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被好友寄养小美人之后
除了每日必须吃蔬菜,聂言还给阿尔忒弥斯定了其他条件,比如十点半之前必须上床睡觉,以防他再次出现看电视看到天亮坐着睡着的意外。
阿尔忒弥斯盖着光滑柔软的空调被躺在床上,感受着寝具的舒适,空调往外吹送凉风,温度宜人,即使是炎热的夏天也能舒舒服服地入睡。
但他睡不着,睁着眼盯着床头柜上的小台灯灯泡散射的光晕。
模糊又断断续续的话语从门缝钻进卧室,等它们到了阿尔忒弥斯耳边,又变得清晰。他听到聂言在阳台和别人通话,估计是薛迎。
突然,通话声戛然而止,接着是聂言沉重的脚步声,向着卧室的方向。阿尔忒弥斯闭上眼睛,假装自己早就睡了。
脚步声沉重却比平时快,听上去像聂言正处于情绪高亢的状态。阿尔忒弥斯背对着房门,避免聂言发现他并没有睡着。
房门被推开,脚步向床边而来。阿尔忒弥斯闭着眼,却感觉卧室的吊灯被打开,接着聂言揉了揉他的头,“阿尔,快起来。”
什么事能让聂言忘记不能随便摸他的头这条铁律?好奇心让阿尔忒弥斯暂且忍住不满,从床上爬起来。
他没装过睡,此时的样子漏洞百出:眼睛明亮如倒映星辰银河,银发整齐不像他早起时乱糟糟毛茸茸的模样。但聂言却忽略了这些,把手机拿到阿尔忒弥斯面前。
一个自然景点的风景图。
“那里风景挺好,人也少,附近有些比较传统的小镇,也有购物点。”
“离家里比较远,你不能坐公共交通工具,所以我们只能开车去,可能要一两天时间,不过沿途风景不错,也有旅店可以住。”
聂言难得那么多话要说,罗列行程和景点特色,絮絮叨叨的。阿尔忒弥斯听到一半,忍不住出声打断了他。
“聂言。”
“嗯?不愿意?”
“你是不是忘了,我只能在外面十五天。”十五天一过,他就要跟着薛迎回科研院。
他以为会在聂言脸上看到那种愿望破灭的醒悟和失望,结果聂言闻言,对他展颜轻笑。本来极其出色的英俊长相因笑容变得神采奕奕,引人瞩目。
聂言狠狠揉了把阿尔忒弥斯的头,把原本卷曲服帖的头发揉得炸起,在阿尔忒弥斯把他丢到地板上之前揭开谜底:“薛迎说你可以在外面待更久,只要是我看着,确保你没出什么事情。”
“你是和薛迎通话?”
“对。”说完,聂言反应过来阿尔忒弥斯话里有不对劲的地方,捏住他的脸颊,“你还听我讲话,还装睡?”
阿尔忒弥斯把他在自己脸上作乱的手拨下去,趴在床上,原先咬住下唇、脸颊微微鼓起的脸,眨了眨眼睛后,忽然浮现出微笑。他在家也很少露出笑容,不笑时显得冷淡疏离,可颜色极盛,现在笑起来却像雕刻得极美的水晶神像染上暖烛的火光,不仅盖过聂言的光芒,还把聂言的心神吸引过去。
他将脸搁在手上,双手支在床上,望着聂言,俨然计划得逞得意洋洋的小猫,“果然,下午薛迎没有找你,你还是没告诉我。”
聂言:……
从薛迎那得知阿尔忒弥斯可以住在他家更长时间后,他高兴得连家里小孩的身份都忘了。
小朋友的直觉真的很敏锐。
不过现在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他便将真实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阿尔忒弥斯。阿尔忒弥斯翻身仰躺在床,散落的银发蹭到聂言手上,然后被握在手里摩挲。
“所以现在,你还会担心吗?”
“不会了。只要条件允许,你愿意在这待多久就多久……对了,我还没问,你想不想去这里?”聂言重新打开手机,向阿尔忒弥斯展示那张图片。
“明天?”
