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海沉珠
“妈,对不起。”江照哽咽着,眼圈发红,低声说:“你一定不知道,我以前想过,有你这样的妈,还不如没妈。”
江照抽了抽鼻子,说不出接下来的话来。
他埋怨过上天为什么不给他一个健康的妈妈,尤其是在同龄人享受这份母爱的时候,他没有妈妈为他做饭,没有妈妈为他缝制上学用的棉絮,没有妈妈带他添置衣物。他像个没人管教的野蛮孩子,要在跌跌撞撞中学会成长。
“以前不懂事,还恶毒的想过,要是你没了,对我来说肯定是一种解脱。”江照蹲在她的墓前,蜷缩成一团,手上还摆弄着白菊花,阳光好像照不进这里,墓碑始终是冰的,“妈,我怎么那么坏啊。”
“你不开心为什么不跟我说,我长大了,不能养你吗?你喜欢漂亮衣服,我给你买一整个衣柜,你喜欢吃零食,我可以天天带你逛超市,你想要钱,我也能赚。你看,我早就想好了,我能接受你,我给你养老,可你怎么走的那么快?”
江照低着头,下巴抵着膝盖,眼前模糊一片,悲拗到心坎里,眼泪的阀门就关闭了。
高考成绩下来了,李旌和联系江照的时候才发现,人已经联系不上了。他忙着治疗,每天住在病房里,不敢跟江照打电话,怕他忍不住跟江照抱怨,人病久了就会麻木,遇上爱的人又会觉得委屈。他们应该共享世间美好的一切的,苦难却要独自消化。
向新华破了江照的家门,她一个女孩子,叫开锁公司,人家不给开,就拿了把大斧子,劈开了江照封锁的门。
江照家里很暗,窗帘没拉开,窗子也没开,一股潮闷的味道,不像是人该待的环境。她在程雪青的房间找到了江照,他缩在衣柜里,病态的样子像只鬼,见不了光。
“江照,你够了没?一个月过去了,你该调整自己了吧?”向新华拉着江照的胳膊,费劲全力才把他给拉了出来。
江照不说话,也不看向新华,空洞的大眼睛聚不了焦,就那么呆愣愣的把视线投在地板上发呆。
向新华叫他,他不应。
“江照,我帮你查了成绩,你考的很好,超出了我们的预料,你能去你梦寐以求的地方了。”向新华蹲在江照旁边,平静道:“我落榜了,要去当兵啦,我走的时候你能去送送我吗?”
她没指望江照能回她,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很难过,但是人都要生活的你知道吧。等你想收拾心情了,就来叫我们,我们一直都在。”
向新华走之前,江照都没给她任何回应。
李旌和不顾李昭反对,找到了江照家里,他身边离不开人,所以李昭就在楼下守着,要把李旌和带回去。
江照家门锁着,李旌和拍不开,发信息江照又不回,他只好隔着门喊:“江照,是我,你出来见见我好不好?”
“你跟我谈谈,我们谈谈我们的未来好不好?你不要一个人胡思乱想。”
对门邻居打开门出来看了一眼,李旌和歉意的道歉,他抽出随身带的钢笔,给江照写字条:
江照,不要封闭你自己,有事情你跟我讲。
我可以是你的伴侣,可以是你的父亲,是你的母亲,是你的兄长,是你的朋友。我是你的家人。
你还有我。
他把字条从门缝塞进了江照家里,实在等不到回音,只得先行离开。
要填志愿了,江照都没跟任何人联系,李旌和等到心慌,李昭这个时候又催他去国外留学治耳朵,他急的像个热锅上的蚂蚁。
八月的天气热的像个火炉。江照只身一人去广东的时候谁也没告诉,他查了程雪青最后的聊天记录,她打给的人是江志。江志在最后一通电话里跟她提了离婚,程雪青不愿意。
江照坐在高铁上,看着窗外飞速闪过的陌生景物,心乱如麻。
高铁很快,他在晚上七点半到的广州站,然后打车去了江志一开始留给他们的地址。他知道江志可能已经不在这里了,但是没关系,他可以一个人一个人的问。
江照找到江志是在三天后,他在体育场的一旁找到了那座公寓的地址,蹲点蹲了大半天,火辣的太阳烤在人身上像上刑,江照汗流浃背的守到了江志。
那不像是一个父亲的背影,他印象中父亲的背影高大宽厚,眼前人时髦又阔气,跟江照擦肩的时候,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江照冲着他喊:“江志!”
