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unny2333
还有一个人呢?他是什么时候追出去的?
这日本武士的刀术再精湛,也仅仅是趋近人体的极限,对方又是枪法绝佳,敌暗我明,无论如何也不该主动迎击,他怎么敢托大至此?
林先生按住灼痛的面孔,目光不停在敞开的车门上逡巡,生怕又袭来一记冷枪。门外黑洞洞的,凄厉的风啸声扑得耳膜嗡嗡直震,也正是在这一瞬间,他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是位置......这是穿堂风!
这辆小车停在两扇斜出的怪石间,大半截滑入虎口,有此掩蔽,对方必然要在岩石夹隙间开枪,才能有破窗而入的一枪。
枪响的瞬间,对方的位置同样暴露无遗,他就伏在右侧石峰背后!这样的距离,如何躲得过神出鬼没的一刀?
武士的背影仅仅在车门外一闪,便与巨石阴影融为一体,这一步明暗转换已然化应敌为伏击。林先生根本看不清外头发生了什么,那呼啸的风声一时间静穆得可怖,每一个瞬间都匍匐着刀光。
到底会是谁夺得先机?
——吱嘎,吱嘎。
是握刀的声音。
指腹被肌腱所吸附,一根根内旋到刀柄上,虎口以肉眼难以察觉的角度拧转,那是肌肉蓄势的声音。
林先生牙齿发酸,被这一种无形的焦虑所催,终于捕捉到了声音的来源。左后座的武士手握刀柄,虎口呼吸一般微弱地舒展。
他在克制着拔刀的冲动!那种孪生子冥冥之间的感应,和长年同步出刀的训练,让他同样捕捉到了出刀的最佳时机。
林先生死死盯着他的脸孔,那不远处未知的战局化作一种无形的震颤,慢慢爬上了右后座武士的眼睑。
青光一现!
与此同时,枪鸣声乍起。
——砰!
在听到枪响的瞬间,林先生已然松了一口气。
这一颗子弹打偏了,崩进了对面的巨石中。就对方的枪法而言,这种程度的失误几乎是不可思议的,除非......他已中了刀!
右后座武士铁青的面孔上,慢慢浮现出了一个微笑,他侧身转向新娘,一手依旧按在武士刀柄上。
林先生还是头一回听到他说话,那声音异常低沉沙哑,仿佛来自腹腔深处。他只能听懂几句最粗浅的日语,这武士说的似乎是——
来了。
车门轰然洞开,一道身影在风啸声中,倒冲到车门边,似乎在凭借着一脚蹬踏闪避当胸而来的一刀,刀势虽已竭,他后退的势头却将他一举逼入了后车厢中。
一股扑鼻而来的铁腥味,仿佛一场斜浇于地的血雨!
这是他唯一的活路,只不过等待他的,却是背后的另一把快刀!
左后座武士一手握住刀柄,虎口以极微妙的角度一转,肌腱蓄力的声音,仿佛索命的琴弦。
从指肘到肩颈,整一条强悍的肌肉链条都为这一刀耸然前倾,巨力倾泻下,才会有无迹可寻的一刀——
撞上他刀柄的,却是一截柔软的手腕。
——咔嚓!
指腕交错间,迸发出一声骨节接续的脆响。
脱臼的手腕在这一撞之下,复归原位。那五根手指仿佛裹挟着一股无声流转的磁力,旋过刀柄,转瞬拂到武士双眼之间。
只见新娘两指之间,赫然夹着一片碎镜。
霎时间,武士两眼间已掠过了一道雪亮的光斑,寒光乍开,鲜血迸溅!
“你想睁眼?”
那竟然是一道属于青年男子的声音!
第131章
林先生做梦也不会想到,这小车后座载着的并非新娘,而是一尊索命的煞神。
这青年男子正是梅洲君。
他在手腕脱臼的剧痛中,蛰伏颇久,一出手便刺瞎了左后座武士的双目。即便如此,眼前危局依旧难解,这一击的代价亦在他的意料之外。
盲武士的刀光依旧脱鞘而出,梅洲君颈侧一寒,那股麻痹的痛楚慢一拍才晕散开来,若非刚刚撞偏了刀势,长刀恐怕已经截断了他的咽喉!
过招的瞬间,梅洲君心中已然雪亮。这闭目拔刀术训练的正是武士捕捉气息的能力。
刀一出鞘,外界的一切声息均已摒绝,刀的轨迹笔直地运行于肉眼之外,那种逻辑因极度精炼而坚不可摧。
拔刀——斩断!
梅洲君当即放弃了接上左手手腕的打算,他必须争取每一个瞬间,让陆白珩获取喘息之机,应对车门外袭来的另一刀。
右车门外刀光贯入的刹那,他甚至没有回头,而是顺势淌进了盲武士怀中,周身骨骼展现出了惊人的黏附性,手肘猛挫对方内肘关节,卸去后者再次拔刀的力气。这一黏一缠,正是以周身关节为锁,化盲武士为人桥,直到五指摸索上了左侧车门。一连串小动作几乎发生在瞬息之间。
砰!
左车门洞开,风声呼啸而入。
梅洲君一把扯住陆白珩的背心,将他往外贯去,两人先后跌出车门之,梅洲君单手负重,右肩上的钩伤在大幅动作下再度崩裂,那种剧痛令他眼前黑斑乱窜,就连落地时都踉跄了一步。
好在陆白珩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
砰砰!
