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情人 第47章

作者:桃白白 标签: 近代现代

  「你舒服的方式就是用手去摸开水壶?」舒岩皱起眉头,「我们品酒可不干这样危险的事儿。」

  安远听这话觉得既好笑又甜蜜,他用水细细地烫着杯子,然后缓缓地说:「舒岩,你最近有什么心事吗?」

  「我?没有啊……」舒岩偏着头有点疑惑地看着安远,「你突然这么问,是发生了什么吗?是不是我看起来状态很差?」

  「不是……」安远泡的是菊花生普,小小的茶壶内,一朵菊花置于普洱之中,「是宋知非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无意中说起的……他说你们最近见过面……说你看起来好像心情不是太好,问我知不知道这个事情。我只能老实回答他说,我不知道。」

  舒岩听了这话没有做声。他只是抱着一个靠垫呆呆地坐在那里。

  阁楼的窗户并没有关牢,引得夏日里珍贵的风吹进来,这风撩起了他额前的发丝,露出光洁的额头,这让此时的舒岩看起来落寞而无辜。

  安远将泡好的茶倒入公道杯然后又从公道杯里分出了两杯,他拿了其中一杯递给舒岩,然后端起自己的茶杯,却不下口。

  安远对着茶杯轻轻地叹了口气,他说:

  「宝贝,我是不是让你没有安全感?」

  称呼的切换让这本来就逼仄的空间一下子更热了起来,舒岩低下头小声说:「别这样叫我……」

  「不喜欢?」安远笑着问。

  舒岩尴尬地摆手:「现在是白天啊……」说完这话,舒岩更觉得不妥,虽然两个人在电话里什么都干过,甚至在宿舍都坦然相见,但是白日里的情话听起来总是太羞耻,舒岩还不习惯。

  「那……舒岩,我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曾经,是,曾经喜欢过的那个人是宋知非?」安远与舒岩相隔一个茶桌,面对面。

  舒岩低下头,不看安远的眼睛,曾经猜想过千百次的事情被当事人亲口说出来,这滋味还是让人难过。舒岩以前觉得把重要的事情都做最坏的结果来预想,那么真的迎来结果的那天就会坦然一些,至少有一点心理准备。

  可是时到今日舒岩才知道自己幼稚得可笑,最坏的结果永远让人有最坏的心情,即使这人已经属于自己,也许只是暂时属于自己,或者,可能属于自己,都不能抵消真相带来的冲击。

  虽然早猜到,虽然早劝过自己,可是还是,挺疼的。

  舒岩其实有在深夜偷偷想过,如果是宋知非的话,的确值得别人想他十年。

  他那样优秀,而自己如此平凡,好像无论怎么比较,自己都没有一点胜算。

  他甚至有一点理解安远。

  在迷茫的无助的孤单的青春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在自己身边,给与自己关怀,即使只是无意的施舍,也会让人念念不忘吧。

  舒岩摇着头,他说:「你没有和我说过,宋知非,他真的挺好的,换做是我,我……」

  舒岩有点说不下去,他不知道怎么去表现出自己的得体,大度,他想换做是他,他可能也不会喜欢宋知非,因为他无法去想像自己喜欢别人,至少现在不能,因为他只喜欢过安远,无法去想像一个和安远不一样的人。

  「可以,不要换做是你吗?」安远说,「我知道宋知非很好,他比我好得多,但是我喜欢你,舒岩,我真的喜欢你,你可以不要喜欢别人吗?我也会竭尽所能不让你去喜欢别人的,可以吗?」

  舒岩有点反应不过来,他呆呆地说了一句:「我没有喜欢他啊……」

  安远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他说:「我也没有喜欢他。」

  安远不知道怎样才能给舒岩更多的安全感。

  他清楚地知道舒岩喜欢自己,特别喜欢的那种,也知道舒岩在隐藏自己的不安来小心翼翼地包容自己,安远对此感激,但是并不愉快。

  安远虽然知道自己内心深处自私懦弱,他也很痛恨这些缺点,可这也并不是他的全部。他还是渴望能去完全地爱一个人的,他想成为这个人的全部,他想自己可以给爱人依靠,为爱人遮风挡雨。

  可是舒岩太在乎自己的感受了,他永远都在用心呵护着这段感情,而自己只能被动地接受,想给予,却不知道从何入手。

  为此安远曾经去找过一次林立,这个人在安远眼里堪称生活中的智者。

  林立认真倾听了安远的故事,之前安远就和他讲过一些,没想到不过月余这故事已经进化得如此完整。

  林立说恭喜你啊,守得云开见月明。

  安远叹口气,他说我就是后悔当初没有真的去守住他,以至于现在见到他,心里不免有些情怯。

  林立倒是笑得从容,他说你们啊就是想太多。爱情啊,多简单的事儿,你爱我,我也爱你,不就得了。现在他爱不爱你?你爱不爱他?

