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别日落 第29章

　　“小诺，能出来一下吗？”

　　上次站在这里不过几天前，那时还有微醺的酒意，那时还有亲昵的呓语。

　　“我们聊聊。”沈攸宁呼出一口浑浊的空气。

　　大概过去十多秒，唐诺打开了门。

　　他的手还握在门把上没有松开，沈攸宁的余光，却落到地板上大敞四开的行李箱。

　　“为什么收拾东西？”沈攸宁喉咙一紧，语气却没什么变化。

　　“乐下蹊学长搬了新家，邀请我去他那里住几天。”唐诺低头看着脚尖，佯装如常答道。

　　太突然了，别说沈攸宁不信，这种蹩脚的借口，也就不擅撒谎的唐诺能想得出来。

　　“真的？”沈攸宁补问道。

　　或许是怕声音出卖自己，唐诺没有答，只是轻轻点了点头。

　　沈攸宁喜欢他这么久，没被察觉的暗示，无意忽略的深情，所有单方面的付出，都让他觉得值得。此刻对方的肯定，却让他头一回感到心寒。

　　“你为什么不能和我说实话呢？”他听到自己这样问。

　　沈攸宁尽量用平淡的口吻叹出不解，但语气中的冷意被唐诺瞬间捕捉，他几乎是当即瑟缩了一下，被这样的态度吓晃了神。

　　沈攸宁没和他生过气，甚至不会用毫无感情的口气与他交流，说话都是哄着说，哪有过这样的质问。

　　“我记得我们之前谈过。”沈攸宁叹了一口气，“有什么话你都可以直接说，你不喜欢我，要拒绝我，甚至是讨厌我，都可以直接和我讲，今天你走了，让我在这里凭空猜，我会更难受。”

　　难受一词击中唐诺的痛点，他急忙抬头，有些语无伦次道：“我没有讨厌你，也不是要拒绝的意思，是我没想到……但我不是故意要让你不开心的，我只是觉得最近我们这样……都很不自在，所以先去别处住几天，等有了……答案，我会回来告诉你的。”

　　“什么答案？你在等什么？”

　　沈攸宁问到了关键，可这一问，唐诺不能答。

　　沈攸宁看他攥着门把手的指尖都发白，却依旧闭口不言，因对方一个眼神就能起起伏伏的心啊，终究是沉了下去。

　　“没关系，可能是我的问题。”沈攸宁垂下眼眸，“可能是我不够可靠吧。”

　　这回唐诺还没来得及反驳，就听沈攸宁接着说道，“我最近有个外出项目在郊区，公司可以安排住宿，你不用走，我出去住就是了。”

　　“攸宁哥，别……”唐诺赶忙阻止，下意识地握住沈攸宁的手腕，却被对方很轻地挣开了。

　　沈攸宁头也不回地进了客卧，他掩了门，依稀能听到收拾东西的声响。

　　唐诺在门口踌躇徘徊，沈攸宁生他的气了。

　　可能生气都是好的，他好像，让对方伤心了。

　　换位思考一下，沈攸宁实在是太好了，他什么都不告诉对方，一声不响拉远了距离，是他让两人都不自在的，他自觉过分，对自己心生厌恶，尽管如此，沈攸宁却还让他住在家里，他真的是太好了。

　　可就是因为他这么好，才不能说。

　　就是因为他太可靠，才不能说。

　　唐诺倚着门框缓缓蹲下，不管对方愿不愿意听，有些能说的话，他还是要告诉沈攸宁。真相尚且未知，但他不能，让沈攸宁因为自己难受。

　　沈攸宁在屋里收拾东西，这一个小时里，复杂的思绪逐渐理清，汹涌的情感也归于平静。

　　从唐诺刚才零散的话语中，沈攸宁大体明白了对方的态度，他现在不能做决定，是因为有外界因素在干扰他，而这个外界因素是什么，他尚且不能告诉沈攸宁。

　　因为根本不知道中间还掺杂着什么事，沈攸宁自然不能以旁观者的身份轻视唐诺的为难，他刚才也是急了，也许这段时间太过压抑，确实是和对方发火了。

　　不过正如唐诺所说，分开生活一阵子，可能对两个人都有好处，在冷静的状态下，双方才能有更遵从本心的结果。

　　收拾完东西，沈攸宁的心情也平复得差不多了，他准备和唐诺道个别再走，没成想一拉门，小朋友就在脚边蹲着。

　　“攸宁哥，你……”唐诺蹲得脚麻，站起来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他看沈攸宁穿戴整齐，推着拉杆箱，知道对方刚才不是和他说气话。

