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不问三九
陈广达说:“我可没欠。”
陈潮和苗嘉颜那也不算吵架, 陈潮甚至都没说话, 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 没想到一块儿去。
这一宿蚊子特别多,把陈潮烦得前半宿几乎没怎么睡, 脚疼也不能乱动, 翻身得折腾半天也闹心。
早上陈奶奶起来了去给他们做早饭,陈爷爷起得也早, 陈潮后半夜才睡着, 早上睁眼已经快七点了。外面陈爷爷陈奶奶在说话, 陈潮抬了抬脖子,在屋里环视了一圈,什么也没看见,屋子里只有他爸在那边睡觉。
陈潮又躺下去把眼睛闭上,胳膊盖在眼睛上,像是又睡了。
苗嘉颜一早上坐在厨房的小板凳上,看奶奶蒸馒头。
苗奶奶蒸的馒头最好吃,面发得时候刚好,馒头蒸出来不软不硬,还特别香。村里总有人让苗奶奶帮蒸一锅馒头,冻在冰柜里留着慢慢吃。今天这份也是帮别人蒸的,发了满满一大盆面,膨胀了的面糊把盖帘都顶开了。
“今天怎么还没去隔壁呢?”苗奶奶见苗嘉颜一直在这儿坐着,问他。
苗嘉颜撑着脸,胳膊肘拄在腿上,听见奶奶问,沉默着叹了口气。
他从小到大没像昨天那样跟陈潮说过话,一声“普通邻居”说出来,陈潮听着刺耳,苗嘉颜自己也扎心。
这句话实在说得过格了,当时情绪上来一个冲动,苗嘉颜其实说完就后悔了。
可说了就是说了,后悔了也收不回来,苗嘉颜从昨天到现在都有点不敢面对陈潮。窝窝囊囊一个苗嘉颜,说了两句觉得不合适的话,没等陈潮怎么,自己就先后悔完了。
陈潮被爷爷推去洗手间,解决完自己的问题,又顺便坐轮椅上把牙刷了,脸洗了,甚至还洗了个头。坐着洗头难度太高,半洗半擦地折腾了自己一身水。
苗嘉颜过来的时候,陈潮刚换完衣服,折腾了半天碰了好几次脚,控的时间也长了点儿,这会儿疼得直吸气。
苗嘉颜走进来,陈潮听见有脚步声,睁眼看了看,看见是苗嘉颜,又把眼睛闭上了。苗嘉颜见他不说话,手背擦了擦下巴,也没出声,在旁边站了会儿,搬个小板凳坐下了。
平时他都是坐陈潮床上的,今天把他在厨房坐的那个小矮凳给搬来了,就坐在两张床的中间。
陈广达和他说话,问:“吃早饭了吗,苗儿?”
“我吃过了,叔。”苗嘉颜先回答,又问,“你们吃过了吗?”
“我们也吃过了。”陈广达小声跟他开玩笑,问,“还生不生气了?”
苗嘉颜很不好意思,连忙摇了摇头。他有点心虚地回头看陈潮,陈潮没睁眼。
陈广达笑了声,拿手机跟别人说话去了。公司的事儿攒了一堆,也有合同等他签,今天得有人过来送合同。
过了一会儿,陈潮翻身过去,背对着这边。
苗嘉颜看着他,陈潮翻过去了苗嘉颜就更不敢说话了。
两个人一个躺着脚疼,一个坐着郁闷,看着都挺难受的。苗嘉颜后背靠着床头柜,安安静静地坐着,也不玩手机,也不跟人说话,坐得非常老实。
陈广达躺累了,坐了起来。苗嘉颜过去把枕头立起来靠在他背后,陈广达说:“谢谢苗儿。”
苗嘉颜以为陈潮睡着了,轻声问:“够高吗,叔?”
