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三三娘
“不是吧,他俩一起看电影?还特意选那么远的地方?”
“草,四舍五入算约会吗?家人们,我先磕为敬!”
“这都不嗑我我还当什么嗑药鸡?劳资垂直入坑!”
虽然两边唯粉一直努力淡化“导演和演员一起看首映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仪式”,但他俩都长这样了——用嗑药鸡的话来说,这两张脸不嗑cp都是浪费!一个神秘组织迅速庞大,名字就叫……
「嗑(柯)上(商)头了」
盛果儿作为十级冲浪选手,怎么可能错过这种盛事?立刻卧底进去打探CP粉虚实。
cp粉的世界是一个逻辑自洽的世界。
正主同框了,
「他好爱他」
「我的镁光灯与你共享」
正主避嫌了,
「他好爱他」
「为了保护他宁愿放弃并肩而立也仍然要在台下深深凝望他」
物料火速出炉,盛果儿咬着银勺一脸痴汉笑,是两人分别在某晚宴的照片,滤镜一套再加点动感模糊,硬是给凑出了名流巨星暧昧回眸的氛围。
柯屿敲她一个脑勺,“上班期间玩忽职守,看什么呢笑成这样?”
他即将入组,正和盛果儿一起收拾行李,之后还要去工作室安排后续工作。盛果儿连忙把手机锁屏:“没什么,段子,嘿嘿,搞笑段子。”
柯屿没当回事,叮嘱她尽快收拾,一边去僻静处给沈喻打了个电话。他是沈喻的vip,预约不需要排队,提前知会一声便是。下午抽空过去,沈喻果然已经在等他。
“这段时间一直没来,我还以为你已经康复了。”沈喻给他倒茶,观察他,“气色不错。”
他的诊所一半以上客户都是娱乐圈从业者,所以会特意去搜集记录最近的娱乐圈动向。柯屿的几次出席活动他都看了影像,判断出他的确状态不错,不像之前好像总被阴霾笼罩。
柯屿直截了当地说:“我需要药。”
沈喻摘下眼镜擦了擦镜片,“氢溴酸西酞普兰,其实你完全可以自己在药房买到,”他顿了一顿,锐利的眼神看向柯屿,“这么多年来,为什么一定要从我这里开?”
柯屿勾了勾唇,做出淡漠的笑意,“谨遵医嘱也要批评?”
“我只是觉得奇怪,”沈喻唤过助理,让她取测量表,“你对这个药的依赖超过了普通患者的成瘾表现,中间戒断时,你又没有什么过激的症状,”他开玩笑,“你不会把它用来干别的什么事吧?”
柯屿撇开目光,“药房里都能随时买到的非处方药,能用来干什么?”
“也是。好,那我们现在重新聊聊你这段时间的状况,开心的不开心的都可以。”
沈喻的那张沙发很舒服,躺在上面时,阳光从月白的窗户上投下,让人觉得世界是一片温暖的明亮。
要装轻度抑郁其实很简单,只要把这种套路型的测量问答摸透了,再在自我阐述时疯狂说一些厌弃自我、厌弃世界的丧逼话就可以了。
柯屿的确不觉得自己演戏时嗑两片西酞普兰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毕竟是药店都可以的,正如有人喝止咳糖浆上瘾,人体就是这么容易瘾诱且懦弱,既然无伤大雅,就随它去吧。
之所以总一次又一次大费周章地来找沈喻开药,演戏骗他,也顺便骗骗自己是个轻度抑郁症患者——一定要深究原因的话,也许是觉得轻度抑郁比心盲症更能拯救。他想当个可以被救治的病人。
抑郁症淡漠如一潭死水,药物多半刺激中枢,通过这种药理性的刺激来让人变得兴奋、愉悦、欣快和刺激。
很多年前,他被汤野折磨得生不如死时,的确觉得人生暗无天日,想,死了也不错。是麦安言带他来沈喻这里就诊。当时的诊断就是轻度,他看着手里的小药瓶,甚至自嘲地想,他还是贪生怕死,这种程度的凌辱他居然只是轻度厌世,太他妈操蛋了。
