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花九梨
.
短短个把月,傅白露的世界翻天覆地。
他接到律师的电话,对方说了不少与“钱”相关的名词,有些傅白露熟悉,有些则完全陌生。
傅白露为人直来直去,出声打断律师问:炎老头会失去所有?
律师没有正面回答,说:我们团队会尽力,目前情况还不算最糟糕。
既是如此,傅白露心中有数了。
小时候母亲生病去世,傅白露在过程中就是个甩不掉的“小皮球”,在好几个亲戚家里住过些日子。 那段时间很短,但傅白露清晰记得,没人想要他。
后来到了炎灼身边,两人虽谈不上亲密,可炎灼为傅白露提供了稳定富足的生活,让他肆意妄为,让他娇纵任性。
傅白露心底深处很清楚,若炎灼没了一切,那他也会失去所有。
.
“你别忘了,你已经和我结婚了,而且我的钱也没拿回来。你存着的,我没动过!”
“我没忘。”
“这次我也不会要!”类似的话傅白露三年前说过,随即将两人送上漫长的“较量”之中。三年前的傅白露年纪小不懂事,可这三年他一直在琢磨当初的一切,为什么“钱”这个字是江溯的禁忌?他猜想,大抵逃不过自尊一类的字眼。江溯心里憋着一口气,傅白露索性不提。一劳永逸。
可当下情况骤变,傅白露心底再次滋生出失去江溯的恐惧与不安,比过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烈。
随着事情不断发酵,他满脑子担心的只有江溯。世事难料,谁能想关家会在第一时间发出声明,与傅白露撇清干系?
.
“律师跟我说,你提起那些钱。我一口回绝了!你走不掉的。”傅白露指尖再次用力,另一只手更是拿过床头柜上的剪刀,抵在江溯的下颚处:“我买了你,所以我不会让你走的。”
旧事重提,傅白露知道这些话会让江溯产生情绪,可他已然穷途末路——变成想要抓住最后一根缰绳的疯子。彻头彻尾的小疯子。
傅白露看着江溯的眼睛,强演骄傲与嚣张,就怕对方看出自己的惶恐与悲伤。
.
“下过一次药,第二次我很难会上当。”出乎傅白露的意料,江溯的情绪不见任何浮动,他安稳的躺在床上,手指仍然在傅白露的头发上来回徘徊:“你得像当年一样,什么都不告诉我。”
傅白露一怔,没想到江溯是如此反应,“你......”
剪刀冰凉刺骨,寒意顺着皮肤席卷全神。傅白露彻底慌了神:若这些话都不能激起些涟漪,那他还能做什么?
“小心剪刀伤了自己。”江溯忽然抓住他的手腕,进而翻身。江溯将傅白露压在自己身下,同时拿过剪刀,安安稳稳放回原处。
傅白露力量不如对方,哼着鼻音嘟囔:“你欺负我!”
“我就是欺负你。”江溯说到做到,随即让傅白露动弹不得,“白露,即使我已经一次又一次告诉你,我会在你身边。你还是不信,对不对。”
.
江溯不怪他,这是傅白露的本能。
小时候要求江溯与初恋分手,进而砍掉枣树,长大后不惜装病也要江溯去欧洲,最后更是坑蒙拐骗、用钱变出结婚证,所有一切都是傅白露的“不安”作祟,是生长在他性格深处的疯狂因子。
江溯抗拒它们,因为会给生活带来无尽的伤害与痛苦。
可江溯亦爱恋它们,枯燥乏味的日子因傅白露的不确定性而刺激非凡。
江溯的生活是一潭死水,周而复始,毫无新意。傅白露则是水中引起浪潮的火山,源源不断,充满激荡。
他是他的供氧机。他是他的镇定剂。
.
这三年,江溯亦在反复思索过往。
他失去了表达情感的冲动,可随着年纪增长也越发成熟,思索的事情亦不尽相同——
说得再多,不如将一件一件事都做到。
许是这三年事业发展顺遂,江溯有了更多的底气与资本,亦或者因为傅白露身陷囹圄,江溯满心皆是对他的怜爱与心疼,傅白露刻意挑衅的话没触动江溯的神经,反而让他越发想要成为傅白露的全部。
“律师的事情,交给我。后续再有类似的事情,也交给我。需要重新谈的合约,还有你后面的工作安排,等新闻过去之后都交给我。”江溯居高临下,死死压着傅白露,不让他乱动。既强势,又充满占有欲。
“我......”傅白露微微张开嘴,什么都说不出。
“这些事做完,我再告诉你之后会做什么。”江溯看着傅白露的眼睛,认真道:“你想要的,我都给你。”
傅白露看着江溯,许久,他的眼眶湿了,“我好像......什么都没了。”
.
夜深了,江溯紧紧搂住傅白露,“最近那些新闻,你看多了就胡思乱想。”
傅白露闷不做声,觉得这个世界太假,比他出演的剧本还要光怪陆离。
可这个世界亦有真实,江溯手臂的力度便是“真实”的铁证。
.
“有什么可哭的。”江溯轻声笑了。抚着傅白露的后背,安慰遍体鳞伤的小宝贝儿,“天塌了,我帮你顶着。”
傅白露在他怀里哽咽,嘴里却不认输,“我没事,我......迷了眼睛而已。”傅白露抓着江溯的睡衣领口,将整张脸埋在对方的肩胛脖颈处,藏得严严实实,“等下就好。”
江溯“嗯”了一声,沉默许久,淡淡说道:“想哭也没关系。哭吧,哭过就好了。”
这些天,傅白露强忍着情绪。发泄出来也好。
.