“你想明天的话,就明天去。”
“嗯……我当然要去,一天到晚都在家里,我好无聊啊,好无聊啊……”
说最后几个字时,声音有意无意地放软了,和平时清脆的少年声音不同,甜的,像在撒娇。而阿尔忒弥斯像是附应他的语气,轻轻偏了偏头,原本躺在聂言掌心上的银色卷发蹭着底下的薄茧,像顽皮的银色小奶猫,在别人手上磨爪。聂言忍住冲动,扯过被子将乱动的少年盖住。
“行了行了,明天就去。现在你该睡了,明天要很早起床,不然我叫不醒你。”
“……哦。”
2021-10-18 01:00:18
第6章 6
“哈……”
阿尔忒弥斯双眼朦胧,不自觉地打了个哈欠。随后他擦去挂在黛色睫毛上的一点泪水,半阖着眼,问坐在他身后的聂言:“还没好吗?”
“别动,快好了。”
聂言给手上聚成一拢的光滑银辉系上发带,整理好左右两条长长的丝绸带子让它们温顺地藏在发间,这才将快靠到他身上的阿尔忒弥斯扶正,对方原本已经把眼睛闭上,被他一推一扶,又睁开了眼,眼神还是没睡醒的、模模糊糊的。
阿尔忒弥斯下意识地摸向刚弄好的蝴蝶结,摸到捆住长发的结点。聂言系的蝴蝶结一向简洁漂亮,松紧程度被聂言调节到合适的地步,既能扎住每一束银发,又不会扯得过紧。
聂言看着阿尔忒弥斯的动作还有他的背影,突然出声:“也许你可以自己学着……”
“什么?”阿尔忒弥斯在聂言话说到一半时侧过脸来,未被银发与光晕遮挡或模糊的侧脸线条流丽,轮廓清晰,只是投射过来的目光缥缈得像经过一层磨砂玻璃,毕竟作为源头的银色双眼因没睡醒而朦胧。
聂言莫名地心软,丢掉了自己没说完的下半句话,换了另一句:“算了,没事。”
困意之下,阿尔忒弥斯没追究聂言语义不明的断句,在聂言离开沙发后就躺倒在沙发上,伸展四肢占据沙发上的地位。若不是聂言把他拉起来,让他吃下简易的早餐,喝完调味牛奶,帮他戴上虚拟挂件,阿尔忒弥斯早就在沙发上睡得不省人事了。
若是以前,聂言会让阿尔忒弥斯睡到自然醒,但今天不行。
把需要的行李收拾好、放入后备箱后的聂言顺带把困得东倒西歪的阿尔忒弥斯半抱进车后座。凭感觉,阿尔忒弥斯比刚来时重了几分,但还是很轻,就像一捧新雪换成一把翠竹。
车里开的空调比较低,避免着凉,聂言给阿尔忒弥斯盖上他的一件风衣。少年很快就睡熟了,往衣服里缩了缩,只露出狭长而上扬的眼尾、苍白的肤色和精致的小半张脸。本来还带着几分锐利的容貌被遮住气质最尖锐的部分,在黑色衣物之间显得格外显眼和温顺,仿佛阿尔忒弥斯作为他们忌惮对象的锐利都被裁剪干净,只留下身为少年的柔软。
阿尔忒弥斯的睡眠时间一向不定,既然上床时间被聂言限死了,那起床时间就全由他自己心情而定。他可以在没天亮时起床自己跑出去或叫醒聂言,又可以像现在这样,明明昨晚乖乖按时上床睡觉,却困得不行要再睡一觉。
反正聂言会纵着他,他又是人造的神明,后天形成的恣肆得到彰显的空间,自然由他决定。
