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乌龙梅芝芝
他立刻抬起头,像索要奖励的小孩一样,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赵鹤鸣。赵鹤鸣点了点头,轻声哄道:“不错,再来……就是这样……”
两人渐入佳境,陆霜明的目光终于从自己的脚转移到了赵鹤鸣的脸上:“嗯……其实我还挺惊讶的。”
赵鹤鸣踮起脚尖,把手举得高高的,眨眨眼示意他转一个圈:“惊讶什么?”
陆霜明无奈地弯下腰,牵着他的手别扭地转了一圈:“我还以为你早就忘了。”
阳光在地毯上划了一道线,陆霜明在阴影中目光闪烁。赵鹤鸣向后退一步,把他拉到阳光下:“我也想问问你,当时你给我唱这首歌,不觉得交浅言深么?”
“可能我那时候太孤单了吧,没有一个人能和我聊聊我爸。我既生气你拿这件事做筹码,又隐隐有些开心,原来有人和我一样碰上了这些烂事。”
陆霜明有些不好意思地甩了甩头发,“我爸入狱后,我其实过得不太好,每天在愤怒和恐惧中惶惶不可终日。表叔家没有人搭理我,我就像个讨嫌的摆件,憋了一肚子话不知道该和谁说,每天神经病一样自言自语,”他垂下眸,像呓语般叹息,“实在是太孤单了……”
赵鹤鸣偏过头亲了亲他的脸颊:“小可怜,万一没遇上我,岂不是会变成小变态?”
陆霜明觉得自己快被太阳晒化了,浑身都热得慌,他不习惯被赵鹤鸣注视的状态,突然松开他的手,反搂住赵鹤鸣的腰,从后退改为向前:“不用可怜我,让我诉了半天衷情,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赵鹤鸣转了转眼珠:“你的问题……为什么会记得那首曲子?当然是因为我过耳不忘,天赋异禀啊。”
陆霜明向前一步,把他逼进两个书架的夹角处,用膝盖顶了顶他两腿中间:“天赋异禀?别口是心非了,快说!”
赵鹤鸣鼻尖是旧书的墨香和乌木玫瑰的味道,阳光从陆霜明身后照过来,把他脸上的小绒毛勾画得分毫毕现。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等我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你给我的东西,你给我唱的歌都已经印在我脑子里了。”
他觉得这种事说出来有些肉麻,拉着陆霜明的手试图蒙混过关:“没有那么多所以然啊,喜欢就是喜欢,不需要量化也不需要研究。难道我弹得不好听吗?”
唱片转过了四分之一,缠缠绵绵的女声已经换了首歌唱,“浮云散,明月照人来。团圆美满今朝醉,清浅池塘鸳鸯戏水……”
陆霜明只在舞台前喝了一点酒,此时却觉得自己有些醉了。他苦恼地看着赵鹤鸣,像是不知道要怎么对待他,放在手心,放在心口,都还不够妥帖:“可是我们没有办法像普通情侣那样……没有间隙。”赵鹤鸣似懂非懂地望向他。
“上次我背着你杀了齐凛,你还记得你有多生气么?你这次去滨州胡闹,我和你当初一样生气。但我知道,我们都没有办法。”
赵鹤鸣停下了步子,微微翘起的嘴角又抿成了一条直线:“小霜,我没办法保证随时把你放在第一位。”
陆霜明松开他的手,静静地看着他。
赵鹤鸣指了指自己脸颊上的小痣:“我和我妈妈的痣长在一个地方,赵瑜不喜欢我妈,也不喜欢我这颗痣。他二十多岁就喜欢他那个夜场的姘头,可惜我六七岁了,我妈才知道,和他闹着要离婚。赵瑜奈何不了我姥爷,就偷偷拿我出气,有一次抽烟时,他看到我在旁边看书,拿着烟头就要往我脸上摁。”
陆霜明从没听他说过这些旧事,又心疼又疑惑:“那怎么……”“因为我姐姐正好放学回家,跑过来伸手帮我挡住了,那可是一双画画的手。当时我就想,我要一辈子对我姐好。”
赵鹤鸣的眼睛有些红,倔强又脆弱地看着陆霜明,“她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要让omega信息素剥离剂合法化,启东干的那些脏事也休想不了了之。”
陆霜明摸了摸他脸上的小痣,突然明白了赵鹤鸣说这些话的意义。他出生在赵家,从小受赵世清教导,却要天天和这么一个爹相处,心里的矛盾和痛苦不会比他更少。西郊军营是他从爷爷手里接过的利剑,也是他要终身背负的枷锁,像普通人一样恣意地爱恨对他来说太自私了。