“我......不想哭,”傅白露嘴里不服软,“没出息。”
江溯搂着傅白露,满眼都是疼爱。听着傅白露低声嘟囔,江溯不禁好奇,小少爷到底是如何将娇气与倔强都装进这具身体之中的,“谁敢说你没出息。”说着,江溯又忍不住来回捏弄傅白露的后颈。
傅白露发出“呜呜”的声音,显然得到了取悦,情绪也平静不少。这是江溯的独门秘籍——
傅家小少爷生来贵胄,就像只名贵娇纵的品种小猫咪,平日造次不知天高地厚,可只要捏了后颈便能安静下来。得以放松。
“轻点......疼......”傅白露哼着鼻音,整个身体又往江溯怀里缩了不少,恨不得嵌入对方的胸膛之中。
“好。”江溯指尖故意用力,而后放缓,“快睡吧。”
第53章 我要让你疼。
江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他第二天一早给炎灼的律师去了电话,而后的一段时间更是主动与傅白露更新最新的情况。
“其实你说的这些,我也不太明白。”傅白露看着眼前的一摞文件,皱眉翻了几下,言简意赅问:“按照你的意思,我......是不是可能会失去‘空园’?”
炎灼这些年累计的资产,之于傅白露,皆是一个数字,放不上心。可唯独“空园”,它之于傅白露是“家”,是承载回忆的方舟,是养伤疗愈的避难所。
“对,因为‘空园’是通过炎董——”
“多少钱?”傅白露下意识打断江溯,“‘空园’多少钱。”
“这里是估价。”江溯翻开文件,指了指上面的数字,随即解释道:“债务处理方式是通过变卖这些......”
“我买不起。”
.
“空园”是闹中取静的中式园林,价格相比十五年前炎灼购买时,翻了不知多少倍。傅白露三年之前将全部的资金都给了江溯,而这三年他接戏很挑剧本,因此没有大量投入拍摄。虽说他是当红偶像、身价不菲,可巧妇难为无米炊,恰钱的工作接的少,积蓄自然也少。
“卖掉空园和其他的产业,我爸......是不是也能松一口气?”傅白露平日嘴里总是“炎董”、“炎老板”的叫着,可自打炎灼生病,他倒是改了称呼,亲昵不少,“他能因为卖掉‘空园’恢复如常?”
“公司现在由董事会推举的人进行把控,存在问题的项目都停掉了,没问题的项目也在评估。这些资产只是一部分,具体的情况,完成全部汇总才能知道。现在主要是舆论带来的压力以及在合作商之间产生了不信任,如果银行评估信用存在风险,就算是拼拼凑凑挺过了当下,以后也会有其他困难。”
傅白露点点头,心想应该接受当前的事实,甚至应该主动为炎灼排忧解难。可他只要想到“空园”会易主,里面所有的痕迹都会消失,傅白露心口就像一块大石头压着,透不过气。
江溯见他闷不吭声,于是轻捏傅白露的脸颊:“怎么不说话?什么想法。”
傅白露轻咬嘴唇,“我其实......”他不想说谎,坚持了一段时间,傅白露不能前功尽弃,“我不想失去‘空园’,里面有我们的回忆。”
.
傅白露与江溯四目相对,忽然说了一句四六不沾的话:我终于找到了你唱的那首歌。
江溯皱眉迟疑,想了想问他,哪一首?
傅白露轻哼:
.
庭院中赤脚追晚霞,
叶落满池塘搬新家,
四季过枣树发新芽,
晚饭后纳凉星夜下,
我们就一天天长大。
.
白衬衫黄昏枣树下,
小桥间流水哗啦啦,
萤火虫微风弯月牙,
也开始憧憬和变化,
我们就一天天长大*。
.
“三年前你唱过这首歌,你还改了词。”傅白露专攻演戏,对音律不怎么擅长,唱着唱着便没了音,比不上当初江溯哼吟的那几句好听,“前半部分我记得,后半部分忘记了。你没再唱过,我只好自己也改改。”
歌词里皆是两人的小时候,是那些平平静静却又波澜壮阔的日子。江溯的情绪随着傅白露的歌声而翻滚,他抓住傅白露的手指,用力捏住:“你不想失去,那就想办法保住‘空园’。”
“早知道这几年我就多接点戏。”傅白露又撇了一眼文件上的估值,无奈的笑了,“以前从没想过会有缺钱的一天,真是讽刺。但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要你还给我钱,提都别提!”
.
沉寂了些许时日,炎实集团债务危机的消息被其他新闻冲淡,而大众对于傅白露的咒骂抨击也随着浪潮缓缓下降。
有些事来的快去的也快,那些手握键盘的人压根不愿意深究事实究竟如何,他们选择自己愿意相信的故事版本,而后在脑中勾勒最高标准的道德谴责,抒发着郁结于心中的怨气。
傅白露想留下“空园”,面临最现实的问题就是需要钱,很多钱,多到可以偿还炎灼的部分债务,从而保住宅子。没了炎灼与关家,傅白露剩下的只有浅溪娱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