江志迟疑的回头,他看着江照,认了好一会儿才叫:“江照?”
江照提着包,包里还装着一把水果刀,他恨恨的走到江志跟前,质问道:“我妈死了你知道吗?”
江志点头,他听说了。
“是你害死她的。”江照一双眼里充满了仇恨,他脑海里充斥着江志对程雪青说的那些绝情的话,一个男人如果不爱一个女人了,是可以像叫她吃饭一样叫她去死的。
江志怒目圆瞪,推卸责任道:“你怎么上来就跟讨债似的,她没了就没了,我是能把她复活还是怎么?我们父子这么久没见了,走,跟爸上家,我给你看看你弟弟。”
江照眼底猩红一片,他想象不出江志是怎么说出这些话的,江志没有心吗?不会痛吗?
“我没有弟弟,我只有一个过世了的妈。”江照一字一字的说,他恨死江志了。
江志轻哧一声,像是对江照话里的不屑,这么小的孩子,还不知道选什么对他自己最有利呢。
他有钱,江照总不至于为了一个死去的人跟钱过不去。
“别跟我闹脾气了,你要上家就跟我走,要是来找晦气的,赶紧给我滚。”江志在炎炎烈日下失了耐性,说的很不客气。
江照眯着眼,从兜里掏出了户口本,把户主那页撕下,细长手指像钢刀,决绝地撕碎了江志的那页。
“江志,你会遭报应的,你根本就不配得到爱。”江照一把扬了碎纸屑,像扬江志的骨灰一样,把那些垃圾丢在了他脸上。
江照就这么走了,他背后抛下的,是江志留给自己儿子的资产,他选了一条难走的路,却丝毫也不感到后悔。
人不会叫钱难为死。
江照回家的那天恰逢下雨,瓢泼的雨势犹如洪水,险些要吃人。他到楼下的时候,遇见了李旌和,和他身边站着的一个陌生男人。
李昭看到江照,忍不住指责了一句,“你的手机是座机吗?不会看消息吗?”李旌和发了无数条信息,打了几百通电话,就没见江照有回应过的。
江照愣住了,他浑身上下还带着戾气,被世界抛弃的感觉让他很难心平气和的跟人沟通,“看不看消息是我的权利,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李昭想发怒,被李旌和拦住了,“爸,不要说他。”李昭斜他一眼,沉默了。
“江照,你很多天没有回我消息了,我很担心你。”李旌和发音有些奇怪,有点大舌头,所以说的很慢。
江照喉头滑动,他有些累,身体乏力到只想瘫着,暂时没有精力回复李旌和。
“你的志愿,要赶快报,明天下午就要截止了,你不要耽误。”李旌和继续说,他看了看江照,怀疑江照是小声说什么话了他没读到,就又看向李昭,李昭冲他摇头,他就知道了,江照没有回他的话。
“你,别难过了,有什么难处就跟我爸讲,他们会帮助你。”李旌和咬字太怪异了,长久听不到声音,感受不到声波的震动,他捉摸不清说出来的话是不是完整的句子,对方能不能听懂。
江照纳闷的抬头看他,不知道李旌和说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江照,对不起,我要去国外治耳朵了,不能错过最佳治疗时期,我得走了。”李旌和脸上表情有些难过,他没跟江照商量就下了这个决定,他没办法,江照不给他机会,他也没时间再耗下去了。
江照愣怔的看着他,刚活泛的血液好像又被李旌和的话给冻住了,他僵硬的站着,浑身上下的骨头再也经不住任何一句话的锤打了。
李旌和上前给了江照一个拥抱,作为道别。江照从他身上闻到了一股中药的味道,味儿很冲,他再也闻不到那股沁人的茶香了。
李昭临走前还是发话了,“江照,这世界上不是你一个人的世界,不是你一个人的天塌了,世界就毁灭了。别人也在活,也在为人生苟且。成熟一点吧,不要连一点责任都担不起。”
他的话像一道鞭子,狠狠的挞在江照身上,成熟一点。江照琢磨着这四个字,好像他一直就为这几个字所困。
他得长大了,他得靠自己长成一个合格的大人了。
☆、第 50 章
三年后。
八月三伏天,太阳火辣的炙烤着大地,空气变得有些凝固,闷的人喘不上气来。
江照刚从二十七层楼的大厦里出来,背拥着凉气,头顶毒辣的日头,热气扑面叫人有些受不了。
他头发长得有些长了,垂过耳后,盖住了白皙的后颈,额前发扫过眉眼,带着些许撩拨的弧度,衬着精致的五官,倒也合适,像个搞艺术的。