赵鹤鸣垂眸看着陆霜明的手,眼神又变得柔软起来:“我不能把你放在第一顺位,但我永远都把你放在自己前面。”
陆霜明摇了摇头,从架子上开了一瓶酒,倒了一杯递给他,自己仰头一饮而尽:“不用钻牛角尖小鹤,我们都一样,你要为姐姐考虑,我也要为我爸考虑,我们都不自由。还是当初那句话,我们谁也不亏欠谁。”
赵鹤鸣和他并排靠在书架前,闷着头喝酒,喉结上下滚动:“就当我们是两只蜉蝣吧,把每一天当做最后一天来活。起码这一秒,你是我心里最重要的。”
陆霜明抬起手和他轻轻碰了碰杯,澄黄的酒液溢出几滴,溅在了两人手背上。他侧过身和赵鹤鸣接了个酒香四溢的吻:“朝生暮死便朝生暮死,只要我们能在一起就好。”
腻歪够了吧,该走剧情啦!歌词是周璇的老歌《诉衷情》和《月圆花好》
(俺实习终于结束了,这两天要好好休息,先停两天。)
第67章 底牌
赵鹤鸣从来没见过他喝醉的样子。
陆霜明在他面前一向能保持基本的克制,但今天打开那瓶酒后,他却像喝饮料一样,一杯接一杯地灌,劝都劝不住。
“我好像醉了老婆。”陆霜明半靠在赵鹤鸣身上,舌头都有点捋不直。两人从酒吧出来已经很晚了,酒吧的侍应生见赵鹤鸣搀着一个人高马大的Alpha,纷纷投来好奇的目光。
“你还知道自己喝醉了啊,都说酒品见人品,你可别给我出洋相。”赵鹤鸣有些费力地架着他往回走,没走几分钟就出了一脑门汗。
陆霜明仰头看了看月亮,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脸,故意把头枕在他肩上耍赖:“我们以后的家要有一个屋顶透光的房子,就像今天阁楼那样的。”
赵鹤鸣只当他在胡言乱语:“为什么想要透光的房子?又憋什么坏心思呢?”
陆霜明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喜欢那种半透明的光,很柔和不刺眼……能把天上的太阳变成海里的月亮,月亮的光才配照在美人脸上……”
“行行行,之前说好了要金屋藏娇,我到时候用贝壳给你搭一个屋顶好不好?一定比今天这个还漂亮。”赵鹤鸣捏了捏他的鼻子,被陆霜明用力地挣开了。
他一下子扑在赵鹤鸣背上,两只胳膊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我才不要当你的陈阿娇,我想当你的大将军!Alpha要保护Omega……”
赵鹤鸣差点被他扑一跟头,勉强稳住身形,把他拽回身边:“我不想要一个醉鬼当大将军,而且我不需要你特意保护,我们是一样的。”
陆霜明有些困惑地摇了摇头,嘴里不知在嘟囔些什么。他突然一把搂住赵鹤鸣的肩膀,大声喊道:“那我们就当好哥们吧!”
赵鹤鸣被他吓了一跳,皱着眉捂住他的嘴:“小点声,幼不幼稚!”陆霜明亲了一下他的手心,把脸凑过来直直地看着他:“要不要和我当哥们,很好玩的。”
陆霜明汗湿的头发蹭着他的额头,热情又期待地看着他,赵鹤鸣一时不忍心拒绝,无奈地笑道:“好好好,你说怎么玩,都听你的。”
陆霜明一手挽过他的胳膊,大大咧咧地往前迈步:“我来教你一首歌,我唱一句你唱一句。”赵鹤鸣被他拽得一趔趄,但也被勾起了一丝好奇:“什么歌啊?”
陆霜明咳了两声,粗着嗓子吼道:“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赵鹤鸣被他的大嗓门震懵了,觉得这首歌又土又二,根本唱不出口:“你……你有病吧陆霜明。”
陆霜明不依不饶地看着他:“快唱啊,看不起我们梁山好汉吗!”
赵鹤鸣怕他惹来更多人注目,只好磕磕巴巴地小声学着:“大河向东流啊,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陆霜明露出了满意的笑,拉着他继续大摇大摆地往前走,还故作豪横地甩起了胳膊:“说走咱就走哇,你有我有全都有哇!”
初夏的晚风吹凉了他们头上的汗,路过的人偶尔会投来不解的注视,但陆霜明通通无视掉,反而唱得更大声,颇有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气势:“路见不平一声吼,该出手时就出手,风风火火闯九州!
