了家门。
佟家大院分了四个院，前边一个后边仨，佟老爷和大夫人住前院，东院住少爷，西院住姨太太，中间现在是空着的。
佟家人吃饭都在前院，这时候正赶上晚饭，一家人都坐在大圆桌边上等着。
“你瞅瞅，二少爷饿得都去门口巴望了。”三姨太皮笑肉不笑，娶四房，她是第一个不乐意，尤其还是娶个男人，她搞不懂自己到底哪点儿比不上个男人了，“这小旗袍穿的，四妹妹好大排场。”
一声“妹妹”差点给柳皓烟逼出一口陈年老血来，偏偏佟老爷还就不觉得有问题，他一时也不敢多说话，闭着嘴巴装聋。
“三姨娘眼花了吧，他是个男人，怎么还叫上妹妹了。”佟沉是掐着半拉眼睛都看不上三姨太的，“爹，三姨娘上年纪了，赶明儿去街上给她老人家配个花镜。”
三姨太脸色难看，她都三十多了也没能生下一儿半女，最忌讳别人说她老，佟沉还总要戳人家痛脚，佟老爷挥手叫佟沉坐下，“阿沉，以后都是一家人了，叫什么不行。”
说完又他转过头看着站在一边的柳皓烟，“来小柳，这是我夫人月娘，这是三姨太春芳，老大佟越，老二佟沉，老三佟平，以后哇，大家都是一家人了，好好相处。”
柳皓烟微微俯身鞠了个四不像的躬，在三姨太左边空出的位置上坐下。
佟家大少爷和小少爷都是大夫人生的，跟着大夫人坐在佟老爷右手边，而左手边是三姨太和二少爷，柳皓烟这么一坐，正好夹在了这两人中间。
才安稳坐好，柳皓烟的凳子就被人拿脚一勾，他身子一晃赶紧抓着桌沿坐正，疑惑地看向左边的佟沉，刚才就是佟沉勾着他的凳子腿儿把他往左边拉了一段，现下他是紧挨着佟沉。
一桌人都看向这边，佟沉脸不红心不跳，一边夹菜一边解释，“三姨娘是左撇子，不离她远点筷子打架，尤其今天眼睛还花了。”
三姨太瞪佟沉一眼撂了筷子，趴到佟老爷肩上去，“老爷，我这是哪儿又惹着二少爷了，四妹妹进门儿的好日子也不让我顺心。”说着眼睛还瞥了瞥柳皓烟的高开叉。
柳皓烟嘴角抽了抽，这他妈关他什么事儿，刚来没一会儿就看出这三姨太和二少爷不对付来了，他可不想掺和进去。
“行了行了，阿沉说笑呢，当姨娘的人了大度些，都吃饭！”
佟老爷发话，没人再敢吱声。
柳皓烟第一天来，只想老老实实地看看形势。大夫人年纪不小了，从他来就一直温润地笑着，大少爷自顾自地喝水就没抬过头，小少爷应该是看不起他，抖着腿瞥了他一眼就不再理会。
这样看来，佟家也就二少爷和三姨太两盏不省油的灯，而且这俩灯还对着干，估计也没他什么事儿了，他就安安心心地当个花瓶摆设吧。
第一天来，他也不好意思吃太多，守着自己跟前的青菜打算死磕到底了，突然碗里扔进来个虾仁，是二少爷夹的。
他手指僵了一下，立马看向佟老爷，还好佟老爷自己吃着饭没看这边。
佟沉从他下车开始就时不时地看他两眼，家里来新人了有好奇很正常，他也没放在心上，可现在给他夹菜是什么意思？他不愿往坏的方面想，只当是二少爷想拉拢自己给三姨太添堵。
极力忽视左侧那位二少爷恍若实质的眼神，可有人眼又不花了，不怕遭人嫌的嘴贱。
三姨太拿着帕子擦擦嘴，眼睛上下瞄着，“二少爷都快把人看穿了，四妹妹脸上有东西？”
听了这话佟老爷也转过脸来了，偏偏佟沉还不知收敛，竟把胳膊往桌子上一搭，明目张胆地看起来了，“爹，您看柳先生长得像不像我娘？”他这是胡说八道呢，他娘长得平和，跟柳皓烟的长相八竿子打不着，可他愣是敢这么瞎说。
三姨太心里的白眼要翻到天上去了，可佟老爷却是听不出毛病来，他早忘了二姨太长什么样，可对儿子还是亲的。
那女人早死，他心里对佟沉有愧，听了这番说辞，只觉得万分心疼，连连称是，“阿沉呐，这都是缘分呐，小柳和咱们佟家，就该是一家人。”
真是你不找麻烦，麻烦来找你，从进了门开始，柳皓烟半个字没蹦，可什么事儿都能引到他身上来，这回还白捡了个便宜儿子。
一顿饭磕磕绊绊地吃完，佟老爷终于想起来给柳皓烟交代住处，“小柳啊，一会儿你跟着春芳去西院，我都让人给你收拾好了。”
