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满座衣冠胜雪
“谢谢,我接受。”解意低着头,眼中又有了泪水。
因为容寂的遗嘱完全符合法律程序,所以这套房子的过户手续办得很快。陈律师亲自给他把房产证送来。解意刚跟他道了谢,容家姐弟就打上门来。
容家宝趾高气扬地进了门。似乎想里里外外地打量一番,一副要在这里当家作主的模样。
解意自然不肯让他进卧室和容寂的书房,也不愿意让她进自己地画室。便不再顾及她的脸面,沉声说道:“容女士。请坐下,这是我的家。”
容家宝嗤之以鼻:“哼,你地家?这是容寂买的吧?你老实说,你用什么手段让他把房子给了你?”
容家杰倒没乱走,坐在客厅地沙发里。游目四顾:“这房子很大啊,我们打听过了,这种地段,在上海的房价可不低。我估摸着,这房子怎么着也值个一两百万吧?你算老几?凭什么就这么白白拿走了?”
解意还是很有礼貌地给他们倒了茶,这才客气地说:“你们到底想怎样?”
陈律师料定他们是跟踪着自己找到这里来的,顿时有些生气:“容先生,容女士,对于容总的遗嘱。你们还有什么不清楚的吗?”
容家宝撇了一下嘴:“当然有,请问这位先生跟容寂……不,跟我大哥是什么关系啊?”
解意沉着地道:“朋友。”
“朋友?”容家杰瞪圆了眼睛。“容寂……那个……我大哥地朋友多了。他为什么不送别人,只送你?”
解意心里已经明白。不跟他们多说。转头问陈律师:“容总的遗产,现金方面一共有多少?”
陈律师知道他是聪明人。也不隐瞒,清晰地说:“那是国企,他也不过是拿一份工资,年终有点奖金,可他历年来一直寄钱回家,所以积蓄并不多,买了这套房子和墓地后,就只剩了二十多万。另外,他还买了两份商业保险,受益人填的是容老先生,这次保险公司赔了五十万。公司发放的抚恤金有五十万,总共一百二十多万。”
容家宝一听就炸了:“我大哥堂堂一个大能集团董事长,公司资产上千亿,怎么可能就这么点收入?姓解的,你说,是不是他的钱都放你这儿了?”
容家杰也阴阳怪气地道:“是啊,解先生,你跟我大哥是什么关系我们也不想追究,不过你也不能太狠了,想独吞我大哥的财产。”
陈律师很不高兴:“你们不要胡乱说话,破坏容总和解先生的名誉。解先生过去是著名的企业家,现在是闻名遐迩地画家,他的钱都是他自己挣来的,跟容总没有关系。你们如果对容总地遗嘱有疑问,可以循法律途径解决。”
解意真没想到容寂的家人会是这个样子,心里着实替他难过,想到容寂地寂寞,也不想难为眼前这两个跟他有血缘关系地人,便温和地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不妨明说。”
容家宝看他虽然额角上贴着纱布,双腕和脖颈也都隐隐地露出绷带,左胳膊还吊在颈上,形容十分憔悴苍白,整个人却是气势如山,并不是可以随便欺压的人,再想到陈律师描述他地身份的话,只怕多半是真的。
她是识时务者为俊杰,于是话锋一转,心平气和地说:“解先生,别的话我们也就不多说了,免得大家伤了和气。我大哥过去的收入我们也就不问了,不过这套房子得归我们。”
容家杰立刻附和:“对,就只要这套房子,别的财产你就收着吧,我们也不能硬要你全部都拿出来。”
陈律师正要说什么,解意止住了他,对容家姐弟和蔼地道:“你们刚才说这套房子值一百万,是吧?”