吃了药的那天晚上,黑色的夜境有了风过松林般的幻影,他睁眼闭眼,为脑子里出现的图景感到不适,甚至晕眩到想吐。
原来那些脑海中可以描绘出景象的人,看到的是这样的世界,一个红苹果、一张红桃k,一个奶奶的笑脸,他用力描摹,在筋疲力尽中昏沉睡去。
从此,西酞普兰成为他职业生涯作弊的魔法。当一场戏NG到整个片场都开始厌烦、他倔强的尝试也通通都告以失败后,他便会吞下一片、两片、三片——一把。
诊断结果果然又回去了。
但抑郁症本身多有反复,看着再明亮的笑容,背后也未尝不是强颜欢笑的阴影。沈喻毫不怀疑,何况西酞普兰的确不是什么大不了的药,就算他不开,柯屿也能自己买。
柯屿拎着药打车,脸上些微自嘲。
你们搞艺术的,还真是擅长自我糟践。
「偏门」的拍摄场地主要就是两个,宁市和澳门,宁市先拍,之后再整组转场去澳门。美术和道具五一之后即已开工,要在城中村迅速布置出叶森和梅叔的住所。这是商陆带着制片和美术指导跑了整个宁市后敲定的地方,并不破,反而整洁干净,一道河流从海湾分出,从村子中间穿过,石头拱桥是前清留下的产物,两侧停泊着大大小小的渔船,多为红蓝二色,镜头一框,充满着宁静朴实的生活气息。
“宁市的景要给人一种在好好生活的憧憬。”这是导演商陆对美术组提出的要求,为此,他们整组人对村子弄堂、水道和外围都进行了重新的设计、粉刷和做旧。
主演柯屿、苏格非、谢淼淼、苏慧珍,和一个十二岁的小姑娘,叫小逍遥,五人全部提前入组,住进了片场驻地,提前互相熟悉,并在每日固定时间进行剧本围读。
导演当然也在。
盛果儿送柯屿入组,米娅作为影视公司的经纪人也跟着。三人下车,赢面就看到村口一个熟悉的矮胖身影。原来是老熟人,正是制片主任老杜,“哎哟柯老师,我说咱这就是有缘!”
柯屿用带点北方口音的普通话回他:“冤家路窄。”
老杜亲亲热热从盛果儿手里接过行李箱,“别啊,这叫山水有相逢!”站住,从上衣口袋里摸出烟盒,“还是云烟?”
柯屿接过他敬过来的烟,淡淡地抿了一口,老远看过去,就见到商陆在和美术指导沟通外景。
又是快两个月的聚少离多。
老杜顺着他目光看去,“商导老忙了,一天掰成四十八小时用,就这还忙不过来呢!知道您今天入组,特意叮嘱我先帮你安顿好,他回头就来。”
柯屿抿着唇笑了笑,眼神始终停留在商陆的身影上,“他忙我知道。”
老杜哑了一下,觉得自己似乎有那么点上赶着多嘴,人俩人之间似乎用不上他传这么一道呢?
怎么回事?
他是神通广大的,不知道哪里搞来辆那种观光用的高尔夫电瓶车,载客搬行李轻便,又刚好能在巷子里开,当即把人接了上去,送往指定的宿舍。
因为许多戏是在室内拍摄,商陆要求演员对片场有一种家一样的自在和熟悉,所以叶森和梅叔的屋子都一比一复刻了一间,其一用来正式拍摄,其二用作演员居住。
叶森和梅叔一家是邻居,宿舍便当然也是挨着的。柯屿下了车,见另一侧门口,一个保养得当的中年女人正跟一个小姑娘说话。
小姑娘柯屿认识,就是小逍遥,古灵精怪又带点怯生生的,眼睛又大又黑,是很典型的东省长相。
另一个女人……
她听到动静回过头来,挽着发髻的脸雍容贵气,旗袍是中袖的,露出一截白嫩的腕子并不比少女老态,被天价冰种翡翠一衬,更是皓如白雪。
柯屿一愣,学生时代常看她的片子,现在到了眼前,反倒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是苏慧珍。
第90章
“苏老师,小逍遥?来来来,我给大家伙儿介绍介绍,”老杜热络招揽:“这是柯屿,小岛,这是苏老师,慧珍姐。这小丫头是小逍遥,小逍遥,你妈妈呢?”
家长不在,正在另一间屋子归置行李,听到声音赶忙迎出来,“哎呀柯老师来啦,总算是见着了!”