再开学他就要大四了,马上到了实习阶段,找公司成了眼前的要紧事。他大学学的平面设计,专业性挺强,再加上名校加持,工作是不难找,可要找到合适的,就得碰,碰运气。
他没有读研的打算,所以找个合适的工作对他很重要。
刚才那家就不行,条件开的很优渥,限制也挺多,一个不小心就要踩坑,所以他拒绝了。
得去剪个头,方才那个老板看他的眼神不太对,江照拦了出租车,准备回去。车上他接到了赵禹的电话,问他面试怎么样。
“不怎么样,吹了。”江照拨了拨碍眼的头发,抽出腕间的头绳,潦草的扎了个头。
司机从车内试镜窥了一眼,看着挺白静的他还以为是个姑娘,一开口才听出来是个小伙。
赵禹也不太在意,他攒捯着,“哥,今晚有聚会,去吗?吃饭泡吧~还有后半场。”
江照眉头都没皱,数落起赵禹来都不带停的,“你少跟不三不四的人玩儿,玩多了脑子里只装废料了,说你是废物都算抬举你,马上毕业了还什么证都没过,你觉得你以后去工地搬砖有人要你吗?”
赵禹倒抽一口凉气,太真实了,江照每次心情不好的时候就爱这么骂他。
“哥,您不去就算了,别埋汰我呀。”赵禹象征性的焦虑了两秒,随后又说了几句有的没的才挂断电话。
江照攥着手机,看着屏幕上八月十六号的提醒,距离…他离开,已经有一千零九十八天了。
没有他消息的第一千零九十八天,江照俨然已经麻木了。忙的时候数起日子来也挺快,唰的一下能过去十天半个月,不忙的时候数日子就难熬了,以秒为单位,漫长的犹如坐牢。
从李旌和出国,他们就断了联系,他没去找吴翎问过,想找,但是很犹豫。
因为李昭对他讲的那段话,让他不好意思再踏进李家的家门。李昭说的也对,他没考虑过李旌和的感受,李旌和对他甚至一句怨言也没有,他在后来的日夜细细思忖,才发觉不对劲。
李旌和怎么能一句怨言也没有呢?
他要不是爱到能包容一切,那就是对江照失望透顶了,所以才会一句埋怨的话也没有。
江照不敢下结论,他们都没陪彼此度过最难熬的时光,又怎么敢谈未来?
是夜凌晨,江照刚睡下,手机就震个不停,他接通电话,赵禹在那头鬼哭狼嚎。
“哥!我腿找不着了,救救我。”
江照被他吓了一跳,那头有人补充道:“他喝醉了,你接他回家吧。”
江照松了口气,就说喝酒耽误事,赵禹再敢喝酒,他一定打断他的腿。
酒吧位置偏远,江照好不容易才拦到一辆车,到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吧里还热闹着,音浪震的他耳膜生疼。他挤着人群,走过道的时候险些被人占了便宜,八成是又把他当成了女孩。
晦气。
赵禹不知道又交了什么狐朋狗友,喝个酒还在vvip的包房,他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那层楼。
扑朔的光打在楼道,玻璃水钻砌了满墙,反射着刺眼的红色。烟味酒味和人味儿混杂,一言难尽的味道钻进他的鼻腔,江照皱了皱眉,脸色渐冷。
明天他就要打断赵禹的狗腿。
过道有一间包房门没关严,从门缝溢出的酒气恶臭的泛滥,江照快步疾行,无意听到了一两句对话。
“他是不是明天回来?”
“是又跟你有什么关系?人家现在是吴氏太子爷,你想高攀?”
果然在这种场所出入的都是些不求上进的公子哥,正经人谁来这种地方啊。
江照拖着赵禹,生了风的巴掌揍在他后脑勺,把一旁人都看呆了。
赵禹还在哼唧,江照没好气的把他塞进车里,末了又补上一脚,心想他怎么会摊上这么不成器的朋友。
小插曲过了也就过了,江照还要为生活奔波,他没爹没妈的,读书的时候最艰辛,因为要养活自己,所以过得尤为拮据。
不少企业还是很青睐他们这种在校生的,可培养。江照又面试了一家公司,环境不错,氛围也融洽,他把它列为了首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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