柳皓烟点点头，可三姨太不满意了，“老爷，不好吧，这…四妹妹终究是个男人啊。”
妹妹是个男人，也亏得她能说出口。
“春芳，才刚说过你要大度些，西院那么大，容不下一个小柳吗？”佟老爷不觉得不好，都是伺候他的，能有什么。
这回张春芳是真委屈了，柳皓烟到底是个男人，叫他跟一个陌生男人住一个院，是真的不合适，“老爷，这…我不是那个意思…”
“老爷，西院现在就三姨娘一个人住，院里也都是丫头伺候着，你让小柳去住总归是不方便。”大夫人轻声慢语地说着，她不是针对谁，只是实话实说。
佟老爷犯了难，总不能让柳皓烟住前院吧，那成什么了，女人就是事多，哪有那么多不方便？
“后院中间不还空着呢么，给柳先生不就行了。”佟沉不觉得这是什么难题，佟家屋子这么多，还找不出个地方住人了？
结果三姨太着急了，“姨太太怎么能住中间？！尤其…啧，不合礼数！”
佟沉刚想反驳，扭脸看见他爹竟然在点头，一时语塞，再偏头看看柳皓烟，耷拉着眉眼乖顺得紧，他心里突然就揪了那么一下子，“跟我住。”
别人不说，他这一句可把柳皓烟吓够呛，柳皓烟在这儿装老实装得正起劲儿呢，听了这话脖子都僵了，一个劲儿盯着自己膝盖，哪边也没看。
“不，不是，我的意思是说，让柳先生跟我们哥儿仨住东院，都是男人嘛年纪也差不多…呃…爹你说是吧！”佟沉拿指节蹭了蹭鼻尖，反正他在家里胡言乱语惯了，希望他爹把刚才那话也当胡言乱语。
大夫人面露难色，姨太太跟少爷住，更不合礼数了。
佟老爷却是眼睛一亮，不知是想到了什么，两掌一合竟是同意了，“成，就住东院了，小柳啊，一会儿我让杨伯把我给你准备的东西，都从库房挪到东院去，给你住东院，行不行？”
柳皓烟点点头，掐细声音，“都听老爷的。”
第4章 交谈
晚饭过后，佟老爷陪着柳皓烟进了东院，简单嘱咐两句就把他一个人留在了院子里。
坐在院里的石凳上，看下人来来往往，打扫屋子的，搬着东西的，总算有了点“大喜”的热闹样子，要么只他一个人穿个红旗袍，不像疯子就像冥婚。
拍死了只叮在他大腿上的蚊子，最后一个丫头也走出了东院，院墙外传来脚步声，他扭头去看，是大少爷和小少爷回来了。
他正擦大腿上的蚊子血呢，小少爷没搭理他径直回了自己的小院，大少爷倒是顿了顿脚步，柳皓烟抬头对上大少爷的眼睛，大少爷烫着了似的往后退了一步，“大晚上露胳膊露腿儿的，也不怕冻死！”
柳皓烟上下瞄了他两眼，嗤笑一声，把暴露在外的左腿翘到右腿上，更加暴露，“您大夏天的长衣长裤，也不怕捂蛆。”
“你！”大少爷又退了一步，这人在前院明明低眉顺眼的，怎么这么快就换了个模样，左想右想说不出话来，甩着胳膊也走了。
柳皓烟翻他一眼，摩挲着被蚊子咬过的地方，肿起包来了，使劲拍了一巴掌拿指甲划了个十字止痒。
“柳先生，帮个忙！”
佟沉搬着个箱子进院，那箱子高，都挡了眼睛了。柳皓烟没多想，上去帮了一把，把箱子稳稳放在了院里的桌上。
“多谢。”佟沉拿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这里头是个玉雕芍药，可好看了，给柳先生当摆件。”
这木箱个头不小，里头的是不是好玉且不说，这么一大樽，肯定能值不少钱，柳皓烟心里盘算着怎么把它给卖了，“给我了？你能做主么？”
“我娘留给我的，我的东西，他们管不着。”
“那就多谢二少爷了。”天上掉馅饼，不接白不接，柳皓烟收下就想搬着回屋，可这位二少爷好像没有要走的意思，拳头攥了又松松了又攥的，好像有话要说。
站着尴尬，他又坐回了石凳上，枕着手背看兀自紧张的佟沉。好一会儿，他都快数清佟沉眼睛上的睫毛了，那人才皱起眉头，“柳先生，你的脚是不是磨破了？”
“嗯？”柳皓烟低头去看，是磨破了，这鞋是佟老爷配着旗袍拿来的，不合脚，又不让穿丝袜，可不就磨破了吗。
