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蒸日华
梁君澈低声吐槽:“这是黑白无常简妆版?”
苟玳:“也可能是黑白天使没翅膀版?”
剩下八人的轨道车缓缓前行,再次重复之前所见,只是这次,他们经历的是一个人的青春期。
轨道车又进入空旷平台后,他们再次面临了枝干型选择题。
梁君澈一边答题,一边对苟玳吐槽:“这些题为什么不能设置成主观题?硬是要在选项中选择,真的感觉智商受到羞辱。”
苟玳凑过头,看着对方屏幕。
也不知梁君澈前面选择了什么题干,之后的题目都奇奇怪怪。比如此刻这道:
【在你20岁时,你虚荣心暴涨想换手机,却因囊中羞涩去裸/贷,没想到相片流出去了,你会A、羞愧难当,退学远离人群;B、顶着压力继续上学】
梁君澈没个正经的依在苟玳肩上:“玳玳,我可以找你裸/贷吗?”
苟玳:……
梁君澈执着:“借一块钱就行。”
苟玳:“不看。”
梁君澈:“倒贴钱也行!”
苟玳没反应,倒是两人身后的女白领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笑声中饱含着“磕死我了”的情感。
这一轮结束,身后的两名女士被带走。
接下去的几个环节,他们分别经历了虚拟人生里的青年、中年和老年,直到最后,全车只剩下了苟玳和梁君澈。
回答完老年阶段的题目,“黑白无常”并未出现,轨道车依然缓慢前行,在路过了大片风景名胜的投影屏后,驶入了一个光怪陆离的平台,停了下来。
指导员站在平台边等待。
梁君澈好奇:“我们这是通关了?”
指导员摇头:“不,你们死亡了。”
虽然是花钱来体验死亡,梁君澈仍旧不服:“凭什么?”
指导员笑道:“人这一生,无论哪个阶段,都会面临种种死亡可能,主观的、客观的。当然也有像你们一样,聪明、心态好且运气佳,可以寿终正寝的。人啊,无论从何处来,走过怎样的路,最终还是会面临无解的终点,死亡。”
指导员说罢,领着两人走入一旁的更衣室。
苟玳和梁君澈更换完丧服,跟着指导员,来到一间摄影棚,有专业的摄影师帮忙拍摄遗像。
拍完遗像,两人跟随指导员,走到一处空旷的房间。
房间很昏暗,靠墙的两排电子蜡烛亮着微光,仿若结队的幽魂。
音量极低又奇怪的音乐,像是行走在深山老林,若隐若现的夜风和野兽的哀嚎。
房间正中有两幅棺材,雕花精致,可惜不是上好木材,以苟玳的判断,应该是合成木重新染了色。
棺材前方,坐着一神父模样的人,示意他们到棺材旁的毯子上就坐。
神父开始和两人对话聊天。
聊了几句,苟玳便猜出,这人应该是一名心理医生,至少颇为精通心理学。
对话持续了二十分钟。
心理医生也很郁闷,一般来死亡体验馆体验的人,大多数有明面或暗藏的自杀心理,心理上有不易被人察觉的病态。即便有部分心理健康,纯粹就是猎奇心又有钱没地花的人,他也能通过心理暗示,让其感悟满满,泪流满面。
可眼前两人,别说什么洗心革面了,他严重怀疑这两人也是读的心理学,尤其是这名卷刘海青年。
心理医生感觉自己被反调戏了。
要不是场馆规定每轮和体验者的“开导时间”不低于二十分钟,他都想马上甩袖子走人。
好不容易熬完开导时间,心理医生取来准备好的纸笔,放到两人跟前的小木桌上。
“这里有两份纸,米黄色的这张,请写下你在离开人世时,最想交代的事情,也就是你的遗书。雪白色的这张,写下你死后在灵堂时,想对前来吊唁的人说的话。”
苟玳和梁君澈面面相觑片刻,最终还是提起笔书写。
两人写文章的速度极快,可两张纸短短数行字,他们却写了很久。面对死亡时,人总会变得无比慎重。
心理医生:“好的,现在请两位躺入棺材中,你们需要在棺材中呆十分钟,你们可以在这十分钟内,回忆这一生,你爱过的人,你恨过的人,你努力过的事情,没实现的梦想,被辜负的诺言……”
两人躺入棺材。
往常这个环节,常有人在进入棺材时或出棺材时泪流满面,短短的十分钟放空,却能对人生有更多认知。
十分钟后,心理医生帮忙推开棺材。
正在打呵欠的梁君澈:“你们这里面还是要垫个枕头和软垫,太不舒服了,能不能有死者关怀?”
