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八口小锅
一连串的疑问在周童的脑子里循环。这时,坐在地上的陶伟南忽然爬起来了,如果没看错的话,教导员似乎还伸手拉了他一把。
这又是什么情况?刚打完架就握手言和了?
周童一头雾水,英雄救美的幻想瞬间破灭。
很快,包括向宇在内的四个队长带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陶伟南进了办公楼。奚杨走在最后,周童的视线从头到尾一刻都没有从他身上离开过,一直目送他的身影直到消失,连个眼神都没有收到。
一路下来,无论他怎么盼望,甚至祈祷所谓的心灵感应能够出现,奚杨却始终没有看过他一眼。这让他莫名感到不安,感到自己与他之间从前那种灵魂相通的深层次共振被打断了,信号也消失了,没人明白这种感受,仿佛前一秒还相依为命,后一秒就孤身一人坠入了无边宇宙。
玩疯了的向佳佳被妈妈斥责了几句,这会儿正戴着头盔乖乖地坐在周童腿上吃饼干。
闻阅也在旁边坐了下来,一边帮她抬起挡住视线的头盔一边跟周童说话。
“......你说巧不巧,回头你想知道什么关于你哥的事情,可以让他帮忙打听打听。”
“什么?”听到“你哥”两个字的周童终于回过神来了。
闻阅无语地看着他:“......你在干嘛啊?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没事。”周童摇摇头,问道:“你刚说什么?”
闻阅无奈地叹气:“我说,小灯泡你还记得吧?前几天新兵连的战友建了个群,我才知道他下连到崇怀了,崇怀市平南区消防三中队,是你哥以前当兵的地方对不?”
“小灯泡?”周童仔细回忆了片刻,想起是新兵连时跟自己一个班,没见过世面,不会熄灯的那个小子。
“他去崇怀了?”
“是啊。”闻阅说。“但是他没有手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联系上。那天我准备拉你进群的时候郑副队来检查,把我的手机没收了。唉,等等吧......”
这本来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只要联系上小灯泡,就能打听一下周熠当年在部队和牺牲时的具体情况,可周童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又不想表现得太明显,扫闻阅的兴,于是只好问他:“你手机里存什么违规的东西了?”
闻阅也不知是热还是什么,耳垂红透。
“没什么啊......”他从一包新的果冻里取出一颗,贴在耳朵上说:“就是吃鸡啊,斗地主之类的嘛......”
“没了?”周童一看就知道他没说实话。“玩游戏又不违规。”
“嗯......相册里有几张偷拍涂队的照片。”
崇拜自己的领导,这好像也不是什么过失。
周童笑了,又问:“还有呢?”
闻阅知道糊弄不过去了,瞥他一眼,又低下头:“还有搜索引擎里收藏了几个科普网页。”
“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翻......”说到这,闻阅的表情像极了微信里那个[快哭了]的小黄豆。
周童再傻也猜出个大概了,顿时笑得没心没肺忘了烦恼。他用肩膀撞了撞一脸郁闷的闻阅,偷偷对他说:“等把手机领回来,给我也科普科普呗。”
闻阅白他一眼,心说直男凑什么热闹,快走开!
...
办公室的沙发上坐了一圈儿人,涂科挨着奚杨,一张屁股占了两张的位置。茶壶里煮着热水,等开的功夫,他睨一眼正给郑疆点烟的陶伟南,慢悠悠地说:“看样子陶先生跟我们郑副队挺熟。”
除了郑疆,在场的几个人都不抽烟。陶伟南本想给自己也点一支,刚抽出来就听见涂科说话,便又塞了回去,笑道:“是讲队和郑队给我面子。”
他搬出讲队,还故意省去一个副字,用意可想而知。可惜他对讲旭跟涂科这对继父子之间糟糕的关系只知一二,没想到涂科非但不吃这一套,还立刻冷笑道:“我最佩服这老不死的一点就是从来不得罪小人。”
这一骂骂了三个人,奚杨和向宇都习惯了,郑疆城府深,不会轻易表露态度,只有陶伟南笑得尴尬:“......涂队真会说笑。”
“谁跟你说笑了?”涂科挑眉,话锋一转又问:“既然陶先生跟我们上级领导关系这么好,那我倒想问问,为什么安启投标书上的报价比直接采购高了那么多?这个情况讲队和郑副队知道吗?”
