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月亮 第6章

作者:似川 标签: 近代现代

  “小彬能不能告诉哥哥怎么回事呀?怎么哭得这么伤心?”池越半蹲在小彬面前,平视着他问。

  小彬的脸颊上满是纵横的泪水,泪眼婆娑地看了池越一眼,一声不吭的,池越用拇指揩掉他眼角的泪水,笑得很温柔:“好了好了哥哥不问了,先别哭了,再哭眼睛该疼了。”

  池越其实从没哄过小孩儿,他是独生子女,从小被哄着长大的,但他身上就是有种温温和和的气质,不管是做弟弟还是做哥哥都很讨人喜欢。小彬原本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抽抽着脸都憋红了,听池越这么温声细语地劝着,情绪还真慢慢平复了下来。

  “呜呜,”小彬拽着池越的衣服就不撒手了,撒娇似的跟池越说,“哥哥,我不想学音乐。”

  这时候小彬的情绪已经基本上冷静下来了,虽然还抽泣着,但已经不再像之前那样大声哭喊了,女人一直站在旁边,见状也马上半蹲下来,帮小彬把眼泪和鼻涕都擦掉,池越很温柔地掐了下小彬的脸蛋,问他:“为什么不想学?”

  小彬耷拉着眼睛,挺委屈的模样:“我就是不想,不喜欢。”

  这个年纪的小孩儿看起来不大,但已经有了自己的思想,强求不得,小彬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的,池越是真的心软了,小彬抽泣着不愿意屈服的模样让他一下子就想到江渐冬了。

  “阿姨……”池越转头看着小彬的妈妈,犹豫着劝说道,“阿姨您别看小孩子这么小,他也有自己的想法的,不能太强求了。”

  女人倒是还算理智,闻言叹了一口气说:“我也不知道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我就是想让他多个好,没想到强迫他。”

  说到这里的时候她又情绪有些激动了,转头问小彬:“你说妈妈强迫你了吗?妈妈这不也是在询问你的意见吗?”

  “阿姨您别这么说,”池越赶忙接话道,“小朋友还小呢,有时候只是不会表达自己的情绪,您别凶他。”

  池越的语气温温和和的,女人原本烦躁的情绪也慢慢平静下来。池越和她在门口聊了一会儿,全程都是温柔的状态,到最后女人反倒是不好意思了,问池越说:“你是这里的学生吗?给你添麻烦了吧?”

  “我也就是来等人的,这都没什么。”池越连忙摆摆手,又偏头看了小彬一眼说:“只要小朋友别再哭就好了。”

  小彬确实已经没再哭了,女人跟他解释之后他就不哭了,在妈妈怀里很乖的被抱着。

  女人抱着他的时候很温柔,低声的哄劝着,说自己不会强迫他,说会尊重他的意见,池越在旁边看着,也觉得挺开心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是独立的个体,再小的孩子也是一样,家长能给予的东西始终有限,不能也不应该替他们决定一切。

  高兴之余他的心里又有点酸酸的,或许是女人的动作神情都太温柔了,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宋如芸来。

  小彬可以遵从自己喜好决定了,那江渐冬呢?他就只能这么一直扛下去吗?

  因为这个小小的插曲,池越原本愉快的心情有了那么一点点的波澜,好在没过多久江渐冬就下课了,之后就是两人独处的时间。

  俩人在辅导班呆了很久,池越听江渐冬弹了很久的钢琴,边弹边唱。

  江渐冬的声音低沉又温柔,是燥热的夏日里悠悠然飘过的风,无色无形,又把池越心底那一点小小的毛刺抚平。

  江渐冬的歌声听一次就忘不掉了。

  这是池越这个暑假回来之后第一次听江渐冬唱歌,只一晚上是远远不够的,时间一晃到该回去的时候,池越问江渐冬:“哥哥,我明天还能来吗?”

  江渐冬正在擦钢琴,有些诧异地挑了下眉:“嗯?”