“够了,”陈广达和他说,“我这么坐着就行。”
苗嘉颜于是又坐了回去,陈潮躺得不舒服,又翻了个身,这次冲着苗嘉颜这边。他那脚得架高,这次翻过来脚动了下,快要落下去了。苗嘉颜站起来托着他小腿,轻轻给放了回去。他脚肿得有点厉害,苗嘉颜把盐袋插上电加热,垫在他脚下面。
都弄完苗嘉颜又坐了回去,微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潮是什么时候睁眼的,什么时候开始看着他的,苗嘉颜都不知道。他始终一个姿势坐着,两只胳膊交叠着放在膝盖上,很乖,也莫名有点孤独。
陈潮侧身躺着,上面那只胳膊动了动,伸到床边,手指勾起苗嘉颜一绺头发。
刚开始苗嘉颜不知道,等他察觉到了看了一眼,发现陈潮在玩他头发。
苗嘉颜愣了愣,看向陈潮的脸。
陈潮也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搓着他一绺头发梢,捻在指尖搓得“沙沙”的。
这么玩头发会有点痒,可苗嘉颜一动不动。
陈潮玩了会儿放开了,就那样侧躺着,苗嘉颜不敢和他说话,也不敢看他。
过了几分钟,陈潮又捡起一绺搓,还在手指上卷了几圈。
“我没赶你。”陈潮突然说。
苗嘉颜慌忙地点点头,说:“我知道的。”
陈广达往这边瞅瞅,笑了声又转了回去。陈潮抬眼看了看他爸,视线重新落下去,跟苗嘉颜说:“找你有事儿的话你就去,没事儿你就不去。”
“别因为我……”陈潮说到这儿卡了一下,补充说,“……和我爸影响你自己的事儿。”
苗嘉颜还是点头,低声说:“我明白的。”
“谁赶你了,”陈潮看着他,又说,“我赶你干什么。”
苗嘉颜已经说不出什么话了,像个挨训的小学生。陈潮看起来也没多高兴,仍然低气压,最后说了句:“谢谢你照顾我,普通邻居。”
苗嘉颜马上把视线抬起来,有些着急地去看陈潮,眼睛明显已经红了。
陈潮本来还想说话,看见他眼睛都红了,又把话咽了回去,翻身转了过去。
陈广达心想现在这年轻人处个朋友咋这么黏黏糊糊。
但是心里吐槽归吐槽,陈叔还是很懂事儿地没有转过来,安静地降低着自己的存在感。如果今天把苗嘉颜换成丁文滔,陈广达肯定得跟着掺和,苗嘉颜没那么大大咧咧的,陈广达怕他尴尬。
就摘掉他们俩之间若有似无朦朦胧胧的那一层,这俩人之间也怎么都算不上“普通邻居”。
初中那三年是一天天实打实地过来的,他俩好着呢。陈潮怎么也不会在高三寒假补课的时间请一周假陪哪个普通邻居去云南拍照片,苗嘉颜也不会那么在意哪个普通邻居爱吃这个不爱吃那个。
陈潮故意说这个把苗嘉颜难受得快哭了,轻轻碰碰陈潮胳膊,他没回头,苗嘉颜于是搬着小板凳绕到另外一边去,绕到陈潮视线范围内。
“对不起潮哥……”苗嘉颜轻声说,“你别那样说。”
陈潮绷着脸,明显还是不高兴。
苗嘉颜嘴笨,而且也不好意思当着陈叔面多说话,急得眼泪兜在眼眶里晃晃悠悠,显得眼睛水汪汪亮晶晶的。
他趴在陈潮床边,脸埋在胳膊里,就在陈潮胸前的位置。头发上洗发水淡淡的青橘味儿扑过来,陈潮一低头下巴就能碰到他头发。
陈潮摸摸他头,顺着头发从头顶捋到后背。
苗嘉颜趴着问他:“你是不是脚疼,潮哥?”