心理医生:……
一旁起身的苟玳则安慰:“挺好的,棺材也没多少气味,通风做得也好,小憩很舒服。”
心理医生:并没有被安慰到!
这环节是让你们自我内心洗涤,不是让你们休息的!
心理医生板着脸:“两位,请跟随我来灵堂。”
两人步入下一间房间。
房间布置成中式吊唁厅堂的模样,正中方放着两口灵柩,前方放着牌位、香案、贡品和鲜花,上方挂着苟玳和梁君澈刚拍的遗照。
梁君澈贴到苟玳身旁:“我们结婚照还没拍,倒是遗照先安排上了。”
听到不该听的心理医生:靠。
苟玳则看着牌位上两人的名字,感叹这死亡体验馆道具齐全,难怪收费昂贵。
灵堂不小,但两人能下脚的地方不多,因为灵堂内摆满了许多披麻戴孝的假人。假人身上装有扩音器,公放出不同声调的哭泣声,颇为渗人。
心理医生:“现在由梁先生自己念悼念词。”
梁君澈:“我自己来?这时候不该我躺在棺材里,别人来念吗?”
心理医生摇头:“不,你自己来,会更有真情实感。”
梁君澈:“你确定在灵堂上,死人自己爬起来‘Hi everybody亲友们,我的地盘我做主,今天是我的葬礼,有些话儿对你讲,且听我来慢慢说’,大家会开心?”
心理医生:……
这人真的是来做死亡体验,不是来砸自己招牌的吗?
梁君澈虽调侃,倒也不为难对方,走到场馆安排的位置,灵堂后方的小高台上。
小高台前是灵堂的墙壁,墙壁上有一圆洞,在遗照的上方,透过园洞,恰好能看见灵堂跪拜哭嚎的“亲友”,也包括苟玳。
梁君澈咳了一声,打开稿子:“各位亲朋好友,欢迎来参加梁君澈先生的遗体告别仪式。”
“梁君澈先生享年二十岁,他这一生很短暂,没做过什么可歌可泣的业绩。他也不是一个多么优秀的人,但他很开心,遇到了一个让他变得更好的人。”
“他本来以为,人来世间走一遭,不过就是经受一场磨难,生死有命,但在遇到苟先生后,他忽然不舍这世界。他们还没有去雪山滑雪,还没有在草原放歌,他甚至还没有等来苟先生参加他的毕业典礼,……”
“他还有很多话想说,可是来不及了。他还想陪他,多晒晒人间的太阳……”
梁君澈这封悼念词,写得真情实感,尤其是此刻,站在灵堂高处,仿佛真的已离开人世,不舍人间之人,倾诉着心中所愿。
梁君澈穿过圆洞,看着正在灵堂前的苟玳,猛地眼睛一酸,不知怎么,忽然痛楚起来,就像拿着块纱布裹住心脏,一圈圈将心脏覆盖,又忽然用力,将其揉碎了,碾烂了。
在这一刻,之前的戏谑胡闹都烟消云散,他开始认真思考,如果有一天,他真的离开人世,他能走得毫无眷念吗?