  “真的哥哥,”池越也过去一起帮他擦,动作还挺麻利,“我明天还想来,我喜欢听你练琴。”

  江渐冬忙着收拾东西,没有立刻回答。

  收拾完东西之后俩人就往公交车站走,这一路挺远的,江渐冬回去的时间也晚,只能赶最后一班公交车。

  末班车公交没什么人,但车上的每一个行人身上都写满了疲惫,坐在后排的座椅上,江渐冬偏头看向窗外的风景:“坐一小时公交挺累的,你也不用来这么勤。”

  “可是我想去,”池越很认真地眨了眨眼睛,说:“我真的很喜欢听你唱歌,我不怕辛苦。”

  燥热的夏夜,疲惫的末班车上,池越的眼睛依然是亮晶晶的。

  江渐冬的歌声是真的有魔力的,让池越哪怕翻山越岭也想要去听,第二天下午池越如约来到培训班,突然发现小彬竟然也在江渐冬的班上。

  正赶上下课时间,小彬蹦蹦跳跳地和几个小伙伴从教室里出来,妈妈上前接应住他,池越愣了一下,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小彬的妈妈转头看到池越,笑着跟他打了个招呼。

  “这不是昨天的哥哥吗?”妈妈抱起小彬走到池越的面前,“来跟哥哥打个招呼。”

  昨天的小彬是哭唧唧的,眼睛鼻子都泛着红,今天的他却是开开心心的,脆生生的跟池越打招呼:“哥哥好!”

  池越更懵了,昨天小彬明明哭得那么伤心:“诶,这不是小彬吗?你怎么又……”

  池越都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了,女人怕他想多了,赶忙跟他解释说:“不是不是,你别误会,小彬昨天听到了老师弹琴,就想来试听一节,我没有强迫他。”

  小彬小鸡啄米一般点头,眼睛亮晶晶地说:“江哥哥唱歌弹琴都好好听啊!我也想这样!”

  女人问小彬:“试听一节之后感觉怎么样?想学吗?”

  “想!”小彬仰着脑袋大声说,“江哥哥讲得特别好!我想上他的课!”

  没想到事情会有这样的发展,池越简直哭笑不得,下课之后培训班老板过来询问情况,小彬妈妈很爽快地交了钱。

  小彬和妈妈欢欢喜喜地走了,池越还有点不敢相信,看着他们的背影嘟囔着:“这就……真报名了啊?”

  ……小朋友你还记得你之前有多宁死不从吗?

第8章

  作者有话说:不知不觉三万字啦,明天周四休息一天,周五更新哦!

  江渐冬的音乐确实很有魅力,他现在还在上高中,不算是专业的,但小朋友就是喜欢上他的课,很多人都是冲着他报的名。

  又来一个小朋友冲着江渐冬报的名,老板明显很高兴,笑呵呵地说要请江渐冬和池越俩人吃饭,他们实在拗不过,也只能跟着去了。

  收拾好东西去吃饭的路上老板笑呵呵的:“咱们渐冬就是厉害,你可是咱们辅导班的宝贝,被我挖到宝了!”

  池越走在旁边,微笑着听老板说话,别人夸江渐冬他也与有荣焉,仨人一起走到一楼大门口,迎面撞上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江渐冬的脸色微微一变。

  宋如芸的眉心拧得紧紧的,大步流星地走到三人面前。

  “妈。”江渐冬低低地叫了声。

  当初江渐冬告诉池越他还在打工的时候池越就担心过会不会被宋茹云发现,那时候的江渐冬只笑了下,说:“瞒不住的。”

  确实瞒不住,世界上没有密封的墙。宋如芸想要找到江渐冬在做什么那可太容易了,小镇子就这么大,谁在哪里做什么,稍微有心点儿就能知道。

  彼时他们都想的是走一步算一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吧,但他们谁都没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来势汹汹。