童星进组肯定是有父母陪着的,不过比起来,家长似乎比孩子怯场,有一种成年人见到“大人物”的拘谨。
柯屿点点头,有孩子在,他顺手把烟在墙角按灭了,蹲下身用未曾夹过烟的手摸摸小逍遥,“小逍遥老师,很高兴见到你呀。”
小姑娘咯咯直笑,含羞带怯地躲着他,甜甜嗲嗲地叫他“小岛哥哥”。
逗过孩子,柯屿才直起身面对苏慧珍:“苏老师,幸会,很荣幸有机会能跟您合作。”
之前听商陆介绍时,不自觉便勾勒出一个豪门弃妇的形象,加上几段难堪绯闻,他心里的苏慧珍是比较落魄的。中年女人的落魄跟肺结核患者的咳嗽一样,藏不住。刻在鱼尾纹里,刻在总是下垂的嘴角里,刻在八字纹法令纹眼袋里,刻在疲倦已极的眼神里。
乍见真人,柯屿发现自己错得离谱。
苏慧珍太养尊处优了,显然没有为金钱和生计操心过。
苏慧珍双眼带笑:“怎么这么客气?是我的荣幸才是。你跟商陆合作的片子我不知道看了多少次,真是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演得好。现在一见到真人,才知道镜头里的比不上十分之一。来,你别忙着走,我准备了见面礼。”
使唤起老杜仍有老派影后风范:“老杜,去我房间床头柜,有个蓝色丝绒珠宝盒。”
老杜鞍前马后不在话下,托着盒子就出来了。苏慧珍接过,大大方方地在众人面前打开,原来是一对极其精致的袖扣,应是宝山南红,浑然一色品相极好,柯屿怔了一下,苏慧珍娇嗔地瞪他一眼:“别嫌我老土,我太久没出来,早就跟不上你们年轻人的眼光了。”
柯屿只好接过,回头吩咐米娅去准备一件对等得体的礼物以便回赠。
寒暄间,商陆带着美术指导纪南一同过来,首先对柯屿伸出手:“柯老师,没抽出时间去接你,还请见谅。”
众目睽睽之下,柯屿与他交握,一秒,两秒,分开时指腹擦过对方掌心,“不见谅呢?”他戏谑地问,让周围都笑了起来。
商陆勾了勾唇,眼神不避讳,深沉温柔地锁着他:“那我自罚三杯,可以吗。”
到晚上接风宴,五个主演都到齐了,加上各组组长、制片人、演员副导演和群演副导演,十几人热热闹闹地坐了一张大圆桌,商陆坐主座,两边副手分别是制片人聂锦华和柯屿,接下去顺次便是苏慧珍、苏格非、谢淼淼。
这还不是正式的开机宴,商陆带着职员感谢各位主演愿意提前进组。这里面除了小逍遥,就是他年纪最小,但气场是天生的,他好像天然就可以领导别人、懂得领导别人。
柯屿想起他们在城中村时的对话:
「当导演当然要自信,不自信对于导演来说是个灾难。」
柯屿设身处地地想了一下,要带领这么多业内浸淫多年、每个人都觉得自己很懂的、也的确是很懂的老江湖们,不自信的确太灾难了。
影帝苏格非也来了。
他扮演的梅忠良跟苏姨是夫妻,但他当然不可能跟苏慧珍一起睡,便被安排跟柯屿一起,大小两个卧室相连,两个男人倒也没什么不自在的。他没什么架子,主动来跟柯屿碰杯寒暄。
柯屿对演技好的人天然喜欢,喜欢中还带着一层恰到好处的恭敬,相处起来让人觉得很舒服。苏格非笑道:“你跟我想的很不一样。”
柯屿回:“苏老师跟我想的也不太一样。”
苏格非想了想,“你是没想到我会接这个角色?”
柯屿淡笑着点点头。
苏格非严肃道:“不要把流量市场的思维方式带到演员职业中来,对于一个演员来说,只有角色好不好、有没有挑战性、有没有演绎空间,而不是说给谁做配、一番二番、扛不扛票房。”
柯屿肃然起敬中略微汗颜。等宴席散,他没避嫌,跟商陆一起在村子里散步闲聊,提起这一出,商陆一怔,继而意义不明地哼笑了一声。
“怎么?”他听出些嘲讽的意味。
“他的片酬比你高。”
柯屿:“……”
“当时我和聂锦华一起找他本人谈的,他经纪人也在场,估计是提前得了风声,知道我们很中意他,所以最开始的报价是你的两倍。”
柯屿换算了一下。电影片酬其实比电视剧低,咖位到的会以公司名义参与投资分红,咖位小的就当镀金了。他的电影片酬不超过三千万,苏格非敢报两倍——这是做梦。
“聂锦华不可能同意。”柯屿说。
“他是直接说了不可能,之后又谈了两轮,最终敲定下来比你多了几百万。”村里都睡得早,到这点儿四周都没人了,夜色之下,商陆牵住柯屿的手,估计是怕柯屿心里不平衡,安抚道:“你有三月的分红,最终到手不会差。”
柯屿另一手夹着烟,低笑了一声:“我倒无所谓,只是想到他那么冠冕堂皇情真意切的样子,该说难怪他可以拿奖吗?”
渔船停泊在狭长的河道中,港湾里,潮汐的涌动牵引着河道里的荡漾,静谧中传来水声,以及船头船尾的接踵之声。商陆把柯屿抱进怀里,“是不是一个月没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