“当然。”容家宝不明他的用意,但立即板上钉钉。“我们问过,起码是这个价。
解意爽快地说:“那我付你们一百万,这房子算我买下的。”
容家宝和容家杰对视一眼,没想到他这么爽快,立刻觉得其中有蹊跷,只怕他们是要少了。容家宝马上说:“等一等,我看这房子远远不止一百万。”
容家杰哼道:“是啊,怎么也得两百万。”
陈律师大怒:“你们也太贪心了。我告诉你们,这套房子是容总遗赠给解先生的,他拥有这房子名正言顺。解先生愿意给你们一百万,完全是看在容总的面子上。你们要再得寸进尺,那就一分钱都没有。你们认为遗嘱有问题,可以向法院起诉,让法律来裁决。”
解意也没有故作大方,听着陈律师的话,目光炯炯地看着他们,似乎在肯定陈律师的这个说法。
容家宝和容家杰的文化都不高,胡搅蛮缠还可以,要真说法律条文,他们还是有些怵的,尤其是解意摆明了不惧他们的胡闹,看他的气质,也不是可以轻侮的人,便决定见好就收。
“行,那就一百万吧。”容家宝的口气缓和下来。
容家杰抢着道:“对,你各付我们五十万,免得我们再麻烦。”
容家宝盯了他一眼,也连连点头:“是啊,我们也不想转来转去的麻烦。”
解意一看便明白了,这两姐弟互相不信任,便爽快地点头,起身去书房开了两张支票拿出来,却交给了陈律师。他的态度一直很平静,客气地说:“陈律师,一事不烦二主,这就麻烦您跟他们办个手续,替我把钱交给他们吧。”
陈律师看了看他,明白他对容寂感情深厚,以致爱屋及乌,心里也自佩服,便不去劝阻,对容家姐弟正色道:“容女士,容先生,你们这就跟我去办手续吧。还有,以后请你们不要再来骚扰解先生了,你们没有任何理由来干扰解先生的平静生活。”
容家姐弟这次如临大敌般地汹汹而来,只不过想多弄几个钱。解意如此轻易地就给了他们一百万,实在已经超出他们的期望。而且,看解意的样子也不像是个怕事的人,他们也就不打算多生枝节,向他保证:“解先生放心,这房子现在就归你了,我们不会再来的,你就放心住着吧。”
“谢谢。”解意也不想与他们多逞口舌之利,淡淡地笑着,送他们出了门。
第26章
解思不知道这个插曲,那一百万划出去后,他看收款人是容氏姐弟,以为是哥哥向他们表示一点心意,也就没去探问。
这之后,大能集团的高层人事出现重大变动,对永基地产和与他们有着密切合作关系的远大装饰集团都有极大影响,路飞和程远便陷在了北京和成都,一时无暇再来安慰他。
戴曦却在上海呆了一个多星期,借口视察星辰酒店,并考虑在中国大陆的其他地方再开连锁,因此需要认真考察分析。他每天下了班都会过来看解意,陪他说会儿话再走。解意却不想耽误他的工作,婉转地劝说他回新加坡。
戴曦很不想离开他,便诚恳地请他去新加坡散散心,可解意却根本不想离开这个房子,婉言谢绝了。戴曦犹豫再三,这才怅然离去。
看着父母担心的眼神,解意向他们再三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地生活,请他们放心。
他也对解思说了同样的话,让他不要再经常过来看他了。解思最近的工作量很大,发展得很好,确实忙得不可开交,听他这么说,便也就答应了他。
终于,他可以单独地呆着了。表面上,他好像已经恢复了去年底在上海那样的生活,深居简出,偶尔作画。解思仍然把他愿意拿出去卖的画带走,放到有合作关系的画廊里,或者直接卖给画商。
每天,解意都会按时去医院换药,也不要别人接送,自己打车来回。在他的亲人朋友眼里。他的情绪很稳定,生活也十分有规律。
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他的心里,一直特别冷。特别疼,特别空。
他常常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觉,只是抱着容寂枕过地枕头,趴在床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
想着过去的那些美好时光。容寂曾经在这里那样热情地拥抱过他,他便泪盈于睫。
这段时间,他画了一系列有关巴基斯坦地大幅油画,里面全是缤纷的色彩,人们地欢笑,深入灵魂的舞蹈,流浪艺人的歌唱,似乎与过去一样充满了光明、温暖、向往、渴望,不过。有行家撰文评论,除了高度赞扬他那种独特风格的进一步成熟完美之外,却说他的近期绘画中“充满了疼痛地感觉”。
他把在巴基斯坦拍的照片全都冲洗出来。放得很大。卢一凡替他和容寂拍摄的合影有数十张,都很漂亮。捕捉的瞬间十分精准。
他一张一张地仔细看着。想着他们曾经那么快乐地握着手,那么亲密地相依着。曾经一起行走,一起吃饭,一起做着生活中的点点滴滴,便会潸然泪下。
解思曾有一次来看他的时候,瞧见过这些照片,不由得感慨万千:“哥,你跟他在一起,确实很幸福。我那时候一直想不出他有什么好,现在我明白了。”
解意只是微笑。他与容寂的感情,根本不必宣之于口,只要他们两人自己心里明白,那就够了。
后来,林思东来找过他几次,倒是没再提过去,也没涉及感情,就只是看看他,坐着喝杯茶,聊会儿天。解意实在没有精神陪他,便十分婉转地说:“我最近真的心情不好,想一个人呆着。思东,能不能给我这个自由?”