  这是池越第一次见到这样状态的宋如芸。

  宋如芸一头干练的短发,瘦瘦高高的给人一种强势的感觉,但在日常生活中她也总是笑着的,至少池越看到的是这样。

  以往池越陪爷爷奶奶遛弯时偶尔会碰到她出门买菜,她喜欢拎一个碎花布的购物袋,看到池越和爷爷奶奶的时候都会笑着和他们打招呼,而现在,宋如芸一脸凝重地冲到江渐冬面前,眉心拧成了“川”字,嘴角绷着,所有的笑脸都消失不见。

  “宋阿姨……”

  池越犹豫着叫了声,还没来得及多说话,宋如芸已经站在了江渐冬面前。

  “你在这儿干什么?!”宋如芸全然没有理会池越,直直地盯着江渐冬,眼睛里似乎有怒火在燃烧着,“不是答应我不学音乐了吗?你来这里干什么?!!”

  傍晚五点,培训班大厅里零零星星有几个人,刚上完课,学生家长带着孩子还没走完,还有前台负责接待的小妹妹也在。陡然响起的争吵声吸引了旁人的目光,宋如芸丝毫不惧这些,叫了声江渐冬的名字,声音更大了些:“你说话啊,你在这里干什么?!”

  积怨明显已经很久了,宋如芸的情绪显然是失控了,老板最先反应过来,拽着宋如芸的受劝她:“姐,咱们冷静一点,去旁边的空教室聊,行吗?”

  毕竟这里是大厅,还有不少学生和家长在,老板顾忌着旁人,想要尽量和平解决,宋如芸却根本不吃这套,她狠狠地甩开了老板的手,冷哼着,把前台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摔在地上。

  “闭嘴!”宋如芸瞪着眼睛说,“我教育我儿子,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外人插嘴!”

  桌上的东西哗啦啦掉了一地,本子,笔,乱七八糟的东西砸在地上发出噼啪的声响,放在桌子上的电话因为有线的拉扯没落在地上,晃晃悠悠地挂在桌边,摇摇欲坠。

  周围的人都这一幕惊呆了,池越最先反应过来,跟前台姐姐使眼色,俩人一起朝着周围围观的学生和家长走去。

  “这怎么回事儿啊?”一家长牵着家里小朋友的手,目光一直往那边瞥去,“那边儿什么情况?怎么吵吵闹闹的?”

  池越半推着他们往门口走,陪着笑解释:“没事儿没事儿,就是一点点私事,很快就解决了。”

  “这到底是是怎么回事得给我们讲清楚啊,不然谁放心在你们这里上课啊!”家长最关心的其实还是自家孩子能不能上课的问题,这家的小孩儿是江渐冬带的,家长很直白地问,“小江老师到底是什么情况?我们家孩子的安全能保障吗?”

  “阿姨您放心,”池越当然知道她的担心,也只能很真诚地跟她解释说,“这件事真的是意外情况,过后我们一定会给家长们一个交代的。”

  池越是那种很乖的长相,圆眼睛长睫毛,他说话时喜欢看着人的眼睛,诚恳,认真,天生就有种让人信任的气质。他一个个跑过去跟家长和孩子们解释,再加上还有前台的姐姐帮忙,总算是把学生和家长们暂时劝走了。

  但池越的一颗心仍然是悬着的,宋如芸还在气头上,刚才池越劝家长离开的时候池越听到她还在喋喋不休地数落江渐冬,尖酸又刻薄,很不留情的语气。

  池越和前台姐姐一起把辅导班的大门锁上,卷帘拉上,再回来的时候江渐冬的脸上多了两个清晰的掌印,红通通的印子在脸颊上很清晰,周围的皮肤明显已经肿了起来。

  江渐冬的眼睑微垂,看不出什么情绪,池越的心里一阵阵发酸,快步朝那边走去。

  “我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现在这样对得起我吗?”宋如芸的怒火还没发泄完,从旁边抄起一个扫把狠狠地往江渐冬身上抽,池越连忙上去挡了一下,于是扫把就狠狠地抽在了池越的背上。

  一阵钻心的痛袭来,宋如芸明显是使了大力气,池越踉跄着往后退了一步,但还是挡在江渐冬的面前,手臂下意识地张开。

  “宋阿姨你冷静一点!”池越喊道。

  “阿越你到一边去,这里没你什么事。”眼看到池越被打宋如芸的表情变了一下,但她依旧手臂高举着,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阿姨今天必须好好给他一个教训,让他彻底死了这条心,不然他就走到歪路上去了!”

