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五色龙章
他刚跟刘家的舅母、表弟说了几句话,问了外祖家人的近况,门口的丫头忽然进来通传了一声:“奶奶,刘管事带着二哥来了。”
秦太太知道二哥崔衡是徐氏生的,脸色不由得微变,起身说:“我们刘家自有外甥,我带侄儿来也不是为了看徐氏的孩子的,老夫人不用叫他进来了。那孩子就是出息成了神仙,也跟我们刘家没半分关系。”
老夫人叹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是衡哥跟他生母曾对不起燮哥,害得他被他老子责罚,送回了乡里老宅。我从前不知道这事,如今才听说,所以叫他过来当着面给燮哥赔礼道歉。”
对不起燮哥?
秦太太的脸色当场就变了:“我就说燮哥好好的怎么不在京里寄籍科举,还跑到乡下考什么,原来是那狗日害的……老太太叫他当着我们的面跟燮哥赔礼,这是要逼着燮哥当个好哥哥,大度地原谅他了?那我外甥这两年在乡下吃的苦呢?”
她实在是想多了,因为崔衡压根也没打算演什么浪子回头,知错能改的戏码,逼着他哥当众原谅他。他只知道奶奶叫他来给大哥道歉,当时为了离开小院,找奶奶告状,人家说什么都满口答应,可见了能替他做主的人就都不认了。
他一进门便高叫“奶奶”,大喊着崔燮把他关在屋里,天天逼着他做题,要她给自己主持公道。
崔老夫人脸色都青了,急得指着他“你”了半天,才说出话来:“这混帐行子!你方才不是跟张妈妈说你知道错了,当时不该听你娘的话装病,气得你老子发作你哥哥,把他送回老家的吗?”
秦太太气得冷笑,把崔燮搂到怀里,看着崔衡说:“这样的人你还养在家里?还好生叫他念书?照咱们边关的规矩,就该老大棒子抽断他的腿,打得他这辈子见着你就不敢直身儿!”
崔衡梗着脖子说:“那是我爹打的他,又不是我打的,我当时也挨摔了,磕了老么大个包呢!他有本事打我爹去,拿我出气算什么!”
刘表弟听得怒火上涌,抬手朝他下巴先怼了一拳,骂道:“你等着!我先打了你,回头叫我爹打你爹去!”
崔燮本来正哄着舅母,没想到表弟就开了全武行了,连忙抽身过去,伸掌过去接下了那一拳。
刘允寿人看着小小的,力道却极大,跟他这半路练出来的果然不一样。要不是中途感觉到他的手拦在那里,及时收了力气,怕就要连着他的手一块儿落到崔衡的脸上了。
崔燮顾不得自己的手,握住他的拳头,防他再动手,急急地说:“表弟,手下留情!”
刘允寿震惊地看着他:“这混帐种子跟他娘一道欺负你,我替你出气,你居然为了他拦着我?”
……我不是为了他,是为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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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里大太监的侄儿亲自跟他打招呼叫他关怀弟弟,这家里指不定有没有厂卫看着,大家还是都平和一点,免得在皇家档案里留下不好的记录。
崔燮朝他摇了摇头:“表弟将来是要保家卫国的将军,何必和个不懂事的孩子计较。衡哥那时才十二岁,其实又能知道什么?不过是大人叫他怎么做就怎么做。现在徐氏已流放了,以后没人往邪路上引他,我好生管着,总能将他扳正过来。”
秦太太看着他就叹气:“你怎么跟你娘一样老实?你娘当初若不忍这一家子的气,又怎么会早早地去了,现在你又这样,连个出妇子也敢欺负你……”
崔衡叫近在脸前的拳风一击,倒也真吓着了,坐在地上哭着叫“娘”,仿佛要把流放这一路上及到家后受的委屈都哭出来。
刘表弟握着拳头说:“他还有脸哭了?他娘害的你住到乡下,你还没叫我教训他……哥哥你刚才拦我那一手时机、力道都好,像是练过的?”
他倒不想问崔燮是从哪儿练的,只想知道他也是个练过武的人,怎么不照三顿饭打服了这混帐小子?
崔燮轻易不愿意打他,老夫人却是下定了决心,重重一拍桌子,吩咐养娘:“他大哥不打他,我打!这孩子真个让他娘教歪了心思,都跟着流配一趟了,竟还不知道错!叫人进来捆了了,当初他爹怎么打燮哥的,就叫人怎么打他一顿,叫他跟着他娘编谎骗人,平白害的燮哥挨打!”
崔衡一下子就不哭了,瞪着眼委屈地说:“你也叫人打我?你们都是看我没娘护着,就来欺负我了?”