陈潮不出声,只玩他头发。
本来一个小小的别扭,俩人都消解完了,一个玩头发一个老老实实给玩头发,都已经和好了。
然而好兄弟姜寻不知道什么毛病又给苗嘉颜打电话。
手机在兜里嗡嗡个没完,苗嘉颜只能接起来。
姜寻一声“妞儿”利索地传过来,陈潮玩头发的手立时就停了。
“怎么了寻哥?”苗嘉颜问。
“你干什么呢?”姜寻在电话里问。
“没有干什么啊,”苗嘉颜说,“有什么事儿吗?”
“我没意思,你啥时候回来?”姜寻说,“你想去新疆吗?咱俩去新疆转转?”
陈潮的手已经收了回去,苗嘉颜遗憾地看了看他,一边跟姜寻说:“我不去,你自己去吧。”
“一起去啊,我自己去有什么意思。”姜寻笑了声,说,“去新疆拍几组照片,回来卖给方姐。”
苗嘉颜没有心思和他说这些,视线一直落在陈潮身上,说:“我不去,我挂了啊?”
姜寻说:“行吧。”
苗嘉颜挂了电话,陈潮已经又转了回去,后脑勺看着溜溜圆。
第50章
姜寻一个电话把人家好容易搞起来的气氛整稀碎。
苗嘉颜无助地看着陈潮后背, 等了半天陈潮也没转回来,苗嘉颜只得又搬着小板凳,起来装模作样先去给陈广达倒了点水, 回来顺势坐在中间,坐在陈潮眼皮底下。
陈潮侧躺着一只手玩手机, 也不看他了,也不玩头发。
苗嘉颜站起来要出去, 陈潮问:“干什么去?”
“喝水,”苗嘉颜条件反射一样回头马上回答,“我忘带杯子了。”
陈潮扔了个“嗯”出来,苗嘉颜问:“喝西瓜汁吗?”
“不喝,你别整了, 麻烦。”陈潮说。
苗嘉颜点点头要走, 陈广达在那边回过头来:“我想喝。”
陈潮挑着眉看他爸:“?”
“那天我尝你的还挺好喝的, 冰凉儿,”陈广达笑嘻嘻地说, “苗儿给叔整一杯行不?”
“啊好的。”苗嘉颜忙说。
“不给他整。”陈潮说。
苗嘉颜笑笑,转身走了。
“你不是不喝吗?”苗嘉颜走了之后陈潮问他爸。
“甜滋滋儿的, 比外头的好喝。”陈广达说。
苗嘉颜在厨房切西瓜, 切成碎块扔进榨汁机里, 还从冰柜里拿了袋冰块, 扔了点进去。榨汁机嗡嗡地工作,苗嘉颜心里想着刚才陈潮摸他的头发,和陈潮说的那几句话。
其实陈潮暴躁的表相下是个温柔的人, 他从小就是。
他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爱生气, 他会纵容别人的小情绪, 也会沉默着以他的方式包容下来。在苗嘉颜有限的几次跟他陷入僵局的情境中, 都是陈潮先打破的。
潮哥还是坦荡多了,苗嘉颜心里想。
苗嘉颜端着两个杯子回去的时候,陈广达那儿已经来了人,一个三十多的男人正在跟他说话。苗嘉颜把两个杯子都放在他们俩那儿,空着手回来,跟陈潮说:“没有西瓜了。”
陈潮正坐着看本书,也没抬眼,只说:“我不管。”
刚才他自己说不要,这会儿苗嘉颜把他的送人了他又不干。苗嘉颜试着问:“要不橙汁?橙子也可甜了。”
陈潮翻了页书,淡淡地说:“不爱喝橙汁。”
苗嘉颜说话还得顾忌着那边的人,离近了陈潮小声说:“那没有西瓜了……你喝水吗?”
“人家喝甜的我就得喝水,”陈潮掀起眼皮扫他一眼,“我咋那么受气。”
他这明显逗小傻子玩儿,小傻子却不明白,无辜地问:“那怎么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