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负阳光+星光下+阳光地带 第18章

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标签: 近代现代

  林思东一怔,脸上笑容顿敛,立刻道:“好,你马上过来。”

  “我已经订了最早一班航班,六点半起飞,你到机场接我吧。”文辉仍然是军人作风,雷厉风行。

  “好。”林思东与他一样,没有任何废话。

  放下话筒,他搂住怀里的人,心里翻来覆去全是疑惑,再也睡不着了。

  深秋的夜风中,有落花缓缓地飘落。

  

  第27章

  

  天蒙蒙亮,林思东睡了一会儿,便悄悄起床,开车出去买了一小锅八宝粥回来,放在电饭煲里保着温,又把一瓶胃药放在床头柜上,这才无声无息地离开了。

  他到机场后不久,从上海飞来的航班便降落了。

  从外表上看,文辉与林思东迥然不同,身材瘦削,看上去斯斯文文的,根本看不出他跟林思东一样,也是一个强悍的敢想敢干的人。

  老战友见面,自然先要热烈拥抱。林思东拍了拍他的背,笑道:“看上去气色不错,最近生意很好吧?”

  “还不错。”文辉也笑。“钱一多,人就要作怪。委托我们查第三者的人多得很。还有离婚的时候有一方转移财产,另一方委托帮着查的,这种活儿最近也不少。挺赚钱的,也没危险,就是觉得没劲。”

  林思东好笑地摇头,一探手便从他手上抓过旅行袋。两人便往外走去。

  一路上他们都没提解意的事,直到住进林思东为他订的酒店,文辉才收敛了笑容。

  这是一间海景房,两人坐在窗边,可以看到窗外的花园和不远处的大海。

  文辉从袋里拿出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一边往外拿资料一边说:“解意是地道的上海人,在上海出生,上海长大,出身书香门第,母亲是画家,父亲是工程师,弟弟解思在美国耶鲁念法律,家世背景无可挑剔。他自小跟母亲学国画,进上海美院附中后却改学西画,后来以优异成绩考入中央美术学院油画系。在学校里,他一直很有名,因为才华横溢,长得又漂亮,追他的人非常多,不过据说他骨子里有股傲气,并不太理人的,大概这就是艺术家脾气吧。”

  林思东看着他递过来的资料,边听边点头。

  “这段时期没有太多可说的,年轻人嘛,都是这么过来的,很正常。”文辉的声音一直很平静。“解意毕业后回了上海,在一年的时间里换了好几份工作。他画过漫画,在一家日本动画公司当过结构员,在电影城做美工,进广告公司做设计。这个时期,他依然很漂亮,但气质很单纯。他心高气傲,始终不肯向现实低头,不过,老舍的骆驼祥子说过,与众不同是行不通的。”说到这里,文辉微微一笑。

  解意的这段经历并无什么资料,但林思东能够想象。一个漂亮的男孩子,有书生气,很单纯,也许会因受挫而沮丧,不过到底年轻,很快就会振作起来,换家单位接着干。他想着解意那时候的可爱模样,不由得笑了起来。

  文辉接着拿出一份资料来,笑容便没有了。

  “毕业一年后,他进入一家装饰公司的设计部工作。在这里,他的才华得到了充分发挥,客户非常喜欢他的独特创意和设计风格,他们公司因而拿到了不少业务。”他的声音变得有点沉闷。“不过,这家公司当时接的都是小工程,主要是个人的家庭装修。他们老板一心想搞个大项目,好一步登天。只是,他们实在没这个实力,以前又没做过大工程,当然竞争不过那些有名的大公司。这老板不去琢磨好的东西,专想歪门邪道。也不知他怎么打听到的,有家房地产公司的老板喜欢玩男孩子,他就想办法约那小子出来谈生意,还在身边带着解意。那混蛋果然一见那孩子就直了眼,立刻什么都好商量。第二天,那小子就约了解意的老板,开门见山地提出条件,只要让自己如了愿,工程就给他们公司。”