不过睡着之后的阿尔忒弥斯也是柔和乖巧得让人心软,没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
这样也挺好。聂言坐上驾驶位,目光余光扫过空荡荡的副驾驶位,突然想起什么。
还好阿尔忒弥斯睡着了,不然以他的起床脾气,要劝说他放弃副驾驶位坐到后座,估计要争上很久。
探过身去帮阿尔忒弥斯整理好衣服,确保在双耳边堆起足够厚度的布料以减少外界噪声的干扰,聂言唇边划过一丝微笑,启动了发动机。
*
他的梦境少有色彩,即使上次出现的沉闷灰色海洋也是罕见的情况。
从有自我意识到现在,他做过的梦几乎都是白茫茫的,周围像起雾一样模糊不清,仿佛他被锁在用厚实的磨砂玻璃围起的牢房中。十六年如一日的单调。
他在自己的单调梦境也鲜少接收到外界的讯息,声音、影像穿透梦境,就像穿过雾面玻璃一样,变扭曲、变黯淡、变模糊。可这次却有点例外,他能清晰听见一个男人低沉但悦耳的说话声,以及那个人沉重的脚步声,从远及近,停在玻璃不远处。
打开车门时,门锁分离的声音敲碎围着他的牢房。阿尔忒弥斯从车后座上坐起来,原本盖在他头上的风衣没有随着他起身的动作滑落,晃晃悠悠地待在头顶。
聂言坐回驾驶位上,见阿尔忒弥斯起来了,顶着他的风衣,上半身几乎都被黑色衣服罩住,像躲在牛奶盒里的小猫。
他勾手示意阿尔忒弥斯凑过来。等到阿尔忒弥斯上身前倾、脑袋离他的距离不过一尺近时,他随手挑开风衣,让阿尔忒弥斯睡得有些乱糟糟的头发露出来。
“就那么困吗?一直睡到中午。”他说着,拿出一个牛皮纸袋,递给阿尔忒弥斯。
“那么早起床当然很困……”阿尔忒弥斯小声嘀嘀咕咕,却乖乖伸手接过纸袋。
纸袋入手时,阿尔忒弥斯感到沉甸甸的分量,温热的触感透过薄薄一层牛皮纸传到手心。他打开袋子,看见几个体积不小的牛角面包堆在里面,把纸袋撑得鼓鼓囊囊。
“这是午餐?”
“是啊,时间有点赶,附近也没什么好的就餐点,所以只能先吃这些了,应该也还行……是不是委屈你了?阿尔?”聂言解释道,拿起放在一边的另一个牛皮纸袋。
“……还好吧。”
由牛角面包表面蒸发而出的暖流,伴随新鲜烤面包的香味,并不比聂言做的其他美味食物缺乏吸引力。
聂言停车的地方处于休息站的角落,正午阳光直晒不到,他们大可吹着车内空调在这舒舒服服地解决简单的午餐。
买给阿尔忒弥斯的牛角面包看上去个个相似,都在金黄的外皮上点缀少量的杏仁碎,但内里却大不一样。他拿起的第一块面包里撒满葡萄干,接着的面包依次是奶油、长条果仁、焦糖,无一例外,全是甜食,十分可口。
阿尔忒弥斯很快就解决了面包,又用瓶装柠檬水漱口后,才搭在驾驶位座椅上看着聂言的动作。聂言买给自己的是方面包,却只动了一片,整齐地排列在袋子里,缺了一片就像梳子缺了一齿。而聂言左手拿着那片没动多少的方包,正在低头查看手机上的内容。
阿尔忒弥斯再凑近些,耳边略长的碎发随着他的动作滑落到聂言脖颈边,他发现聂言在浏览一所旅馆的界面,“这里是在景点那里吗?”
