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仲丘
之前编剧丛雯夸林岩演苗煦演得自然,但事实上他一直很抽离,没办法将自己代入苗煦,走到现在要杀青,全靠着韩霁带他,有一半的表演是他自己的反应。
这场戏,林岩一直不能入戏,他打心里觉得苗煦离开贺成是一件好事,借着对方结婚看清楚对方的真面目,然后重新回到以往的生活,这是苗煦最好的选择。
但是苗煦却因为受不了贺成的背叛,走了一步很差的棋。
他觉得这愚蠢极了。
过了有一会儿,林岩似乎还是不能进入状态。
“如果结婚的是我呢,你打算怎么做?”韩霁的声音响起,他低头翻阅着剧本,并没有看林岩,声音也不大,只有对面的林岩可以听到。
别人看见只会以为两人在说戏。
林岩愣了一下,随即轻嗤了一声,说:“找媒体曝光你。”
韩霁手上一顿,微微失笑:“……所以你为什么会觉得苗煦蠢?”
林岩顿了一下,随即缓缓摇头,他看向手中的剧本,发梢遮住他黑亮的眼,说:“我以前想过你结婚的事情,我想我会搬得离得你远一些,可能换个城市,可能去国外生活,找个没有你痕迹的地方,偶尔节日的时候可能会像老友一般与你互相问候,时间再久一点,可能连问候都不会有了。”
韩霁脸上的笑容消失,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漆黑深邃的双眸直直地看着对方,眼底闪过一些让人看不懂的晦暗情绪,待林岩抬眼看他的时候,他并没有和林岩对视,而是重新看向剧本。
他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问道:“如果反过来,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吗?”
嗯?林岩看着对面的青年,阳光透过树枝的缝隙落下来,化作光点洒落在肩头,青年低头拿着剧本,如玉般温润优雅,斯文的模样,有种谪仙般的气质。
只是说出来的话,让林岩想把眼前的人劈了。
韩霁漫然说道:“我会建个房子把你关起来,然后……不给你衣服穿。”
林岩:“……”
神特么的不给衣服,一本正经地耍流氓,明明原来韩霁不是这样的,他要早知道韩霁是这样,当初他大概是不敢往他跟前凑。
喝醉的韩霁可能就是暴露出他某些压抑的本性。
林岩耳根有些发热,但是……好像也并不讨厌。
韩霁接着说道:“苗煦只是吓唬贺成,他并没有真的想要伤害贺成,人都是有阴暗面的,有的人会放大自己的某种特质,只要把自己的某个想法变大,人可能就会变得偏激。”
他说:“你试着理解一下他,不是所有人都选择用理智做事的,或许他不是不想克制,而是没那个能力,无论生活和感情他都已经离不开贺成,赌场上付出太多,就会不甘心空手离场。”
上一世他们都压抑自己,得到了一些,却又失去了更多。
如果回到过去,他会问林岩,为什么一直不肯表明心迹?甚至连死都不愿意改变决心,他到现在也没能完全弄懂上一世林岩的心思。
韩霁自己也是如此,看上去活得还算成功,生活平顺,事业一直都是稳步上升,但心口总像是有一块没有填满,他那些理智的隐忍除了良好的形象,并不能带给他任何精神上的慰藉。
林岩看着他,比了个大拇指,说道:“厉害啊,感觉你讲戏比言导通透,言华章只会让我自己想,可我这个大脑是单核的,这几天用来猜你都超载了,哪还有那个脑子猜别人。”
韩霁愣了一下,随即微微失笑,他眨了一下眼,眼中尽是愉悦之色。
林岩见韩霁笑,嘴角微微舒展,也抿着唇笑了起来。
韩建彬和言华章正在小楼聊天,他坐在窗口的位置,目光扫过楼下,就看到这样一幕和谐的景象。
阳光细碎地洒下,穿着纯白衬衣的少年,嘴角牵着明快柔和的笑意,一双明亮的眸子专注地看着对面的人,偏着头,颈间露出一小段白皙的皮肤,清风带起他额间的几缕碎发,美好到让人心生拥抱。
但有人却碍于人来人往的人群,不得满足。
韩霁扶着镜框,神色淡淡的,看着林岩,突然说了一句:“韩建彬今晚会走。”
林岩反应了一下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呼吸迟滞几秒,他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然后目光淡定地看回手中的剧本,手指轻轻蜷起来,颈间那段雪白的皮肤慢慢变得粉红。
空气无端暧昧起来。
林岩翻了一页剧本,慢条斯理地道:“你猜,我今晚洗完澡会不会忘记穿内裤……”
第35章
林岩在反击,骨子里他就不是任人“欺负”的那一个,哪怕羞得脖子都红了,嘴上也不能输。
唯一不完美的是,他想让自己看起来云淡风轻,坦荡清明,有像韩霁一样四两拨千斤的稳固气韵,但是表述完后,那绷得紧紧的,不由自主收缩的肢体还是出卖了他。
尤其是面对韩霁灼热的视线,林岩浓密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轻颤,蝶翼般扇动,仿佛闪着迷醉的光芒。
韩霁很长一段时间无法移开目光,甚至情不自禁地向前挪动了一步,周围是片场工作人员聊天和四处走动的声音。
来来往往,时不时有人的目光会投向这里。
韩霁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压下旖旎缱绻的心思。
最后,他无奈地用手撑着额头,笑了起来:“你赢了。”
林岩嘴角微微翘起,偷瞄了韩霁一眼,然后咳了一声,正色道:“对戏,赶紧赶紧,我一会儿不想让导演骂。”
韩霁点头:“再试一遍。”声音不由自主地温柔了很多。
林岩深吸口气,垂下双睫,酝酿了一下情绪,过了一会儿,再抬起头时,脸上带上一丝悲色。
“你和她结婚,那我算什么?”林岩嘴唇有点颤抖,他上前一步,深深地呼了口气,说,“你一直都在骗我,你说你们分手了,结果你背地里还和她搞在一起,你还要和她结婚,我就像一个傻子让你耍得团团转。”说到后面他已经声音哽咽,眼中泛起泪意,“你到底有没有尊重过我?”