　　“你别走了好不好？”唐诺恳求道：“是我不对，是我太不好了，我没有考虑到你的感受，很自私地把一切都决定了。”

　　“但是我绝对没有拒绝你，也没有拖着你的意思，只是有一件事……我现在不能……但不会等太久的，最多一个星期，有答案了，我一定会告诉你。”

　　“攸宁哥，你别走了，我也不走，今天是我的错，我们都不要走了。”

　　沈攸宁当即就心软了，想着要不算了，这时候硬是离开，唐诺估计会胡思乱想，但是留下，真的会让他们一如从前吗？更何况他要的并不是一如从前，他要情投意合，他要之死靡它。

　　“我刚才也不应该那样。”沈攸宁放缓语气道：“我也有错。”

　　“我仔细想了想，还是能理解你的决定，具体的东西我们以后再谈，但我最近是真的有项目，出去住可能方便些。”

　　沈攸宁一狠心，道：“同事马上就过来接我了。”

　　唐诺的眼睛瞬间耷拉下来，蔫巴巴说了一句，好。

　　沈攸宁没办法，只得再给他补一剂定心丸。

　　“别忘了，我一直在等你的答案。”

第45章 嘿嘿…

　　沈攸宁有外出项目不假，项目地在郊区也不假，但实际的调研时间只有不到一天，他当天往返，住进了江翊的房子。

　　江翊家房产多，他找了处离R.A最近的，简单打扫，方便给好兄弟落脚。

　　“你现在这个情况……算是离家出走吗？”

　　江翊陪沈攸宁打了两把游戏，实在没忍住心里的疑问，他兄弟又帅又富又牛逼，顺风顺水顺财神，怎么就偏偏栽在了丘比特头上。

　　“不算吧。”沈攸宁瞧着状态比江翊还好，平静道：“该说的我都说了，其他的得留给小诺自己考虑，剩下的事，不是我能决定的了的。”

　　在江翊的概念里，喜欢就在一起，不喜欢就拒绝，在这儿拖着算怎么回事？但沈攸宁又三番五次强调，唐诺不会有意耗着自己，他绝不会是那种人，但具体原因究竟是为何，只能等待时间给出答案了。

　　“等着吧。”屏幕里的游戏人物双双倒下。沈攸宁朝江翊叹了口气，“又输了。”

　　两人心思都不在游戏上，不输才怪，江翊能把心情都写在脸上，但沈攸宁不能，他每天按部就班的上下班，解决一个又一个项目难点，他依旧能干专业，依旧踏实可靠，他就像一个背面漏水的瓷杯，几道裂缝交错，却被胶带黏住了伤口。

　　沈攸宁的裂缝不易察觉，但唐诺的破碎却显而易见。这几天他无论做什么都不能专心，记混蛋糕、打碎盘子、算错金额……他像是弄丢了一块自己，用不完整的身体，重复着机械的生活。

　　再也没有人会主动给他发微信，手机屏幕几乎从来没有亮起，他那些毫无营养的心情，无法分享给从不会厌烦的人听。

　　再也没有人问他想吃什么，就算他顿顿吃泡面，也没有人皱眉说这是垃圾食品，就算他做一桌子大餐，也没有人会为他多吃一碗饭。

　　再也没有人会在工作时间来店里找他，他站在吧台里，看门口经过的每一个身影，也会因为顾客谈论的名字，忽的晃了神。

　　“李回真的被辞退啦？董事会不是还有他家亲戚吗？竟然没保他？”

　　“不太清楚，但是辞退是肯定的，听说是工程部的沈经理硬刚下来的，董事会诶，也不晓得人家是怎么刚的？”