有两个活泼的巡夜军人还跟他搭上了腔,嬉皮笑脸地给他伴唱:“嘿!嘿!闯九州哇!”
赵鹤鸣尴尬地别过脸,很快又被陆霜明捏着脸颊扳回来:“小鹤一起啊!你看,其他山头的兄弟在向我们招手呢!”
赵鹤鸣想直接钻进地缝里,陆霜明却越醉越来劲,一下子掐着他的腰把他举了起来,冲着巡逻队的方向笑道:“看!这是我的压寨夫人!漂不漂亮!”
赵鹤鸣赶紧摁严实了自己的口罩,双手合十向对方道歉:“他喝醉了,不好意思啊!”
陆霜明不高兴地把他放下来:“我没喝醉,你就这么不情愿么?难道还想着宰相家那个混账小子?”
赵鹤鸣不知道他还能说出什么浑话,赶紧举手投降:“没有,唱,我唱……”
两个人互相搭着肩,你一句我一句地唱着,一开始赵鹤鸣还不太好意思,但后来莫名被陆霜明的傻劲感染到了,也放开嗓子跟着唱了起来:“大河向东流哇,天上的星星参北斗!”
陆霜明晃晃荡荡地走着,拍了拍他的肩:“唱得好!不……不愧是我老婆……”
他们踉踉跄跄走回了自己的小院,夜已经深了,庭下如积水空明,陆霜明在赵鹤鸣开门的空当,看着满天的星斗,似梦似醒地说了句:“好痛快!人活着就应该这么痛快……小鹤什么都不要怕,天上的人变成了星星,他们会保佑我们的……”
赵鹤鸣唱歌唱得满脸通红,听他这么一说,突然觉得喉间酸涩,压下泪意嗯了一声,抱着陆霜明挪到床上。
“好好睡吧,乖。”他轻轻吻在陆霜明的眉心,陆霜明困倦地眯着眼睛,翻了个身,把赵鹤鸣的手抱在怀里,脸埋进枕头嘟囔着:“我永远喜欢小鹤……”
第二天一早,赵鹤鸣不得不离开陆霜明去处理正事了。他把醒酒的药放在早餐旁边,轻手轻脚地出了门。
方季德连夜审完了尤金,要和大家开会商量下一步的对策。赵鹤鸣推开门时,庄忠湛正在和方季德大声争论着什么,见他来了,两人十分有默契地一起闭嘴了。
“一大早上吵什么呢,这么热闹。”赵鹤鸣有些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俩。庄忠湛嘴角恨不得耷拉到肩膀上:“没什么……听报告吧。”
人来齐后,方季德把尤金的口供发了他们一人一份,言简意赅地概括道:“事情跟鹤少猜得差不多,尤金的父亲艾伯纳和其他几位鹰盟官员罹患多标记者腺体衰竭症,四处寻找可以缓解症状的药品。鹰盟不具备在32号行星上开采寿还石的技术,他们就把目光转向了星盟。得知启东能开采32号行星的寿还石后,他们开始与启东的高层接触。”
演示文档上放映了几张官员的肖像,方季德指了指一个金发碧眼的中年人:“艾伯纳作为两边的牵头人,用四年时间终于和启东达成了一致。启东承诺给他们10吨纯度最高的寿还石,作为交换,鹰盟偷偷把最新的洲际导弹核心技术和海岸军事基地的图纸给了启东。”
赵鹤鸣猛地站了起来:“鹰盟给了他们什么?”
方季德正色道:“最新的洲际导弹核心技术和鹰盟海岸军事基地的图纸……你没听错,如果没有这么大的利益,怎么值得启东铤而走险。”
他翻了一页幻灯片,上面是一段关于游轮侧翻的技术分析:“2058年启东还没能疏通海关那边的人脉,付启把目光放在了游轮上。500人加上10吨寿还石本来就是超重的,行至边界线时,船长故意把锚扔了下来,人为造成了游轮的侧翻。”
“鹰盟的救援队全副武装,带着最好的打捞设备,赶到了事发地点,用最快速度卸走了船上的寿还石,有一些没来得及运走的,就沉在了海里,这几年还有渔民能打捞到零星的碎块。”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众人沉默良久,庄司令咳嗽了一声:“还有谁掺和进了这件事?”