崔老夫人眼里满盛着不舍,却还是咬着牙摇了摇头:“按理说,家丑本不该外扬。可是我们崔家究竟对不起刘亲家,要是为了自己面子,叫燮哥把这事瞒着他外家的人,我就更对不起这孩子了。
她让养娘把两个庶出的孙子孙女领到内室待着,又唤小厮进来把崔衡按到春凳上,拿大毛竹板子敲四十记。
“燮哥当初推衡哥那一下子是真是假虽说不清楚,可是他爹不该这么重罚他。这都是你娘背后撺掇,你跟着装病骗人才有的,你既然不知错,那我就照样儿罚了你给他出气!”
崔衡这下子终于体会到了长兄当年无人依靠,四顾凄惶的痛楚。他拽着崔衡的衣角认错,痛哭流涕地说自己当初不该听母亲的话,假装摔伤陷害他,只求他原谅自己,替自己跟奶奶求情。
崔老太太怕大孙子心软,摆了摆手说:“把你们大哥拉开,打!”
竹板声“啪啪”地响起,几个养娘忙上去拉住崔燮,刘家表弟也拦在他前面,生怕他要又去替崔衡挨打。秦太太且不管别的,看着害他们刘家外甥受苦的熊孩子遭报了应,先替自己的小姑和外甥痛快着,拉住崔燮的手叫他挨在自己身边看着。
崔燮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心里左右挣扎,终究没有上前阻止,只吩咐一声:“叫人把前些日子开的滋补药煎上,再去请个治跌打的大夫来,捡着好的请,别怕花钱。”
若是为了别的事打他,崔燮看在成化帝的面子上一定得救他,可是这件事……
当初就是那顿板子要了小崔燮的命,才让他穿来的。那板子是崔榷叫人打的,却是徐氏和这个弟弟合伙儿装伤病,吹枕头风挑起了崔参议的怒火,才会打得这么多、这么重,活活害了一条人命。
小崔燮那时也才十四岁,崔衡如今比他那时候还要大几个月吧?
崔衡那时还算是限制民事行为能力人,依他多年受的教育,若是自己动手,也不会主动向这样一个小孩子报复。可是今天是崔家老夫人要打他,按明代的规矩,实在是天经地义,不需要理由,哪怕他年纪小,不是主谋也一样能打。
对比小崔燮当时的情况,简直就像是……天道轮回。
他摸了摸自己跳动的心脏,睁着眼睛看到了最后。
第129章
四十板子打下去, 崔衡的屁股已是肿得高高的, 皮绽血流。
崔燮吩咐孙管事带人把他抬回院子,请医官医治, 又让老夫人先回房歇着, 自己陪着秦太太和刘表弟吃了晚饭。
他们家里虽没有参鲍翅肚之类的好干货, 但也都是时兴的京中菜式,炊羊肉、羊肉羹、鸭鹅等物色色俱备。还有谢家往日送的腊肉、火腿、瑶柱等物, 配上他家蒸的高梁酒, 做出来也一桌极看得过眼的酒宴。
刘表弟小小年纪,竟也挺能喝, 品着他家的酒说:“这比咱们在边关喝的麦酒好, 不想京里还有这样的好东西。咱们回去时也得捎些回去。”
这酒可是谢家自酿自蒸, 不是外头买的着的东西。崔燮眼中闪过一丝得意,垂眸掩饰了过去,含笑答道:“这是我一位好朋友家里自酿的酒,倒比外头许多店家的酒更好。我家里还有两坛, 只怕不够外祖家里那么多舅舅和表兄弟们分的, 明日我再叫人去他家里要几坛来给你们带上。”
秦太太道:“怎么好叫他白送, 我们这趟回来也带了不少银子,便问他家多买几坛岂不更方便。”
崔燮笑着摇了摇头:“那位是锦衣卫千户所的千户,酿酒也都是自酿自吃,肯定不会要咱们银子的。舅妈和表弟不用多想,我回头亲自问他讨些酒,他不会吝啬的。”
锦衣卫实权的千户……
刘表弟不由倒吸一口凉气——京官的人脉确实广!难怪他们家这样的人家、这样的脾气, 当初姑母难产出了事也才只上门争执了一回,都没把崔姑老爷真的怎么样了呢。
秦舅母也惊讶地问:“当初不曾听说你爹还认得锦衣卫,他是什么时候肯和锦衣卫走动的?”他背后若真有这么个靠山,那想叫三弟找人到云南教训他一顿都不容易了,谁知道锦衣卫能查到哪一步……
崔燮笑着解释道:“家父是清流人物,自然不认得锦衣卫。我当初偶然掺和进了一个案子,蒙那位谢千户相救,才算认得了他。后来徐氏诬告官员的案子也是他审的,我也算个证人,与他见过几回面。他喜欢我送的书画,也时常还些礼物,总算是……有些交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