  安远觉得林立的话说得蹊跷,他大概是了解林立这个人的,他对感情其实十分约束,也看得透彻,这么多年来,圈子再乱,没见他乱过,人心再浮躁,也没见他浮躁过。林立曾放话说要选个门当户对的,周围的人恶言恶语,嘲林立架子端得足,挑人挑得厉害,不过就是个暴发户,不知道自己的斤两,不要爱情光想着钱财。

  这些人自己没有爱情,所以也见不得别人有,自己没清高,所以也见不得别人清高。

  安远知道林立不是他们说的那种人,但是也知道林立不是那种为了爱情就奋不顾身的那挂。

  林立不等安远回答就慢悠悠地开口说:「你们现在爱情有了,可是这爱情,太空,像空中楼阁,没有支撑。你们认识的方式太特殊,情话说了千百遍,却都是对着空气,现实中虽然接触不少,但是不过是彼此试探。安远,你们现在需要的不是恋爱,而是谈恋爱。谈,不是拿嘴说,是行动。」

  「你们看过几次电影?吃过几次饭?有没有把你喜欢的东西告诉过他,有没有把他喜欢的东西送给过他?他了不了解你的生活?你知不知道他的烦恼?就算你们不想以后,也总要活在当下吧?安远,把舒岩当做是一个活生生的,你所爱的人去对待!我知道你们俩走心,可是走肾也是必要的啊,劳驾问一句,你们有过几次性生活?」

  安远被问得心虚,只能闷不吭声。

  「你说舒岩缺乏安全感,你不知道怎么给,我问问你,你是真的不知道舒岩在担心什么吗?我搞不懂为什么你要逃避,是觉得去承认一场十年的暗恋是很丢人的事情吗?去明确地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是很艰难的事情吗?去坦然地和他说我喜欢过的人就是我们共同的朋友是很恐怖的事情吗?安远你在怕什么?」

  安远怕承认自己,安远也怕否定自己。

  但安远更怕舒岩委屈,他已经让舒岩委屈很久了。

  所以承认这些已经存在的,完全过去的事实,会不会让舒岩更踏实一些呢?

  安远想让舒岩知道,在舒岩面前,他没有什么感情是不能言说的伤,因为舒岩是安远的良药,并且没有苦口,只有甜腻。

  绕过茶桌,安远走到舒岩身边靠着他坐下。舒岩把头埋进抱枕里,露出白皙的脖颈,安远伸出手指,细细地摩擦着那里的皮肤,指尖下的皮肤热得发烫,红色由一个点扩散到一整片裸露在外的皮肤。

  舒岩哑着声音说:「别摸了,痒。」

  安远没有停下,他一边用指腹抚摸变得嫣红的皮肤一边问:「哪里痒?是这里……还是这里……」

  指尖传来的电流让舒岩战栗,他终于抬起埋在抱枕里的头。额前的发丝被压得凌乱,眼角泛红,舒岩垂着眼角紧紧抿着双唇,一副要哭的样子。

  安远的手指移到舒岩的眼睛,他轻轻地抚摸着眼角,然后再移到眉间,他想抚平舒岩的愁绪。

  舒岩闭上眼,感受着皮肤接触带来的温度。

  嘴唇代替了手指,安远面对面把舒岩环在怀里,他亲吻着舒岩的额头,鼻尖,嘴唇。

  安远轻轻地碰触着舒岩的唇,只是一下,就离开。

  舒岩疑惑地睁开眼,看着安远正在注视着自己,他习惯性地想别过头去,却被安远紧紧地搂在怀里,舒岩的下巴枕着安远的肩膀,胸骨被勒得生疼,他想喊安远轻点,还没开口,就听见安远沉声说:

  「宝贝,对不起,之前的日子,让你委屈了。」

  这声音就像是舒岩第一次接通那个未知的电话时听到的一样,低沉,性感,现在又多了成熟。

  这些个日日夜夜所承载过的怨恨,愤怒,不安和嫉妒,都在此刻,随着风,吹散在六月的晴空里了。

  这个下午在小小的阁楼上,安远和舒岩断断续续地接吻。

  终于找到了最合适的状态,可以饮茶,可以闲聊,可以相互依偎,有时候只是眼神接触,就忍不住吻在一起。

  如果不是纪观云上来,安远会以为可以永远这样下去。

  舒岩见到纪观云还是挺不好意思的,毕竟这是别人的地方,不是自己的那个小小的宿舍,也不是安远的家。

  想起这个,舒岩还没有去过安远的家,那个他想像过很多次的地方。

  舒岩知道安远有一个有着长毛的地毯,一个小小的酒柜,还知道安远经常在阳台喝酒发呆和他打电话。

  而现在这个人就靠在自己身边,舒岩很满足。

  但是纪观云显然不是很满意,他点着自己手上的表说,安先生,知道现在几点了吗?你是不是准备请我吃晚饭?