“外交大臣、财政大臣还有滨州的方旭。尤金说他们很谨慎,不敢让更多人知道,也怕更多人想来分一杯羹,所以只有这三个人和他们的亲信。”
方司令抽过的烟已经堆满了烟灰缸:“原来这就是启东的底牌……有这两样东西,谁能撼得动他,就怕是军队也要对他点头哈腰。”
赵鹤鸣摇了摇头,神色凝重道:“不仅是点头哈腰这么简单,他们可以用这两样东西在中央军务联席会上谈条件,分一些军权或者要求武装庇护都是有可能的。”
方司令和庄司令只分管的陆军和火箭军,上面还有更大的将军和司令,军务联席会的决定他们只能无条件服从。
庄忠湛整个人像被抽干了水分的咸鱼,整个人都有些丧气:“启东的野心太离谱了,控制了议会和司法还不够,现在连军权都想要么……”
小鹤不哭,原来星盟鹰盟一!样!烂!
第68章 疑窦
赵鹤鸣和庄忠湛一样,都没想到启东的筹码会有这样的分量。他低估了人在绝症面前的求生欲,也低估了付启的贪婪。
他的一切行动都依托陆军和火箭军的力量展开,如果启东的手伸进军队,那他连最后的优势都没有了,之前的牺牲和筹谋也将变成无用功。
庄司令拍了拍方司令的肩:“别这么愁眉不展,摆在面前的就两条路,要么想办法把这两样东西偷过来,要么说服上面几位大佬,放弃启东手里的东西。”
方司令白了他一眼:“我们又不是专业的情报机构,再说了,高特局的人都不一定能窃取到这两个文件的数据。另一条路就更不靠谱了,这两样东西能省我们多少人力物力?到了嘴边的鸭子谁能忍住不吃。”
会议室再一次陷入了沉默,赵鹤鸣觉得有些自责:“两位叔叔对不起,是我思虑不周,有些冒进了。”
“不是你的问题,是我们都没想到……启东原来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方司令露出一个安慰的笑,但随即又皱起了眉毛,“如果是世清哥他会怎么办呢?”
方季德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他:“行了吧,现在不是您回忆往昔的时候。除了尤金的口供,我和阿湛还查到了一些首相的旧事。”
庄忠湛走到他身边,神色凝重地调出一张照片:“之前阿翎让我们找出首相和滨州沉船案的关系,我们查看不了首相的私密档案,但在公开信息中,我们发现他年少时与一个beta关系亲密,两个人小学中学都在一个学校,关系看起来很不错。”
几十年前的照片已经有些模糊了,毕业照里圈出了两个人,左边是年幼的首相,有些局促地站在角落里,右边的男孩一把搂过他,亲昵地和他腻在一起,脸上洋溢着张扬的笑。
庄忠湛继续解释道:“这个beta成年后就外出务工了,2058年回家休假,带家人登上了那艘沉没的游轮,没被救上来。”
赵鹤鸣端详着照片,有些疑惑:“他们成年后还有联系么?”庄忠湛摇了摇头:“有没有联系我们查不到,只知道在首相考去首都后,他就去南17区的一家小公司工作了,一直没有婚娶。”
赵鹤鸣静静梳理着自己的思路:“私下联系霜明的人很聪明,他让霜明冒充的这个司机,履历太有代表性了。他指引着我去查滨州沉船案,想借我的手捅开启东的腌€€事。他不会是个小人物,但肯定也没有太多资源和权力……但如果是首相的话,总感觉有点不真实。”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首相,如果他那天没有食物中毒,婚礼那天他们就不会走安保薄弱的金沙路,但首相如果想杀齐凛,为什么要让陆霜明来动手呢?一想到首相那张又谄媚又胆怯的脸,他就觉得很违和。
去齐宅复命的路上,赵鹤鸣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但一时也想不出个所以然。
他有些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在仆人的接待下走进了齐诚冽的房间。
齐诚冽这些天已经能下地走路了,但时间长了还是精神倦怠,大多数时间都在卧床。赵鹤鸣低头叫了声父亲,拿起床边的一个苹果削了起来。
“鹤翎辛苦了,这一趟把你吓坏了吧。”齐诚冽神色恹恹,苍白的嘴唇微微有些哆嗦。
赵鹤鸣把苹果切成小块,放在碗里用叉子喂他:“父亲不用担心,这次还好陈秘书早早察觉了尤金的马脚,刘师长及时借调了巡逻机给我们,要不我们调查组的二十来人都要全军覆没了。”
齐诚冽避开他的手,示意自己来:“方旭当年进京面试,还是我做的考官。我当时问他如何改善沿海渔民的生活状态,他答得最诚恳,没想到如今变成了这样,权力真是可怕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