  林思东的脸一沉,抬起头看向他,等着他说下去。

  文辉把一叠资料递给他,叹了口气:“解意就这样被他老板给卖了。他让解意给那混蛋送公司资料去,给他的地址却是那小子的别墅。那小子不是一般的玩玩,他喜欢玩群交,那天找了经常在一起玩的另外四个狐朋狗友来。解意一到,就被他们五个人困住了。”

  林思东的脸色变得铁青。

  文辉的声音有点低沉:“其中有个人好酒贪杯,我想办法把他灌醉了,好不容易才套出话来。这小子心里一直记着那个孩子,说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人。他们那几个混蛋都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说什么大家都要讲义气,其中一个看到了漂亮男孩,当然应该招待朋友,把人弄了来,大伙一起轮奸,那不过是游戏,就像是共同享受一场饕餮的盛宴。”

  林思东握紧了拳,眼中喷出火来。

  “他们折腾了他一天一夜,把他弄得昏过去好几次,后来怕出人命,这才罢手。”文辉长出一口气。“那几个人要么有钱,要么有权,这事闹出来也不好看,解意大概是想来想去,只怕扳不倒对方,自己先要身败名裂,最后他没报警,也没再回公司,很快就离开上海,到了海南,躲到天涯海角,一切从头开始。”

  林思东一拳砸到桌上:“这帮混蛋,我一定饶不了他们。”

  文辉看着他,认真地说:“思东,这孩子以前被伤得不轻,又不能跟别人讲,只能一个人闷在心里。那时候他才二十三岁,能独自挺过来,实在很不容易。你要是真心喜欢他,就好好待他。”

  “我会的。”林思东点头。“我是真的很喜欢他。你是知道我的性格的,只要是我喜欢的人,我一定会待他非常好。”

  “这倒是。”文辉笑起来。“好了,你委托给我的工作到此结束,我这就算交货了。”

  “嗯。”林思东轻轻敲着桌子,思索了半晌,对他说。“辉子,你做得很好。我再委托给你下一份工作。”

  “行。”文辉似乎知道他要做什么,立刻爽快地点头。

  林思东指了指桌上的几张照片:“这几个人,一个不漏,全部抹掉。活儿要做得干净利落,尤其不能让人从中联想到小意。”

  “没问题。”文辉胸有成竹。“这种事做着才过瘾,我那些弟兄最近老是帮人家捉奸,实在腻得慌,正好活动活动手脚。”

  “好。”林思东这才稍稍平静了一些。“费用方面全部由我负责,你看需要多少?”

  文辉想了一会儿,说道:“要做得神不知鬼不觉,估计至少得准备五十万。”

  林思东马上说:“我先给你一百万,以后如果不够,你立刻告诉我,我再给你。”

  “行。”文辉也不客气。

  “最好能在一个月之内办妥。”林思东咬着牙。“这帮王八蛋,我真是一天都不想让他们再存在。”

  “你别急,等我筹划部署一下。”文辉笑道。“我保证一个月之内办到。”

  “好。”林思东立刻打电话给公司,把文辉的事务所的账号给了出纳,让她马上转一百万到上海。

  中午,他请文辉吃饭,然后送他去看望在这里工作的朋友,便回了别墅。

  他一直没敢打电话回来,怕解意还在睡觉,不想吵醒他。

  打开门,屋里一片寂静。

  他查看了一下,解意没在他的工作室。他便径直上了二楼。

  起居室的桌上,电饭煲的插头已经拔掉了,他打开盖看了看,见里面的八宝粥只剩了一点,便觉得很高兴。

  走进卧室,解意还在床上睡着。

  林思东忽然想起昨天晚上他在车上说“我累极了,累极了……”的神情,顿时更加心疼。

  他轻轻趴到床上,借着门外射进来的微光,温柔地抚摸着床上人的眉眼、鼻梁、嘴唇、下颌。

  这么精致的干净的人,却受过那样的罪,实在太让人疼惜了。他想着,忍不住轻轻吻上去,辗转缠绵。

  过了好一会儿,等他的唇微微离开,解意轻声说:“你回来了。”

