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楼不危
卫方承从密室出来后就捂着嘴,没等他走到门口黑色的血便从他的指缝间留了出来,他其实和岑非一样中了毒,只不过刚才一直在岑非面前用内力压着才没让自己把血吐出来。
他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毒,只知道它的毒性实在太霸道了,如果找不到解药的话,自己怕是活不过两个时辰,而在这两个时辰内,他一定要找到祭神散,他要让岑非活下去。
那些个正道人士此时不知道去了什么地方,卫方承提起内力,脏腑仿佛是被炭火灼伤,他强忍着疼用上轻功往药庐跑去,却不想昏死在了半路。
卫方承不会知道,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见到他的岑非了。
岑非……再也等不到他了。
……
再醒来时,这具身体便已经归宫千璧所有了。
他看着眼前的狼藉笑了笑,现在发生的一切都是按着他的计划进行着,他很满意,从此卫方承那个傻子就不必再出现了。
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身上的喜服,倒是没有把他脱下来。他从怀里掏出个青花小瓷瓶,将瓶中的药粉全部倒入了口中,接着他又去了钱先生的药庐,钱先生已经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又或者是已经死去了,宫千璧拿着蜡烛,将药庐一把火烧个干净。
他不信,这一回岑非还能活过来。
不多时,密室的门又被打开,岑非抱着被子躺在地上,他望着暗门处的那一束烛光,还有那个背着光的身影,轻轻地唤了一声,“方承?”
“岑教主好久不见啊。”宫千璧的声音中带着三分的笑意。
“方……承?”岑非的尾音轻了许多,他不确定眼前这个男人到底是谁。
宫千璧在岑非的面前蹲下身,摇着头,做出一副失望的表情来,啧了两声,“我可不是卫方承那个傻子,我是宫千璧,岑教主不记得我了吗?”
岑非哇的一声又吐出一大口泛黑的鲜血来,他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他的方承……怎么会对自己说这种话呢?
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是假扮的,他不是自己的方承!
可是他穿着方承的衣服,有着和方承一样好看的眼睛,只可惜这双眼睛里,再也不见半点往日里的温柔了。
岑非迷惑了,眼前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他的方承到底怎么样了?
“岑教主的这副表情可真叫宫某伤心啊。”宫千璧皱着眉头,学着白弱水做出了一副泫然若泣的模样,对岑非说:“我得惩罚你。”
他取下了腰间的那柄岑非在他生辰时送给的匕首,将匕首从鞘中抽出,又在地上磨了两下,又听到岑非问自己:“方承呢?”
宫千璧笑了一声,把匕首翻了个面又磨了两下,对他说:“我就是。”
“你不是。”岑非马上反驳道,他的声音低低的,语气却十分坚决。
宫千璧笑了一下,抬起手猛地将这只匕首狠狠地扎进了岑非的心脏里,而后似是觉得不过瘾,他握着那柄匕首用力地转了一下。
岑非闷哼了一声,鲜血从他的嘴角溢了出来,他似是感觉不到疼痛了,所以他没有办法从这场噩梦中庆幸,无法……从这片苦海中解脱。
眼前的一切变得了迷离,宫千璧的身上还穿着他们大婚拜堂时的那件喜服,喜服上用金色的丝线绣着双龙戏珠的纹样,在烛火下摇曳生辉,泛着点点的金光,那是他在成亲前亲自去挑选的图案。
过了好一会儿,宫千璧松了手,那把匕首却还是牢牢地插在岑非的胸口上,好多好多的血从那里涌了出来,在龙凤被上无声地蔓延。
宫千璧站起身,他低垂着眸子,望着倒在地上几乎没有了呼吸的岑非,眼神中一片冰冷,他对岑非说:“我就是卫方承,我就是他!”
岑非将弓着的身子伸展开使自己离宫千璧更近了一些,他的手指动了动,抓住宫千璧喜服的下摆,而紧接着他便颓败地松开了手,他喃喃着,“你……不是他……”
他的眼神中没有一丝的光彩。
宫千璧冷笑了一声,看着自己喜服上的血手印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岑非望着宫千璧的背影,耗尽所有的力气,问他,“方承他……什么时候回来?”
宫千璧没有回答他,脚步也没有停顿一下,直到他走到密室的门口时,突然停了下来,他没有回头,用着毫无起伏的声调对岑非说:“若你这回还能活下去,我便把你的方承还给你。”
然后他毫不留情地离开,将密室的门紧紧关死,自始至终都不曾回头。
黎明将至,珞珈花依次盛开,清风拂过大片的白色花田,珞珈花微微摇摆着身子,像是他江南遇见的那个青年。
月光下,青年捧着月色翡翠来到他的面前,将这天下至宝送给自己。
滂沱大雨中,他躺在冰冷泥泞的土地上,脑海中一幕幕全部都带着青年的身影。
辛酉年六月初三,青年穿着绣着双龙戏珠的喜服从苍茫中缓缓而来,牵起他的手,与他拜了天地,入了洞房。
他以为,他可以与青年恩恩爱爱,白头偕老。
却原来,这场苦难是不死不休。
珞珈花的香气不知怎的飘进了密室中,岑非躺在那床龙凤被上,身上穿着大红色的喜服,鲜血将他身下的被子染透,又印在了地上。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似乎盛着一个人的倒影。
只是那个人永远、永远都不会再回来了。
珞珈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经年辗转,世事多忧。
这间密室隔绝了阳光,隔绝了温暖,隔绝了这世上的离别与相逢,隔绝了这世间的恩怨与情仇。
他唯一想要抓住的救赎这一回再也不会来到他的面前。
珞珈花的香气萦绕在岑非的周围,久久不散。
时间就此不再流动。
万物皆苦。
唯你……
不在万物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