韩霁微笑着点头,对林岩的表现,表示肯定。
下一秒,他脸色冷了下来,看起来有些心烦意乱,像是要发火,但最后缓了情绪,说道:“我就算不结婚,两个男人难道可以在一起?你知道就算结婚也不会影响我们的关系,我会对你更好,你不是看中林翔的那款车子吗?我已经下单了,下个月就能提车。”
“你在说什么?”苗煦不敢相信贺成能说出这种话,他后退两步,撑着微红的眼圈,“你就是这么定义我们之间的关系吗?我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谁稀罕你的臭钱?”
“臭钱?你用的时候可不是这说的。”贺成也有了火气,他没了耐心,平时的苗煦没这么无理取闹,这会儿也不愿再哄他,“你用的哪件东西不是我的臭钱买的?”
“那都是你……”
“那都是我硬逼着你收的?”贺成打断他,冷笑出声,“差不多得了,你自己收东西的时候是什么表情,你忘记了吗?现在普通牌子都看不上,只认欧美和日本,邹冠说得没错,你就是没见过世面,骨子里穷酸。”
苗煦大脑空白了几秒,他愣怔在原地,整个人让巨大的羞辱感冲击得近乎崩溃,他感到自尊心仿佛让人扔到地上,反复碾压,天昏地暗都不足以形容他的感受。
贺成见他不说话,心下也放松下来,他看了看表说:“行了,别跟我这闹了,我还有事儿,你自己打车回学校吧。”
“你有什么事儿,是帮胡巧涵看婚纱吗?”苗煦缓缓地抬起头,他看着贺成,突然大笑起来,像是变了个人,原本清秀的脸变得极其扭曲,“你觉得你有什么资格说我?你的钱,你现在的一切难道是属于你的吗?”
他全然崩溃,几乎是歇斯底里地质问贺成:“你真的叫贺成吗?”
“你闹够了没有?”贺成脸色彻底沉了下来,黑沉如墨的眼睛透着一丝狠戾,“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比谁都清楚!”林岩抬手指着贺成,声嘶力竭地大喊,“你要是和胡巧涵结婚,我就去检举你,你不是贺成,不是那个贺家丢弃的孤儿,你和我一样是从春南镇走出来的,只要回去,就有很多人都可以证明!”
贺成愣了,眼前这个人变得让他有些不认识,苗煦完全不见以前的乖顺可爱,眼底是他从未见过的阴鸷。
说完这些,苗煦还犹嫌不够,继续咄咄发声:“我还要告诉柴志明,左东那天和我说去音像店见个老乡,那个人就是你对不对?大地的磁带你也是那个时候买的,老板说他是那天上新,他对那天买磁带的人一定会有——”
“胡言乱语什么?”贺成打断他,脸色越发的难看,上前大力拉住他,“你疯了吗?”