  林思东顿了一下,看了他一眼,见他仍然闭着眼睛,脸容平静,显然身体已经不再难受,便开心地吻了吻他的唇,温柔地说:“是啊,我回来了。”

  

  第28章

  

  屋里很静,只有不远处的海潮声隐约可辩。

  林思东侧躺在解意身边,一手轻轻搂着他,一手曲肘,慢慢拨着他的头发。他没有说话,很享受现在这样的气氛。

  解意也没吭声,仍然闭着眼睛躺着。他的呼吸轻缓悠长,显然心情平静,精神很放松。

  过了好一会儿,林思东起身,拉开窗帘,推开了一扇窗。清新的空气立刻灌进来,冲散了室内的浊气。

  解意深呼吸了几次,忽然说:“我昨天传给你的借款合同,你只要帮我看看,出出主意就行了,不要自己拿钱出来,拐弯抹角地给我。我不希望你这样做。”

  林思东有些意外他会想起这事。昨天他的确是想这样做的,打算先拿五百万出来,通过安居公司还给解意,然后自己再慢慢去要债。不过,现在他决定尊重解意,便道:“好,我知道了。”帮他找些关系,做点工作,把钱要回来,虽然麻烦点,却也不是做不到的事。

  解意睁开眼睛,脸上有了笑意。他拿出包着绷带的右手,侧头看向他,轻声问:“我昨天做了什么?”

  林思东拿过药箱来,坐到床边,替他把绷带解开,仔细察看。那些伤口已经好多了,也没有发炎。他放了心,重新用双氧水消毒,然后倒上消炎粉,用创口贴一一包好。

  解意没动,心里却有些意外。这人有时候粗糙得很,有时候又细心得厉害,真让人料想不到。

  等到弄好,林思东才轻描淡写地说:“你昨天夜里在浴室里滑了一下,伸手撑上镜子,结果镜面碎了,割伤了你的手。”

  “哦,我完全不记得了。”解意笑了笑,慢慢坐起来。

  他没穿衣服,林思东怕他着凉,赶紧替他拿过睡衣来。

  解意穿上,对他笑道:“谢谢你的粥和药,我觉得好多了,胃也不疼了。”

  “跟我还客气,说什么谢?”林思东温柔地笑。“还饿不饿?要不要吃点东西?”

  “不饿,我去洗个澡。”解意一边说一边下床。

  林思东知道他有点洁癖,很爱干净,要劝他是劝不住的,便去找了几个塑料袋来,把他的右手层层套住,然后在手腕处扎牢。

  解意笑了笑,没再说“谢”,便进了浴室。

  林思东这时才有空打量这间卧室。很多地方都有干涸后暗色的血滴,墙上、地上、床上、家具上,甚至电视屏幕上。墙上的还好点,他原来用的是浅驼色的涂料,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其他地方的血滴就有点刺眼了。

  他赶紧找出干净的床单、被套、枕套、枕巾,把原来的那套床上用品换掉,抱到楼下扔进洗衣机,再倒上洗衣粉,按下开关。

  接着,他拿着浸湿的拖把上去,把地板狠狠地拖了一遍,又用抹布把家具擦拭干净,顺便还把墙上溅了血滴的地方也擦了擦,让痕迹变淡了许多,更看不出来了。

  做这一切他驾轻就熟,力气又大,很快就消除了一切痕迹。

  把清洁工具放回去,他看着窗明几净的房间,颇有几分得意,想着,我要是罪犯,一准把犯罪现场收拾得干干净净,肯定不会让警察发现蛛丝马迹。

  解意的右手不方便,洗了很长时间才出来。他的头发湿漉漉的,脸上有了点血色,看上去倒是神清气爽。

  林思东从柜子里拿出电吹风,让他坐下,替他吹干头发。

  解意看着明显被打扫过的房间,不由得笑道:“你倒是勤快得很,真让人想不到。”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嘛。”林思东说完,顺着这句话便哼起了下面的京戏唱段。“栽什么树苗,结什么果,撒什么种子,开什么花啊啊啊——”