林思东听着,只觉心里疼得厉害,但是这个时候显然不是倾诉衷情的最佳时机,他也只得退避三舍,等着解意从极度地痛苦中慢慢恢复。
对于容寂近年来取得的工作成就,国家给予了高度评价。而这次他不畏艰险,在中国工程技术人员于卡拉奇遭遇汽车炸弹袭击事件,以及白沙瓦绑架中国工程师的事件发生之后,仍然亲身赶赴巴基斯坦,最后以身殉职,媒体更是进行了大规模地报道,赞扬他忠于职守,为国家做出了杰出贡献,是值得所有人学习的光辉典范。许多记者都大肆宣扬他临终时脸上地微笑,认为他是因为无愧于自己地事业而感到欣慰对于这些加诸于容寂的赞誉,解意全都不知道,也根本不在乎。他基本上不看电视,不读报纸,不上网,就这样独自呆在家里,缓缓地度过他生命中地又一个严冬,浑然不觉岁月悠悠,就如山中方一日,世上已千年。
在他几乎进入“冬眠”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一件大事。
这件事比容寂遇袭身亡在媒体的曝光率大得多,因为当事人是红极一时屡有绯闻的超级明星马可。
去年底闹得沸沸扬扬的那位金的前男友小古,在媒体某些记者的怂恿下,变着花样地闹出了很多新闻,却都没有让金回头,也没能彻底破坏马可与金的感情。这两个见报率非常高的漂亮男人似乎吵过很多次,分分合合的,最后却仍是在一起。媒体也喜欢陪着他们玩,分手的时候发一阵新闻,复合的时候又大肆炒作,小古不过只是一个引子,一个陪衬而已。网上更是说什么的都有,有些话就很难听了。渐渐的,小古从一个所谓的被人始乱终弃的受害者变成了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
这个年轻人现在的路很不顺,心胸似乎又很狭窄,久而久之就钻了牛角尖。于是,在某个晚上,此人一直跟踪着马可和金,终于瞅准机会,在他们单独从酒吧里出来,准备上车的时候,兜头泼过去一大瓶硫酸。
由于是夏季,穿得少,马可与金的脸、肩颈、上臂全都被烧得惨不忍睹,由于他们本能地挡了一下,因而连双手也未能幸免。
小古当即被酒吧保安冲过来抓住,随后被赶来的警察带走。据说他当时得意忘形地看着马可和金痛得倒在地上打滚,满脸都是狰狞的笑容,十分可怕。
这件血淋淋的惨案当即引起极大的轰动。各种报道连篇累牍,记者们蜂拥至医院、马可居住的豪宅和他所在的娱乐公司。
因为那家公司里有马可的大笔股份,所以他一直没有跳槽,始终将之做为他的经纪公司,近年来公司因他而迅速成长,渐渐成为了圈中数一数二的一流公司,而他作为公司的支柱,也倍受宠爱。
这一次马可突遭横祸,公司并未抛弃他,而是迅速展开行动,派人到医院守护马可和金,又派出大批职员全力应付媒体,然后亲自与各个广告商和片商洽谈马可的解约问题。那些商人看马可被害得那么惨,也都表现出了人情味,只要求全额退回已付的订金便和平解约,都没有向他们索赔。
这个时候,已是盛夏,离容寂去世已经超过一百天了。解意仍然把自己关在家里,两耳不闻窗外事,根本不知道这件轰动一时的明星毁容案。
第27章
八月,骄阳似火,热气蒸腾,整个世界似乎都在白花花的太阳里飘浮。
解意的房中总是整天开着空调,温度调得凉爽适意。他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衣裤,看上去很是清爽。
最近,他在容寂的书房里找到了不少中西菜谱,于是开始试着做以前容寂曾经做给他吃过的那些中式西式菜肴点心,并从中找到了一种悠然自得的乐趣。
这天傍晚,他把做好的法式烙蛤蛎和红酒牛尾端到餐桌上,坐下来正要品尝,门铃就响了起来。
看看时间,多半是解思,他便过去打开了门。
站在门外的,除了解思外,还有马可的助理秦鹃。
解意微有些诧异,随即请她进来坐,温和地说:“还没吃饭吧?请尝尝我的手艺。”
解思看到桌上那两道色香味型俱佳的地道西菜,不由得又惊又喜,哈哈笑道:“哥,真没想到,你居然练出来这个本事,不如过两天回去做给爸妈吃,我也跟着饱饱口福。”