郑疆自然是不会回答,陶伟南游刃有余地解释道:“涂队,您也干了这么多年消防,车辆和装备除了运费之外,还涉及购买标书和竞标人员的差旅费、保证金、质保金这些,加上安启是通过代理投标,中标服务费也是一笔不小的数目,综合下来价格肯定是比直接采购高,您不会不了解吧?”
说之前陶伟南就做好了被反驳的准备,谁知涂科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
“谁告诉你我干消防很多年?我才干了两年,以前摸的枪打出来的都是子弹,不是水,你说的这些我可不懂,不过这回我得好好地,仔细地,虚心地学习研究一下。”
陶伟南:“......”
“还有件事情我很好奇。”涂科又说。“安启这么大的企业,怎么投个标还要找代理?我看了今年省内三季度的中标统计报告,光你们一家就占了三分之二,这要是都走代理,得花多少钱啊?代理公司赚死了吧。”
陶伟南看着推到自己面前的一杯茶,喉结随着沉浮的叶片上下一滚:“安士的总部和主要业务都在国外,国内只有安启,自己的招标部门忙不过来,那家代理是我们的战略合......”
“这家代理公司的法人好像姓陈。”涂科不过是试探,懒得再听这些虚的,直接打断道:“听说这位陈总年纪轻轻就身家了得,还有一对可爱的双胞胎,真是人生赢家。”
“他太太姓郑,据说是吴城人,也在消防系统工作。”涂科端起杯子吹开茶叶,抿口茶水润了润喉咙,再看向郑疆时忽然一笑:“哎你们说巧不巧,跟我们郑副队是老乡,还是本家呢。”
此话一出,本就安静的房间更是落针可闻。这时,一直没有开过口的郑疆捻灭了手里的半支烟:“那还真是巧。涂队这么清楚,看来确实下了不少功夫,往后有机会还请你给介绍介绍我这位本家。”
敢来特勤,到涂科眼皮子底下吃这块肥肉,还吃得如此明目张胆有恃无恐,背后的关系绝不简单。想扳倒郑疆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不是打几句机锋就能让他现出原形的,没掌握确凿证据前多说无益,涂科继续淡定地泡茶,轮番给大家的空杯里添上新的茶水,这才进入正题,跟陶伟南聊起了采购相关的事情。
为配合特勤新增的两支队伍,这次采购的都是最好、最先进的救援装备,光十艘消防艇就要一百多万,也只占总金额的三分之一。
话说一半陶伟南建议找个地方边吃边聊,涂科却连食堂都不想让他进,正打算应付两句就打发他走,忽然间警铃大作,原本安静的走廊里顿时响起了跑动的脚步声。
一直待在车库里的周童和闻阅眨眼就穿戴完毕。向佳佳先是被狂躁的铃声吓了一跳,钻进了妈妈怀里,紧接着就看见爸爸和几个叔叔从楼里跑了过来,于是又挣脱出来拽住周童,仰着脑袋问他:“童童哥哥,我爸爸又要去救火了吗?你能保护他吗?”
看她费劲的样子,周童赶紧蹲了下来:“会的,放心吧,哥哥一定会保护好你爸爸,再也不让他受伤了!”
话音刚落,有人在背后拍了他肩膀一把。
回头见是拎着头盔的教导员。周童来不及站起来便听他俯身在自己耳边快速且小声地说:“走了,童童哥哥。”
周童:“......”
腿软,好像突然站不来了。
郑疆根据指示留在了队里。涂科没有拦着向宇,反而叫他上了勤务车,像从前那样跟他一起分析警情。
等奚杨带着周童也上了车,周童一脚油门把车开出车库,向宇才看着调度员发来的信息对他们说:“金湾大道,恒景半山别墅区......入室劫持人质......”