那两道如影随形的刀光终于被崩退。
刚刚一轮交手完全是以伤换伤,形势却越发严峻。陆白珩右肩中刀,换作左手开枪,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对方却仅有一人目盲。
更要命的是,刚刚那一番近身短打,将梅洲君身上的各处伤势暴露无疑,以盲武士之敏锐,如何察觉不到他已是强弩之末?那长达三天的追杀,确实已将他二人逼到了弹尽粮绝的地步。
嫁衣肩后,血色飞速晕染。
梅洲君低咳一声,右肩微不可察地发起抖来。
“走!”
这时候要想再遁入黑暗,却也没那么容易,武士绝不会给他们拉开距离的机会。直到这时,他们二人还在长刀笼罩的范围之内,正是追魂索命的时机。
孪生武士的呼吸节奏忽而惊人地协调起来,五指同时按在刀柄上,刀锋从车厢中的黑暗里探出一截,蛇首般阴沉沉地调整角度。
刀上的寒气森然映照在梅洲君的脊背上,仿佛半透明的蛇纹,渐渐凝成一线。
啪嗒。
血珠坠地的瞬间,孪生武士跃出车厢,武士刀的轨迹如出一辙,仿佛两道并向而行的罡风,齐齐斩向梅洲君右肩。
终于钓出来了!
两把刀并不是同时抵达的。这一对孪生武士坚不可摧的默契中,终于被劈出了一道缝隙。
盲武士的刀锋偏离了。
是风。
哪怕双目已盲,武士的本能依旧令他心中闪过一点惊疑。不对劲!若说寻常的穿堂风是两股暴烈的洪流,那么这些杂乱无章的气流就像是排箫的气孔,从各种不可思议的角度喷发,黑暗中仿佛有无数道鼻息在他身侧鼓荡。
呼啸的穿堂风终于冲乱了他出刀的轨迹,在杂乱无章的气流中,他根本无法捕捉气息。劈入梅洲君后肩的武士刀只有一把。
梅洲君非但没有躲避,反而逆着刀锋淌了回来,那红盖头早不知飘荡到何处去了,仅有面前皎洁的凤冠珠串,在回首时铮然摇荡。
他拼着后背受创而回头,即便如此,这长逾三尺的武士刀,依旧是横在面前的天堑,纵然洞穿血肉也不得再进半步。
武士脸孔上一缕铁青色的笑影,却已然消失了。他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支黑洞洞的枪口。
这只脱臼的左手不知什么时候接续上了,刚刚在错身时,他已然接过了陆白珩的枪。
肉体凡胎够不到的,子弹自然可以。
梅洲君的手指,同样异常稳定,指缝里湿冷的血沿着扳机淌落下去,化作一声闷响。
——砰!
第一具尸首坠地!
梅洲君反手抓住武士刀,从肩后血肉中抽了出去,浑身肌肉群出现了一瞬间的急性痉挛,手指才摸索到刀柄,第二刀刀光已至。
同胞兄弟垂死时的嘶吼显然令盲武士大受刺激,这一刀的速度和精确度完全超出了人类目力的极限,是倾尽全身之力,向梅洲君扑击而来!
生死交睫时,拼的已不是一招一式的胜败,而是抉择——他该如何趋避,才能闪过这一刀?
他右肩中刀,已是强弩之末,这一刀便可裁定生死!
梅洲君脸上的汗终于逼到了颌角,失血过多的煞白一时间压倒了胭脂。目光却直直滑过刀脊,俯冲进盲武士十指之中。
对方两手握刀,虎口处的肌腱无声坍陷下去,那种异常的松活给刀柄让出了一丝余地,仿佛蛇眼幽幽一闪。
不对,虎口的发力方向不对——这是虚刀!左手在前,作势直劈,真正掌控刀柄轴心的右手却被遮掩在后。对方同样在预判这一刀的落点,且必然有瞬间变招的自负。
梅洲君瞳孔紧缩,一把抓住了右肩的伤处,狂涌的血水尽数闷进衣袖之中。
他并没有动,连气息都压制到了极限,任由呼啸的风声包裹住自己,仿佛激流中的暗礁。这正是陆雪衾当年教给他的,一旦下定决断,便须有十死无生的决心。
刀光照面,那股可怖的风压直直劈到了面门上,令他喉中腾起一股腥甜。直面刀锋的时间被感官无数倍放大拉长,以至于显出异常的寂静来。
直到他听到了一丝惊心动魄的断弦声。
鬓边的珠串被刀芒割裂了,那一点微不可察的震荡沿着刀背,霎时间回冲向武士的指腹。
这是明晃晃的信号,猎物就在刀锋之下,只需倾力一击。
梅洲君依旧没有动,仿佛化身顽铁,哪怕鬓发已在刀下湛然发寒。
正是在这一瞬间,他身侧的巨石中,传来了一束变了调的气流,那种衣物摩擦被数倍扩散,仿佛有人惊惶地撞在了巨石上——
说时迟,那时快,武士刀陡然斜侧,刀光暴绽,这一刀擦过梅洲君的鬓角,以一种山岳倒倾般的巨力,斩入了巨石之中!
什么?!
石质异常松脆,这一刀透石半尺有余。抽刀时铮然发响,颇多牵制,仿佛深陷铁制蜂巢之中。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盲武士脸色铁青,咬肌迸出,双手拔刀回抽,果然听到了一阵石子崩碎声,以他的膂力,脱困花不了多少工夫。梅洲君紧盯着他,前踏一步,方才贯穿肩侧的武士刀已经拄在地上,一缕血线无声汇聚在刀锋上。
他的左手同样在发抖,这一把并不趁手的武士刀仿佛重逾千斤,但只要他能比盲武士快上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