“可以啊。”解意去厨房又拿了两副碗筷刀叉出来,放在桌上,对秦鹃笑着说。“一起吃吧,相请不如偶遇,这也就是个便饭,秦女士不用客气。”
秦鹃每次看到这个俊逸不凡的男子,都会为他的笑容感到眩惑,这时也就不再客套,说了声“谢谢”,便过去坐下了。
解意看多出来两个人,两道菜明显不够,便又走进厨房,动作麻利地炒了两个素菜出来。又做了个紫菜虾米煎蛋汤。他买的都是超市里已收拾好的净菜,倒也不费什么事。
解思抢着去电饭煲把香喷喷的米饭盛出来,放到桌上。这才笑嘻嘻地坐了下来。
两兄弟配合默契,秦鹃反而帮不上手。看解思开始吃起来,解意又连声对她说“请”,也就慢慢地伸出了筷子。
解思是一惯的开朗,吃得津津有味,赞不绝口:“不错不错。真不错,哥,就凭你这手艺,可以去开馆子了。”
听了他这话,解意却想起了曾跟容寂开玩笑,相约等他将来退休了一起去开餐馆,不由得眼里一黯,却随即隐去,笑道:“好啊。以后要是混不下去了,我就去开个餐馆。”
秦鹃辗转了很久,终于看到了他。一颗忐忑不安地心便定了下来。她暂时什么也没说,就只是埋头吃饭。解意看她像是满杯心事的样子。略微有些意外。却也不去多问,免得影响她的胃口。
解思看解意地模样。肯定他并不知道马可的事,不由得搔了搔头,也不知自己带这位似乎一身都是麻烦地女士来找他是对是错。他真不想让她打扰了解意平静的生活。
当时,秦鹃找到他的律师楼,提出要见解意的时候,他当即一口回绝,坚决不肯带她过来。戴锦却私下里劝他,说如果他不带,这位江湖经验十分丰富的女士也会有办法通过其他途径找过去,届时说不定会惊动媒体,更是闹得满城风雨,还不如他自己带过去,守在旁边,看情况随机应变,也好帮解意一把,免得他心软,又答应什么不合理地要求。解思觉得十分有理,这才带着秦鹃过来。
等到吃完饭,解思抢着收拾碗盘,解意便招呼秦鹃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喝茶。
外面暮色苍茫,使巨大的都市显得有几分迷离的气息。秦鹃看着,深深地叹了口气。
解意等了一会儿,见她一直不说话,便温和地问道:“是马可出了什么事吗?”
秦鹃微感诧异:“怎么?解先生不知道?”
“是啊,我最近不怎么注意外面的事情。”解意微笑。“怎么了?马可又闹出了什么风波?”
秦鹃简明扼要地说:“他被毁容了。”
解意顿感震惊:“什么?”
解思把碗洗了,将厨房收拾干净,这才走过来坐下,听着他们交谈。
秦鹃镇定沉着地把事情始末清晰明了地叙述了一遍,然后说:“马可万念俱灰,自杀了几次,都被救了回来。金也一样。马可恨他交友不慎,连累自己遭此大祸,不肯原谅他,他也觉得十分歉疚,现在更变得人不人鬼不鬼的,也是不想活了。我们劝过很多次,都没有用,现在只能把他们捆在床上,或者让人在他们的房间里寸步不离地跟着,不让他们有任何异动。白总万般无奈,才让我来找您,说或者您可以劝他放弃轻生的念头。坦率地说,公司已经算是很有人情味了,这次出事以后,我们倾尽了全力帮助他们,丝毫没有顾及此事对公司的沉重打击。不过,公司地生意也很重要,还有其他艺人需要我们照顾,实在也腾不手来长期这样子守着他们。这段时间,人人都是累得筋疲力尽,确实是再也坚持不下去了。”
解意听到这儿,已经明白了秦鹃的来意,也大致清楚了马可目前的状况。他想了想,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简捷地说道:“那我明天去北京看看他吧。”
秦鹃顿时喜出望外:“谢谢谢谢,太谢谢您了,解先生,其实我们也知道过去马可负您良多,本来都不抱希望地。您就算从此不管他的死活,也在情理之中。我没想到,您能如此不计前嫌,拨刀相助,实在是太好了。”
“秦女士言重了。”解意客气地笑道。“就算是普通朋友,他遇到这种事情,我也理当去看望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