“啊?”坐在副驾驶的涂科放下手机抬头看他。“入室劫持人质叫我们去干什么?”
向宇已然进入了作战状态,先前的不适跟自卑一扫而光。
“......我还没说完嘛。里面的歹徒扬言要放火跟人质同归于尽,那片别墅建在半山,附近没有水源,总队叫我们过去待命。”
第49章
恒景半山开盘时打着“楼王”的名号,均价十五万一平,里面的住户非富即贵,据说还有好几个当红的影视明星也在这里买了房子。
这么豪华的住宅区自然不能随意出入,可想而知发生这样的事情一定是熟人作案。
四辆消防车从南门沿着紧急通道开进了别墅群,依次停在了其中一栋门前成排的警车和防暴车后面。这是一栋独立的四层别墅,跟邻座相隔一片带泳池的花园和一间车库。大门往里有一条十几米的石头小径,两边的植物像是久未打理过,灌木已经看不出最初修剪的形状,花丛中也生出了稀疏的野草,萧肃的冷风卷着落叶,将整个庭院扫得凄凄凉凉一片颓败。
别墅被荷枪实弹的特警重重包围,四周拉起了一圈黑黄相间的警戒线,救护人员、公安谈判专家和刑侦,以及对面楼顶的狙击手已经全部就位。
很多消防员也没见过这么大的阵仗,仿佛走进影厅戴上了VR眼镜,效果相当震撼。涂科倒是见怪不怪,一下车就接过物业人员手中的消防平面图递给了奚杨,径直走向全副武装的霍辞,问道:“怎么样?里面什么情况?”
霍辞看了眼他身后,一手叉腰一手扶着额头说:“难办。歹徒只有一名,是个女的,孕妇。”
涂科:“......”
什么怨什么仇......
别墅二楼的阳台正对着马路,下方站着一位身穿制服手持喇叭的女警,另一名男性警官则稍远她几米,借着院子里一棵国槐的遮挡观察着楼上的情况。
很显然嫌疑人更愿意与同为女性的谈判专家交流。确认除她以外没有别人之后,紧闭的乳白色薄纱窗帘终于揭开了一角。
几秒钟后霍辞手中的对讲响了起来:“洞幺洞幺,确认受害者只有一名,被绑在椅子上,没有意识,房间内有汽油桶,嫌疑人手里拿着火机。”
站在霍辞身边的特警队长拿起对讲回复:“洞幺收到,请继续原地待命。”
“无法击毙。”通话结束后他看向霍辞和涂科。“医生看过,判断她可能已经怀孕六、七个月了。”
六、七个月的胎儿已经相对稳定,但母亲在雌性激素失调的情况下如果受到外界刺激,情绪很容易产生波动。涂科刚要说话,就听别墅里忽然传来了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喊。
“......你们不要再劝我了!我为他伤透了父母的心,放弃读书专心给他生孩子,伺候他,最后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孩子是他的,他都不要我还要来干什么!这辈子都毁了!不如一起去死,早点轮回投胎吧!”
为了照顾对方情绪,保护她的隐私,负责谈判的女警已经关闭了喇叭,改用自己的声音跟她交流。
“任颖,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请你相信,父母永远都是我们最坚强的后盾,无论发生什么你还有他们。”
“我也是女人,是一位母亲。孩子是无辜的,不要用他来惩罚真正有罪的人。他没有选择权,既然你给他了生命,就应该跟他一起好好地活下去,活着才有希望。你看,这么多人都在等你,帮你,会好起来的......”
“不会了......”
听到这番话,阳台的窗帘忽然被完全拉开。一位面容姣好,穿着素雅的年轻女人捧着隆起的腹部走了出来,另只手里拿着一支红色的户外防风点火棒,拇指反复按下开关,发出令人焦虑不安的打火声。她全身像是浸过水一般狼狈,湿透的发丝一缕一缕凌乱地贴在脸侧,开口说话,缓慢挪动,每个细微的动作都透露着紧张,以及孤注一掷赴死的决心。
这个叫做任颖的女人此刻双目通红满脸泪痕,失神地盯着楼下的女警,喃喃道:“不会好了......他们已经被我气死了,不要我了......我本来可以成为他们的骄傲......都怪他......”