又补了句:“这里条件好差啊。”
聂言原本还在查看预定的今晚休息的旅馆,听到阿尔忒弥斯的话,先是皱眉,后又觉得无奈和好笑。
预知教那群人会控制阿尔忒弥斯,却会给予他们的神明最好的生活条件;科研院将阿尔忒弥斯视作最珍贵的实验体,处处考虑他的需求;而聂言在被寄养阿尔忒弥斯后也尽自己所能让他在自己家里过得舒舒服服。这么一对比,这间旅店条件确实是差了。
只能说阿尔忒弥斯娇气了。
他将手机放在一边,把阿尔忒弥斯散下来的碎发别到耳后,解释说:“不是,只是今晚要住的地方。路有点远,要明天才能到。”
“好差……为什么一定要开车去?”阿尔忒弥斯不满地抱怨,说。
聂言扭头看了眼阿尔忒弥斯,少年黑曜石一样的眼睛浸了春雾般润泽,雾蒙蒙的眼神为他平添几分委屈。
没办法,薛迎当初连最基本的衣物都没给阿尔忒弥斯准备,更别提身份证之类的基础证件,况且公用交通工具上人群密集,阿尔忒弥斯肯定会感到不舒服的。
他确实不想再看到小朋友难受到脸上毫无血色的样子。
“你没有身份证买不了票啊,别那么娇气……停停停我不说了,要不要再吃点方包。”他制止住阿尔忒弥斯不高兴时的破坏性小动作,将旁边的纸袋递到后面。
阿尔忒弥斯拿过纸袋,拿掉里面剩余的小半面包,坐回后座。他看着从高大座椅间隙露出来的一点点身影,狠狠地咬了一口手中的方包。
聂言不爱吃甜食,给自己买的面包也是咸的,不过麦香和海盐咸味搭配得很好,阿尔忒弥斯也因为聂言给的面包原谅了聂言说他娇气。
感觉到后面小少年的心情好转,聂言解决剩下的面包,将两人的牛皮纸袋卷成一卷,重新启动发动机,“阿尔,系上安全带,我再扣分就不能开车了。”
*
睡了整个上午,体力得到充分的补充,阿尔忒弥斯的精神状态好得超乎聂言预料,如果说早上的阿尔忒弥斯是睡着的小猫,那下午的阿尔忒弥斯则是闹腾的幼狮,被安全带固定在原位,他也能放出精神力,在做到不干扰聂言开车的同时,在车内空间来回试探。
聂言开车时余光瞄到放在车前台的萨克斯小花。两天前被阿尔忒弥斯弄断的花头,聂言用透明胶把它粘了回去。想到后面精力充沛的小孩,他摇了摇头,嚼着口香糖继续观察路况,心想:还好有安全带。
不过阿尔忒弥斯对车里的好奇心在他将车里所有角落摸清楚时突然消灭,于是他的注意力转向车外的景色。
用一只手托着头,脸几乎贴在玻璃上,阿尔忒弥斯以固定的姿势看向窗外,目光却随着窗外转换的景色飞快地移动。
车窗倒映出一个黑发黑眼的少年,银色的成像挂件在黑发之间若隐若现,就像爱美的高中生戴上的耳夹,正好让阿尔忒弥斯看上去更像个漂亮的正常少年。他轻轻偏动头,倒影也随之挪动,明明是简单的光反射,阿尔忒弥斯却有兴趣地玩多了会,对着自己的影像勾起唇角。
聂言从后视镜看到些许片段,叹气,没说话,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阿尔忒弥斯本质上还是个小孩子。
阿尔忒弥斯玩了好一会才将注意力放到别处。
外面有大把的景色比自己的倒影有意思,他用精神力惊飞两只停在公路边树上的麻雀,看它们身影化作小点消失在视线内;飞速掠过眼前的树,在阿尔忒弥斯眼中,褐色的树皮是半透明的琥珀色,里面每一条筛管、每一处输送的水分和养料都是流动的金色细线;广告牌上多种文字自由转换;从隔壁车道与他们逆向行驶的车里载着一家人,坐在副驾驶位上的女子在和后面的小孩有说有笑,开车的男人在用无线耳机通话,那一家人在说话、笑声、谈话之中零零碎碎地约好要去速食店聚餐,通话讯息像一条布满字符的道路似的通向远方。*
连阿尔忒弥斯也不知道,是出于羡慕还是好奇,他的目光定在那辆车上,眼睛从右到左飞速移动,直至那辆灰色的小车驶远。
然后他晕车了。
天旋地转的眩晕感对于感受力超乎常人的阿尔忒弥斯来说,简直是放大百倍。他闭上眼睛,重重地靠在座位上,肉体与皮革碰撞的闷响被坐在前面开车的聂言听到了。聂言抽空回头,看到难受得脸色更加苍白的阿尔忒弥斯。
糟,晕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