  “可学音乐就一定是歪路吗?”池越着急地问,“渐冬哥哥的天赋和爱好都在这里,您为什么就不能让他试一试呢?”

  如此问题不只一个人问过,教过江渐冬的很多老师都问过,他们是真的觉得有天赋的,江渐冬本人也不止一次地问过,想要和宋如芸聊一聊,但无论多少人怎么劝,宋如芸给出的答案都只有一个:不允许。

  池越的背上火辣辣的疼,这还是宋如芸看到他来挡之后收了力的效果,老板和前台姐姐一起手忙脚乱地把宋如芸手里的扫把棍儿夺下来,宋如芸碰不到江渐冬了,似乎也冷静了那么一点,她大口地喘着气,偏着眼睨着江渐冬。

  “我的态度已经很清楚了,我再跟你说一遍,”宋如芸吸了口气说,“要是你非得学什么音乐就不要再回来了,我宁可没你这个儿子。”

  宋如芸说完转身就走了,大步流星,她狠狠地甩开老板和前台姐姐的手,没再看江渐冬一眼。

  大厅一地全是狼藉,江渐冬站在原地沉默一会儿,蹲下身把宋如芸弄到地下的东西一一捡起,又一件件重新归位。

  本子、笔、桌上的各种用具,江渐冬的脸上的掌印依旧清晰,动作却依旧有条不紊,老板没想到他会这么冷静,都有点不知道干什么了,愣了两秒之后才过去阻止他:“噢,我来我来,你今天早点回去吧,回去看看医生什么的。”

  “我先把这里收拾好。”江渐冬的语气依旧淡淡的,用最快的速度把东西都收拾好了,还从老板手里拿过扫把,把地也扫了一遍。

  “今天给您添麻烦了,”做完一切之后江渐冬弯腰跟老板道歉,“损坏的东西您列个单子给我,我照价赔偿给您,学生那边我也会去解释,这是我的私事,和培训班没有关系。”

  “先别说这些了,”老板扶着他的肩膀把他扶起来,拧着眉头说,“赶紧去医院看看吧,你看你的脸都肿了。”

  江渐冬微微颔首,临走时还不忘跟老板道歉。

  江渐冬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超出常态的冷静,冷静到不可思议。

  从培训班出来之后俩人去了附近的诊所,宋如芸的一棍子夯在了池越的背上,池越知道她使了多大的力气,坐在诊室里他一脸紧张地盯着医生给江渐冬检查,小心翼翼地都不敢碰江渐冬的脸:“……疼吗?”

  江渐冬很淡然地摇摇头:“不疼。”

  他反倒是还惦记着池越:“你后背有事吗?”

  池越的后背没什么事,只有那一下,而且宋如芸看到是池越后收了力气,事后很快就不怎么疼了,但当时那种钻心的痛意还是刻骨铭心。

  “小伙子还挺能忍痛的,”旁边的医生随口说了一句,“之前被扇巴掌的过来哪个都要死要活的,更别说这么多皮外伤了。”

  江渐冬没说话,神情依然淡定,池越偏头看了他一眼,嘟囔了一句:“……骗子。”

  江渐冬被扫把抽的那几下是实打实的,更不要说被扇巴掌了,除了生理上的痛之外还有心理上的憋屈,哪一样都不好受。

  被自己的母亲用那样一种近乎惨烈的方式当众诓掌、拿扫把抽,池越不敢想象江渐冬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心情,光是亲眼目睹这一幕池越就觉得够难受了,心里闷闷的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