说到这她回头看了眼房间里昏迷不醒的男人,对女警说:“我知道你们都是好人,也知道你们有狙击手正在瞄准我的脑袋,或者胳膊。消防员也来了,就算我现在点火也不一定能死。”
“可是我已经绝望了,你们就当做件好事,让我死吧。”
这两天北临的气温已经下降到了十几度左右。女警耐心地听着,忽然见她掀开了身上的长款针织衫,露出不再纤细的腰身,以及一块比砖头要大,黑色的,用透明胶带缠在腰侧的不明物体。
“谢谢你们,快走吧,就算点不了火我也会引爆这个。”
看清那块东西的同时女警心中大惊,边背过手朝藏在树后的同事做手势要他撤离,边保持着镇定继续听楼上的人说:“你们一定想不到吧,我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也能制造出炸弹......我自己也不敢相信,为了做这个东西,我花了整整一个月的时间学习,整理了三十多页笔记,买小型电焊器、研磨器、导线、硝酸盐、起爆和定时装置......”
将死之人无所畏惧,她像是在剖白,也像在交代一般,主动把自己制作炸弹的过程,所有步骤都倒背如流地说了出来。
生命中最后的一个月,无人问津的白天,独守空房的夜晚,几乎每一刻都在心如死灰地做着准备。残存的爱随希望逐渐消失而被时间磨灭,余下的只有无尽的怨,以及深深的悔。
“多可悲啊,我怀着他的骨肉,最后却要以答应去做引产为条件来换取跟他见最后一面的机会,欢欢喜喜接受一笔所谓的赔偿,才能让他毫无防备地吃下我准备的饭菜......”
“现在你们能明白我的决心了吗?我不是一时冲动......”
霍辞这里已经同步收到了消息。涂科听完之后目瞪口呆,对刚走过来的奚杨说:“我的天,现在的女人真了不得啊......”
这下情况更复杂了。霍辞立刻去向上级汇报,请求指示,另一名负责调查的刑警告诉大家,任颖今年才二十四岁,是来北临读书工作的外地人,因为家里条件不好读不起书,人又长得漂亮,在一次爱心助学活动中被一个当地企业家看中,哄着骗着做了他的情妇。
四十多岁的男人早有家室,老婆孩子都在国外,心思单纯的任颖并不知情,就这么稀里糊涂地被他骗了五年,荒废学业乖乖待在这栋华丽却冷清的别墅里闭门不出,从一只金丝雀做到了如今的生育工具。
男人早就劝她生,又迟迟不肯娶她,直到察觉他渐渐没了耐心,开始厌倦自己,任颖终于慌了,这才没做任何准备就匆匆让自己怀了孕。
本以为有了孩子就能拴住男人的心,谁知自从做过性别筛查,查出怀的是个女儿之后,日盼夜盼,盼来的却是得到消息从大洋彼岸赶来羞辱她的原配。
......
听完这些在场的所有人都沉默了片刻。
“没有家属或者亲戚朋友能来劝一劝吗?至少让她有一点求生欲。”奚杨问。
刑警说:“家里人联系上了,但人在老家一时半会儿也过不来。据说她跟了这个男人之后和所有的同学老师都断了联系,后来是对方的妻子把事情捅到了她的父母跟前,两个老人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他爸一听当场就气得脑溢血发作,没救过来。”
“我们还在尝试联系其他人,但时间太紧了。”
奚杨看了看表,现在是下午五点十五分,距离学校放学和下班时间还有不到一个小时。
那枚炸弹的威力谁也无法预料,或许它就是个失败的半成品,根本无法引爆,也或许引爆之后只能炸伤任颖一人,不足以造成更大范围的伤害,但对于现场的每个人来说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必须立刻解除隐患,抓人的同时也要救人。
上一篇:尖白深渊6.5:绝境繁花
下一篇:内娱第一花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