  解意笑着喝一声彩:“好。”

  林思东很开心,替他把头发吹到八成干,便关掉了电吹风。他以前上美发厅剪头发时,曾听那里的女人交流保养经验,据说吹得全干了会伤头发,最好吹个八成干就行了。他自己根本无所谓,不过解意那一头柔软的黑发实在漂亮,还是不要伤了为好。

  解意起身拿过手机,见因为没电已经自动关机了,便换上电池,开了机。

  林思东很有耐心地听他打电话回公司,询问有没什么事,然后布置工作。等他说完了,林思东提议道:“我们去海边散散步好不好?”

  解意住过来这么多天了,还从没到近在咫尺的海边去过,想了想,反正也没什么急事需要马上处理,便跟他走了出去。

  这个社区是南欧风格,两人漫步在通往海边的路上,有点像是走在欧洲的小镇里。两边的别墅都是白墙红瓦,房间之间有绿色的草坪,繁华盛开的花园,偶尔有小小的池塘点缀其间。微风吹拂,淡淡的阳光轻洒下来,不远处是蔚蓝色的大海。

  解意感到心旷神怡,脸上的神情很柔和,嘴角一直有一缕微笑。

  林思东很高兴,忽然轻声问他:“小意,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这辈子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解意笑着说:“我最大的愿望当然是挣很多钱,最想做的事就是什么都不做。”

  林思东一怔,差点笑出声来:“这很容易办到嘛。那挣多少钱你就满意了呢?”

  解意耸了耸肩:“三年前,我创办公司的时候,目标是赚一百万就退休。第二年,我还没有赚到一百万,可是仔细算了算,发现一百万根本不够支付一生的老病死,就告诉自己,赚三百万就退休。第三年,我再仔细一算,发现恐怕得赚五百万才够。现在,我觉得至少得赚一千万,后半辈子才能无忧吧。唉,人的欲望就是这么来的,然后就被欲望所控制,成为奴隶,不得自由。”

  “前面的话有道理,后面的话我不同意。”林思东微笑。“男子汉大丈夫,谁不想建功立业,笑傲江湖?那跟欲望没关系。”

  “是啊,江山如此多娇,引无数英雄竞折腰。”解意淡淡地看着前方辽阔的大海,声音低沉,平静无波。“别人飞蛾扑火,不过是很单纯地想要那些东西,求仁得仁,乐在其中。可我却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清醒地沉沦,自作孽,不可活。”

  如果不知道他的过去,林思东一定听不懂他的这番话,可现在他却非常明白,心里不由得一阵疼惜,几乎忍不住要伸手过去搂住他。不过,青天白日,朗朗乾坤,他想解意一定不喜欢自己与他如此亲热,便控制着自己,没有轻举妄动。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才是大智大勇。”他微笑着说。“我是大老粗,没你那么多文化,不过,我却明白一个道理,无论什么时代,无论在什么地方,社会都是需要栋梁的。如果没人支撑,天就塌了,有很多人就没好日子过了。”

  解意沉默了。良久,他笑起来,转头看向林思东:“你说得对,是我想得太多,钻了牛角尖。”

  “对啊,别把自己逼得那么紧。退后一步,海阔天空。”林思东喜爱地看着他,声音很温柔。“其实,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大家都一样。你看我,好像很风光吧,可是,规划评审的时候,环评的时候,拿地的时候,报建的时候,申请各种各样许可证的时候,还不一样要求爷爷告奶奶。面子值几个钱?面子给别人,我们只要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