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有期 第46章

作者:烂俗桥段 标签: 甜文 HE 近代现代

  直到发间落下冰凉的触感。

  孟和玉眨眨眼,抬起头,夜空里飘扬着一点一点的白色——或许不止是白色,而是介于现实与梦幻之间的另一种色彩。

  下雪了吗?孟和玉想,可是南城从不下雪。

  他朝半空摊开掌心,碎屑般的雪末一触碰到活物的温度,就冰冰凉凉地化作一滩水。

  冬夜万籁俱寂,道路两旁的商铺皆已落下铁闸,没有一家灯火长明,只有路灯彻夜不熄。

  这不合地利的白雪,像是这晚的透明幻象,一碰就消失,化成水,与现实两相交融。

  孟和玉看得呆了,两只脚都失去了方向,再也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这由雪屑构成的重重夜霭,将他封锁其中。时间失去了量感,一秒也成一万年。

  然后钟承明出现。

  从车头下面站起来,起先也只是一道黑影,渐渐地就辨出了轮廓,而后是大致的样式,最后就是细节的眉眼。

  他从这场夜雪的深处走了出来,走到孟和玉的面前,停定,还是那低柔的声线:

  “小孟,”他说,“下雪了,开不开心?”

  孟和玉双眼里那层层水雾,终于凝成了泪,直直地滑过脸颊。

  这一整个冬天,折腾来折腾去,他内心所有的进退两难、自我撕扯,都不敌钟承明现在这一句“开不开心”。

  钟承明小心翼翼地抚去了孟和玉的泪水,解释道:“制雪机一个星期前才从德国运到,因为运作时候声音太大,我又用了几天来改装,所以今天才赶得及送给你,要你久等了。”

  “还有要道歉的是,这不是最完美的雪。制雪机的配方是我自己调的,吹出来的雪更轻,飞得更高,但融化得也更快。小孟如果想要玩雪,可不可以再给我点时间,我需要一个室内的——”

  孟和玉忽然抱住了钟承明。

  抱得很紧,用了大力气,直至两人分不清彼此身体的边界。

  雪还在下,浓烈的冬天气息,道旁树有一两根枝桠已经枯到了顶。

  “不要……”

  孟和玉还是那两个字:不要。

  但这一次,他的真实语意终于完整:“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让我更加离不开你了……”

  钟承明说他不放弃的原因,是因知道有希望。

  希望就是,当孟和玉明知钟承明每晚都在同一处候着他,他也没有想过换一条路回家。

  钟承明跟梁成弘不同,从本质到皮表都不同。梁成弘嘴里说着深情相守,不过是因为懦弱、不敢出柜,却给自己安排个长情陪伴的人设。

  钟承明看起来冷若冰霜,一张脸没有春夏秋,他的感情却永远保持在最炙热的温度,张扬而激烈,带着毫无回路的决心,一往而深。

  而孟和玉要的是后者,他跟钟承明是同一种人,义无反顾的浪漫主义者。

  或者说,他们根本就是同一个人,在生命的起点不幸分作两处不完整的个体,人间各自历练几十年,终于再相拥。

  如果连大海都能下雪。

  那爱情为什么不可以起死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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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哥你好浪漫!

第62章 要不要留下来过夜

  他们在雪里相拥良久,直至人造的雪花也一片片稠密起来,落了满头,融开,发间开始湿润。

  夜越来越深。

  终于钟承明在孟和玉耳边低语:“雪化开了,风吹来就冷,小孟先回车上坐,好不好?”

  顿了顿,又谨慎地补充问:“今天晚上我能送你回家吗?”

  孟和玉听他这一句,心里登时酸涩。

  钟承明骨子里全是傲气,有朝一日,竟也会这样小心翼翼。

  “嗯……”孟和玉藏着哽咽的声线,“可以……”