不过他不在意这些，他是个男人，穿高跟鞋磨破脚是常有的事，“哦，多谢二少爷关心，常事。”
估计这二少爷也是没话找话，准是上他这儿怀念生母来了？随便怎样吧，他可没心情哄孩子，想站起来回屋，屁股还没离板凳呢，佟沉突然在他脚边蹲下了。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他还没反应过来蹲下这回事儿呢，佟沉又把他的鞋给脱了！人家也不嫌脏，盘腿往地上一坐，把他的脚往膝盖上一放看他被磨破的伤处。
他下意识四处看了看，皱着眉头想把脚抽回来，可是人家不放，还一脸无辜地看着他，他妈的，这儿子孝顺过头了，“二少爷，我没事，请放开。”
佟沉右手攥着他的脚腕不放，左手一捞把另一只鞋也给脱了，“柳先生等着，我给你拿药去。”说着屁股一抬，起身拎着柳皓烟的两只鞋就走了。
没了鞋，柳皓烟没有地方落脚，也没法离开，他在心里骂了佟沉一万遍，亏他还以为佟沉是个好人，现在完全有理由怀疑这人走了就不会回来了，靠，让他喂蚊子吗？
他抬着腿累得要死，正琢磨着踩点什么回去，那人竟真的跑回来了，一手药箱一手拖鞋，挂着从刚才就没擦净的汗。
他实在太累，佟沉再坐下的时候，他可算是找着了个能放脚的地方，把脚搭在了他这便宜儿子的膝头。
佟沉拿着药水给他擦药，药瓶上贴的是英文，他不认识，盯着瞧。
“柳先生想学英文吗？我教你啊。”佟沉细细地给他擦药时，才发现他脚上的伤处不止一个，旧的新的结痂的渗血的。臭美地把脚趾甲上都涂了蔻丹，鲜艳得让血都显得逊色，远看只能看见美，近看才看得见一道道的疤。
“可以把鞋给我了吗？”除了他自己就没人这么细致地对待过他，或者说连他自己都比不上，收钱收物他都能心安理得，可好意他收不习惯，“二少爷看清了，我是个男人，没法给你当妈。”
“啊？”佟沉反应了一会儿，他那几句说柳皓烟像他娘的屁话说过去就忘了，可柳皓烟当了真，“害，那是我瞎说的，你跟我妈一点都不像。”
“那你看我…那你可真能胡扯，都扯到逝者身上去了。”
“我娘很疼我，她不会怪我的。我总不能跟我爹说，我看我小四娘好看到我心里去了，看不够吧？”他笑去看柳皓烟的表情，迎着月光的脸上恼怒又不解，可能是当他在调笑吧，瞪着眼睛皱着眉头，好像他再说一句，巴掌就要过来了。
但柳皓烟最终也只是翻了个白眼就过去了，跟他在丰乐挨的调戏非礼一比，佟沉这就是跟他聊天呢。看佟沉把药涂完了还没有放手的意思，竟是拿起纱布来了，“二少爷不必，我明天还要穿高跟鞋，纱布不方便。”
“你脚都磨成这样了还穿？”
他把腿抬起来一点，哪样了？他不觉得有多严重，没搭理佟沉，伸腿去够他拿来的拖鞋，“你爹不喜欢我穿男人鞋子。”
佟沉顿了一下，还是拦住了他的动作，“等会，我给你包得薄一点，你明天穿个丝袜盖一下，行吗？”
“你爹也不喜欢我穿丝袜。”
手指不着痕迹地摩挲了两下，佟沉放开了他的脚腕儿，把拖鞋和药水递过去，“明儿买个女式拖鞋总行了吧，药拿着，以后自己涂。”
看着柳皓烟站起来，佟沉想着把玉雕给他搬进屋去，结果人扭过头来试了两下，自己搬起来了。也是，到底是个男人。
刚才跟他说的那几句话，就是男人声音，不像前院那句的细声细语，也不像前院那般的唯唯诺诺。他爹到底有什么值得柳皓烟喜欢的呢，甘愿穿女人衣服，穿高跟鞋，磨破了脚也要听他爹的话，还真是一往情深。
“柳先生，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柳皓烟停下脚步，半转过身去看着佟沉。
“你喜欢我爹什么。”
“成熟？”
“稳重？”
柳皓烟轻笑一声转回身去，留下一句叹息似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