　　这些都是唐诺，尚未听说的故事，还有多少他不曾知道的，现在也来不及听沈攸宁亲自讲了。

　　心里泛起密密麻麻的酸，唐诺急忙躲进储物间，生怕自己不小心哭出来。

　　他最近总是想哭，他明明没有失去对方，只是暂时的分开，已经让他体会到了别离的难捱，

　　实在思念，他便站在沈攸宁的卧室门口，看他桌上叠放的笔记本，看角落还没拆的快递，也不知道他有没有带走那件衬衫，他这几天穿了吗？穿的时候，会想起自己吗？

　　唐诺又想哭了，他盯着沈攸宁的对话框看了好久，强忍没有让眼泪流出来。

　　窗外的日落炫丽惊艳，他最近却没有机会看到了。因为每天的这个时候，沈攸宁都会接他一起下班，他们谈天说地，家在前方，余辉在身后。

　　想念如潮，唐诺拍下一段安安吃饭的视频，发给了沈攸宁。

　　唐诺：安安已经可以吃猫粮了，它最近长胖了好多。

　　沈攸宁飞快地回了一个表情包。

　　沈攸宁：已经是大猫猫了。

　　简单七个字，让唐诺积攒已久的情绪倾泻而出，倏地湿了眼眶。

　　即便是现在这样，沈攸宁待他依旧如常，唐诺终于意识到，就算他最终无法答应沈攸宁，就算他不得不与对方形同陌路，但只要他与沈攸宁再次相遇，沈攸宁就会永远对他好。

　　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何其依赖对方，何其需要对方，甚至比对方本人更不想拒绝对方。这从来就不是一场单恋，爱意老早埋下了种子。

　　这几天的敏感、忐忑、顾虑、哀思在收到沈攸宁的微信后，缓慢消失殆尽了。沈攸宁堵上了他的缺口，他也不再纠结于其他结果，因为最重要的，理应是沈攸宁本身。

　　唐诺在第二天早上，给沈攸宁发了微信，他问对方什么时候结束外出，他想清楚了，想和沈攸宁聊聊。

　　这条微信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得到回复。

　　太忙了吗？可是太忙，应该也会告诉自己的。

　　这不是沈攸宁的作风，唐诺略感不安，又发了一条：在忙吗？你还好吧？

　　最近倒春寒，气温低，今天天气更是极差，电闪雷鸣风雨交加，因为没什么客人，唐诺便专心等待沈攸宁的消息。

　　可惜又过了一个小时，依旧石沉大海。

　　他着急，坐立不安地在吧台前频频踱步，就在这时，门口的风铃突然响了。

　　冉宇桐把雨伞立在门前，一边用纸巾拭着袖口的雨水，一边小声嘟囔道：“怎么这个时候下雨啊？最讨厌下雨了……”

　　唐诺看到熟人来了，向他投来一道欲言又止的目光，冉宇桐先和唐诺打了声招呼，没来由地问了一句：“李回今天没有来吧？”

　　“……没、没有。”唐诺被问得有些懵，不知道对方什么用意。

　　冉宇桐注意到唐诺疑惑的眼神，解释道：“你可能还不知道，李回被公司开除了。”

　　唐诺其实知道，他点了点头，给冉宇桐多拿了一沓纸巾。

　　冉宇桐道了谢，接着说：“他现在也没地方去，我们担心他破罐破摔来找你麻烦，所以他们派我过来看看。”

　　他们？唐诺听到了重点，小心问道：“是攸宁哥吗？”

　　“是呀，不然还能是谁？”冉宇桐眼含笑意，“前几天他都自己盯着，今天输液去了，这不就派我来了。”

　　听到输液二字，唐诺全然忽略了其他内容，声音焦灼地问：“输液？攸宁哥怎么了？”

　　“你不知道啊？”冉宇桐更纳闷，思索道：“急性肠胃炎，但更具体的我也不太清楚，我还以为你知道呢。”

　　“我给攸宁哥打个电话。”唐诺自顾自道。

　　“他没带手机。”冉宇桐说：“他们部门昨天整夜加班来着，攸宁哥是凌晨被送进医院的，手机放在办公室里没拿。”

　　唐诺急得冒汗，冉宇桐也琢磨过来了问题的不对，这是闹矛盾了吧？要不他攸宁哥前几天为什么不下楼，整天杵在漏风的窗户旁边盯个什么劲呢。

　　“你先别着急哈，刚才是大陈哥给我打的电话，我问问他攸宁哥在哪个医院。”冉宇桐安抚道。

　　“M院对吧？好的好的，朋友在呢对吧？好的好的，没什么事儿了对吧？好的好的，还在输液是吧？好的好的，怎么突然急性肠胃炎的？在窗户边坐了太久，受凉吹的……”冉宇桐无语，看了眼唐诺的表情，电话里陈俊豪的吐槽震耳欲聋。

　　“攸宁轴起来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他担心人家就直接下楼看不行吗？非得坐在那破窗户旁边，自己那胃几斤几两心里没个数。”

　　所以根本就没有外出项目，根本就没有郊区酒店，他不知道沈攸宁每天住在哪里，沈攸宁却用近乎透明的方式，保护着他的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