林岩重重地挥开他的手:“我没疯,是你……”
结果林岩用力过大,抬手的时候不小心用臂肘把韩霁的鼻子撞了。
韩霁剧本掉了,捂着鼻子,疼得一时说不出话。
林岩围着他手足无措:“我……刚有点太激动了。”
韩霁低着头,抬起一只手冲他摆了摆,缓了口气,无奈笑道:“你不是太激动,你是恨不得把我当做贺成给宰了。”
林岩见他鼻子没出血,也就放心下来,捡起韩霁掉在地上的剧本,有些不好意思:“我是突然觉得,如果苗煦能够说到做到就好了,那么剧情的走向是贺成鸡飞蛋打,锒铛入狱,结局就完美了。”
韩霁直起身,接过他递来的本子,说:“所以你恨不得化身成苗煦,将贺成绳之以法。”
林岩叹了口气,有些遗憾:“可惜,苗煦其实只是想让贺成打消结婚的念头,我觉得他并没有真的认为贺成杀人了,不然也不会当着贺成的面这么说,贺成就是没看清这一点,犯了疑心病。”
“你怎么知道贺成没有看清呢?”韩霁将歪掉的眼镜扶正,“他怕的是苗煦对他的威胁,这种威胁不是现在也是以后,就好像头顶悬着一把刀子,他这个人狠就狠在,能够当机立断,不会顾忌一点旧情。”
“真的有贺成这样的人吗?”林岩秀气的眉不自觉地颦起,“我觉得我如果是观众,感觉不会太喜欢这个故事。”
林岩的话让韩霁想到上一世上映的电影,他说:“你是以苗煦的视角切进去的,言华章和别人不一样的地方就在于,他会拍大全局,拍完后再选择调整剪辑的方向,你最后的戏份多少很难说,拍到现在,柴志成、苗煦、胡巧涵三个配角的戏份都差不多,言华章不能什么都想要的,有些戏份注定会成为废片。”
林岩有些愣了,他听出言外之意:“你的意思我的大部分剧情都会被删减掉吗?”
韩霁静了几秒,说:“很难说,你的戏份要是全部保留,那么这部戏的标签会是犯罪和同性,宣传方向也会朝着这个来,但这个会有些冒险,苗煦形象越立体就越让贺成的形象面目可憎。”
上一世的贺成形象虽然偏负面,但是并不惹观众讨厌,甚至有人会有人自我代入贺成,希望他能完成这个身份地位的转换。
他继续解释说:“但如果是走纯粹的犯罪片,夹带一点悬疑,就需要对苗煦的戏份有选择地进行删减,让观众不那么讨厌贺成,电影的看点变了,观众想看他用什么手段骗过周围的人,突破层层阻碍,险象环生,实现自己阶级的突破,苗煦只是影响他成功的障碍之一,观众心理上会有爽感,这是偏商业片的方向。”
林岩听完,叹了口气:“所以就都白拍了是吗?”
“不会都删掉,一半差不多。”韩霁看向他,洒然笑道,“怎么,如果劳动成果一剪没,你会觉得很可惜?”
和上一世成片对比,苗煦的戏份砍下去的有三分之二还多,很多剧情做精简处理,通过一两个镜头来表达已发生的剧情。
林岩抱着胳膊,有些灰心丧气:“那倒没有,我是想让老头看我拍的同志片,看他什么反应,我当演员他都气得要死,如果能把他送进ICU,那这个电影也算没白拍。”
韩霁没料到这个答案,他哑然失笑:“我还以为你想要把电影底片毁掉……”
林岩其实是很抗拒亲密戏,他能感觉到对方拍戏时的焦虑,每次他都需要耗费极大的耐心去安抚。
得知要拍大尺度亲密戏的时候,韩霁和言华章交涉,有一部分原因是出于对林岩的保护。
不过后来,相对于殴打林岩,他选择了“欺负”林岩,只不过借着酒意,没能控制好情绪,他发挥的有些过了。
面对每晚的春梦对象,似乎也没办法不激动,抚摸亲吻对方的每一寸肌肤,听他因为情欲难耐的声音,看他脸颊因激情而翻出晕红,克制隐忍的表情,漂亮诱人的身体,激发出他想要狠狠蹂躏的欲望。
林岩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羞赧,他低下头去看地面,脚尖轻轻蹭着地上的土:“毁掉……还是想毁掉的……”
毕竟没拍过这么大尺度的戏,他有些不安,不知道会得到什么样的评价。
他觉得自己表现得很糟糕,尤其是那场亲密戏,他不太敢回想那个场面,羞耻到让人头皮发麻。
事实上,后来,等到电影上映,林岩也一直不敢去看。等到电影在院线下映,好不容易鼓气勇气在家里看的时候,让喝酒回来的韩霁撞个正着。
那人坐下来说陪他一起看,但最后把他压在沙发上,将电影里的内容真真实实,完完整整地重新上演了一遍。
“谁啊?走路没长眼睛啊。”
两人之间流转的暧昧氛围,让一声带着怒气的呵斥打断。
于景辰的额头让领带夹撞出了一道红印,他站在小楼转角的玄关,愤怒地抬头,结果看见台阶上站着一个西装革履的高大男子,他身边还站着言华章。
那人通身的气派看着非富即贵,见言华章阴沉的脸色,于景辰立时意识到自己冒犯了某个大人物。
“抱歉。”那人绅士地虚扶了于景辰一下,声音温柔低沉,“没事儿吧,是我刚才没注意。”
“没事儿……”于景辰一时之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道歉,“是我走得太急了。”
韩建彬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看着面前的于景晨,眼中的笑意慢慢加深:“言导很会选演员,形象气质都是绝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