  他跟钟承明报了地址,很快车辆就驶上了夜阑人静的马路。

  算算看,这其实也只是第二次孟和玉坐钟承明的车,跟上次相隔半年。

  上次,孟和玉提着大袋小袋艰苦回家,路上偶遇钟承明。钟承明看他那狼狈模样不过眼,就说送他一程。

  那时候孟和玉担心尴尬,全程装睡,下了车也是一迭声的谢谢,两人之间客气又生疏。

  谁能料得到,只半年时间,他们的关系就已天翻地覆。自搬进天海合以来,孟和玉从没有一刻想过,钟承明会是第一个他在雪夜里抱着哭的人。

  整条宽阔的马路,只有零星二三车辆,但钟承明的车速依然放得很慢,频频被后头超过,钟承明却依旧不慌不忙。

  跟孟和玉在一起的时间,总是过一秒少一秒,钟承明无法不珍惜。

  何况是这样一场良夜过后,两人之间交融的情感已经不尽相同,先前紧绷的一条弦,已全然松弛了下来。

  孟和玉哭过以后知羞,木登登地对了窗玻璃,看路灯一盏一盏后移。

  又在钟承明面前哭得像个小孩了。

  所以钟承明总当孟和玉是小朋友,也没有错,毕竟钟承明照料过孟和玉最脆弱的模样,因此留下了深刻印象,潜意识里也总以对待孩童的态度来呵护孟和玉。

  换一个人,比如曹子鑫,就从来当孟和玉是个大人,因为他跟孟和玉是从同事演变为的朋友,最常见的就是孟和玉的独当一面。

  关系从来是互即互入的,孟和玉想如果当初他也能看见自己的问题,不去一昧地怪责钟承明,或许两人就不会闹得如此僵。

  钟承明爱他,所以想照顾他,也是理所当然,挑不出毛病。

  人这种情绪动物,很多道理非得开心时,才会想通。

  车开得再慢也终于到了目的地,钟承明将车停在孟和玉的新家楼下。

  “是这里吗?”他问。

  “嗯。”孟和玉回答。

  而后两人都没了动静,彼此沉默在车座里。

  这一处老旧的民居,路灯也格外暗淡,照得花草树木都影影绰绰。

  一道黑影从路灯底下一闪而过,不知是猫是狗。

  空气沉寂再沉淀,最后是孟和玉先说了谢谢,解了安全带,一手拉起了门柄,却发现自己打不开车门。

  他转过头来看钟承明。他正定定地坐在驾驶座里,微微低着眉眼。高挺的鼻梁拉起了他的整条侧脸线,山峦一般起伏有致。

  孟和玉又拉了一下门柄,用响声示意钟承明打开车锁。

  但钟承明还是动也不动,像入定成了雕像。

  年久失修的路灯投下暗多过光,涂抹在钟承明的落寞神情上。

  许久,孟和玉才听到钟承明开口。

  “别走。”钟承明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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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承明跟在孟和玉的身后,一阶一阶步上这幽暗窄长如蛇腔的楼梯道。

  灯还是老式的触灯,不知附着了多少人的指纹。这一幢楼实在太老了,背负着无数人的悲欢离合,沉重地竖立此处数十年有余。

  钟承明问孟和玉住得还习惯吗?

  他知晓孟和玉一直过得养尊处优,即便被家里人赶出来了,也有朋友以豪宅接济,从来没住过这种破旧的地方。

  “习惯啊,”孟和玉理解钟承明的担忧,安慰道,“这里晚上看上去是破了点,但等白天阳光照进来,还是很干净的。”

  孟和玉扭转锁扣推开了门,灯亮以后万物无所遁形,钟承明可以将这间房的所有犄角,里里外外都收进眼睑。

  很简单的布局,但五脏俱全,该有的一件不少。

  沙发上挂着一件绿色的军大衣,一把吉他竖在墙边。

  窗户开着,嵌起外头的花枝叶蔓。孟和玉习惯开窗通风,也不怕遭贼。用他的话说,是小偷不会来光顾这种地方。

  寒风大大咧咧地透过窗户吹进来,吹得帘幔鼓胀。孟和玉上前关了窗,又放了窗帘的结,一边问钟承明饿不饿。

  “冰箱里应该有速冻饺子,你要不要吃?”他问出口,停了两秒,又赶忙补充,“没过期的。”

  “不饿。”钟承明将一对皮鞋在玄关处并好,直起身。

  孟和玉就给他倒了杯水,又去调浴室的水温,调好了再给钟承明找衣服穿,忙里忙外地闲不下来。

  等两个人都安顿好了,时间已是大半夜。孟和玉站在卧室门口,一刹那又有些后悔。

  明明是他先主动问钟承明那要不要留下来过夜,现在反而是他在踌躇不前。

  卧室的门虚虚掩着,孟和玉一道呼吸深入深处,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门。

  钟承明坐在床边,穿着孟和玉另一套换洗的睡衣,明显太短了,脚踝处露了一大截肌肤。

  但这不是孟和玉关注的地方。

  他的注意力在钟承明的怀里。钟承明正抱着一个枕头,孟和玉的枕头,整张脸埋进,像是在闻嗅。

  孟和玉犹豫着轻脚走近,一声“钟承明”喊得气多声少,尾音上扬,是疑问语调。

  钟承明抬起头,被抓包的慌乱只出现了零点零一秒——或者根本就没出现过,总之在孟和玉看去,钟承明的神色一直是往日的泰然自若。

  他平静地将枕头放下,用陈述语气问:“洗完了?”

  “嗯,洗完了……”孟和玉在床边坐下,目光还在枕头跟钟承明之间徘徊,“你刚刚……”

  换做别人或许多少会尴尬,毕竟一件痴迷的事被撞破,总令人无地自容。

  但钟承明只是朝孟和玉笑:“你很好闻,我说过吗?”

  孟和玉一愣,第一反应是抓起自己的领口,覆住口鼻深深一嗅:“没有啊!”

  怎料钟承明忽然侧身过来,贴住孟和玉的脖颈,深吸一口。

  “没有吗?”他放慢语速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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