梁君澈重回灵堂时,两只眼睛都红通通的,苟玳温柔地抱住他,没有说话。
轮到苟玳走上灵堂后的高台。
他原本写了一段非常标准的悼念词,如果悼念词也有合集精选,他手中这篇是一定能被收录的水准。
然而此刻,他将悼念词叠好,收进了口袋。
他看着灵堂上眼红如兔子的青年。
在苟玳的人生里,他似乎永远比同龄人早熟。所有人都评价他——优秀、温柔、成熟,可没人知道,在这副好似无懈可击的皮囊下,有多少被伪装的痛苦和自卑。
“君澈啊。”苟玳忽然道。
灵堂上的青年抬起头,看着遗照上圆洞。
灵堂的角度,看不到墙内的情况,但梁君澈依旧很执拗,将视线牢牢定格在那。因为他知道,对方一定正在和自己对视。
“从前有个小男孩,他活得很累,因为他很想像别的小朋友一样,有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爸爸妈妈陪在身边。他真的很努力,从不给父母添麻烦。”
“父母常常忘了回家,他还很小的时候,就会踩着木板凳,自己开煤气灶做饭。他什么都要当第一,因为想成为父母的骄傲。可就算他倾尽全力,父母还是离婚了,都不要他。”
“他很小的时候就会思考哲学问题,他为什么要来到这个世界?每次放学,他都只能看着其他小朋友,热热闹闹地被父母接走。校门口,小朋友会撒娇地对父母说:妈妈,我想吃那个炸串。家长就会说:那是地沟油,脏。”
“那时候,他就会给自己买一大包的炸串,在所有小朋友艳羡的目光里。他会抱着炸串,一个人走在小城的老街上。那座城市经常会下雨,并且总是突如其来。他就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看着被水浸透的青石板地面,一点点啃着凉掉的炸串。”
“凉掉的炸串,真的不好吃啊。”
“他开始自暴自弃,既然这个世界抛弃他,既然他竭尽全力也无法挽留最后一点体面,那干脆就躺平好了。”
“好在上天没有放弃他,没有给他父母,却给了疼爱他的外公外婆。外公会每天换着花样研究好吃的做给他;会去做工厂女工做的零工,为了帮他买一台电脑;会拿着为数不多的养老钱,帮他挑选教辅,虽然连版本都买错;会在他中考拿第一时,走了三条老街,一户户告知:我孙有出息了。”
“他开始变得温柔,这份温柔是外公给他的,一个和善、积极、乐观又努力的老人。”
“一直到高考结束,他准备带外公来一场天南海北的旅行,却被告知,他的外公,在他高考前的一个月走了。”
“他很痛苦,可这份痛苦和小时候被父母抛弃不一样。因为他已经长大了,他不是男孩了,不能再像孩童一样肆无忌惮的任性,他需要继续维持一份体面,成年人的体面。”
“他开始寂寞成长,用无懈可击的包装,去掩盖内心怯懦、不安、悲观的自己。他的表象光鲜亮丽,只有他自己清楚,他的心底是一汪寒潭,那是他十多年都强忍着不曾流下的泪水,却在心底聚成了一个湖,一个世界上最小的湖,一个他始终也走不出的湖。”
“直到他遇到了梁君澈。”
“那是一个跟他截然相反的人。他们明明有相似的经历,可他努力维持的体面,对方似乎毫不在乎。他很羡慕对方的洒脱,我行我素,从不趋利避害,也不在乎做的事情是否有结果。”
“他被他吸引,他选择和他一同前行。”
“可他心底早已有了答案,因为他渐渐察觉,他们所谓感同身受的过往,都是一场假象。”
“他是鸵鸟,他爱体面,他贪恋有人同行的温暖,他遮住了自己的眼睛,他选择沉默。”
“直到现实也看不下去,在他面前撕开了伪装,他的体面塌台了。”
“他觉得好累。他还是选择回到了寒潭中,哪怕那儿很冰冷,但至少,能够麻痹自己。”
“可是梁君澈却不愿意,拼命地想把他捞起来。哪怕他视若无睹,哪怕他冷言冷语。”
“他在他的寒潭边歌唱,他在他的寒潭边种花,他在寒潭里放了一尾又一尾的锦鲤,他在寒潭边盖了一幢取暖的木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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