  安远点点头说好啊,一起去。

  纪观云一声冷笑,他说你不怕我当电灯泡我还怕你们当电灯泡呢,麻溜给我腾地方,我晚上要在这里给学生补课。

  纪观云对着舒岩态度倒是温和:「对不住了舒岩,那个,我名字没叫错吧,我应该没叫错,有一天安远喝多了摸到我这里耍酒疯,喊了一晚上你名字,我想我应该不会记错,当然如果你不是舒岩的话……嗯……这种禽兽你还是赶紧和他分手吧。」

  安远在一边不屑地啧了一声,他说和学生搞在一起的人还好意思说别人禽兽?你就是真正的衣冠禽兽。

  纪观云笑得坦然:「我是禽兽啊,怎么了?怎么着?大学教师还不能谈恋爱了?学生也老大不小了,我们就愿意搞啊搞啊你管得着吗?快点给我离开,我家那个脸皮薄,见到你们他不好意思。」

  舒岩站在一边想:我脸皮也不厚啊……

  安远又和纪观云扯了几句才拉起舒岩离开,走之前安远去了厕所,纪观云笑着和舒岩道歉,这次真的是招待不周了,下次一定自己做东请他和安远吃饭,说起来都是因为之前和小男友发生了一点矛盾,正在气头上,安远就撞了过来,不过今天晚上辅导过后应该就没事了。

  舒岩说那你好好辅导辅导。

  纪观云笑得开心,他说好的好的,我一定全身心投入的辅导。

  安远出来的时候就看见舒岩和纪观云聊得热络,他觉得头开始有点疼。拉着舒岩出了茶社,外面已经是晚霞漫天。

  安远说带舒岩去附近吃饭,舒岩却说想去安远的店里看看,自从许平川离开以后,舒岩还一直没有时间再去,居然还有一点想念那里。

  进门的时候发现吧台换了工作人员,舒岩说那个长得很帅的小哥呢?

  安远听着不大高兴,他说你说的是涂泽吧?他回公司上班去了,本来他来这边也是帮忙过渡一下而已,他主业还是设计。那个……涂泽真的很帅吗?

  帅啊。舒岩回答得干脆,这种肉眼可见的事实无须恭维。

  哦,你喜欢他那样的啊。安远皱着眉说。

  舒岩眼睛亮亮地看着安远,他说:「瞎说,我喜欢你那样的。」

  这答案让安远止不住上扬的嘴角,他恨不得马上叫来所有员工,当众宣布这个站在自己身旁笑起来眼睛里有星空的人是你们的老板娘。

  晚餐的时间眨眼就过去了,舒岩第二天一早还要去工作,安远只能开车把舒岩送回宿舍。到了社区门口,安远舍不得舒岩走,于是两人又在车上腻歪了起来,舒岩被亲得脸红心跳,但是他还没有车震的心理准备。他摇着头说:「不要了,今天不要了,我明天还要起得很早搭地铁去上班,我也不用你送的,赶上高峰堵车,你还没地铁快。」

  安远只好松开对舒岩的钳制,他的气息有些不稳,衣服也有点凌乱,他说:「舒岩,咱们一起住吧。」

  安远说完后就觉得自己冲动了,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太短,现在就同居的话舒岩会不会觉得进展太快?

  舒岩果然没有回答,他安静地坐在副驾驶,表情有点不知所措。

  安远最看不得舒岩这个样子,以前隔着电话并不知道这人纠结犹豫的表情会让人看着如此心疼到恨不得替他承担了全世界。

  「宝贝,你考虑一下,我不急,同不同意都可以的。别为这个有压力。」安远凑过去吻了吻舒岩的嘴角,「你周日晚上的酒会是吗?我送你过去。」

  舒岩这才有了反应,他摇头说:「太麻烦了,我自己过去就好。」

  「宝贝,乖一点,我是你男朋友,快给我一些表现的机会。」安远宠溺地笑着,他伸手揉着舒岩的头发,「就这样说定了,好不好?」

  舒岩的脸又开始红,他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时候才能适应这样的安远,每次听安远用低沉的声音说着情话,他在心动的同时也感到有一丝羞耻。舒岩终于还是点点了头,他把酒会的时间地点都告诉了安远,并且约定好就在宿舍等他来。

  安远坐在驾驶座上看着舒岩打开车门离去,他并没有马上开走,而是摸出一根烟点上。他头靠在椅背上,闭上眼抽着烟,回忆这些日子发生的一幕一幕。

  烟才抽了几口,敲车窗的声音让安远惊醒,他放下自己这边的车窗,看见舒岩弯着腰气喘吁吁地站在车门外。

  舒岩的脸红扑扑的,发丝凌乱,他大口喘着气说:「安远,我考虑好了,我们一起住吧。」

  安远吃惊地看着舒岩,显然这人是走了很远又跑回来的。

  手指还夹着烟,安远有千言万语想和眼前这人说,虽然他已经说过太多的情话,可是不够,怎么都不够。

  烟还在烧,安远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就被舒岩突然伸进来的胳膊揽住了脖子,舒岩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带,安远的头微微超过车窗,舒岩的唇一下就堵了上去,气势汹汹。

  安远忘记了一切动作,没有挣扎,没有反攻,他甚至没有闭上眼睛,他能看见舒岩颤抖的睫毛和额头上的汗珠。

  舒岩轻咬了一下安远的下嘴唇,然后果断分开。

  天已经黑了,路灯亮了起来,舒岩站在昏黄的灯光下满眼温柔,他向着安远挥挥手,一转身,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