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牛角弓
严赋皱眉,瞟一眼手边因为他的动作而微微颤动起来的茶杯,有些接受不了林博因突然间变得这么粗鲁。
林博因长话短说,把林敖告诉他的故事讲了一遍,然后说道:“要说结仇,那就是我家老头儿当年没有带着警察上山了。但他一个外地人,不认识人,不认识路,警察都放弃了的情况下,你觉得他应该怎么做?”
严赋沉着脸看文件袋里的东西。
“你跟李道什么关系?是他儿子?”林博因一双利眼紧盯着他,“我倒是觉得,照你这种赶尽杀绝的路子,应该先干掉自己才对,他不是为了挣钱养活你,才接这个活儿的吗?要照着你的逻辑,你才是罪魁祸首。”
严赋没有出声,但是腮帮子却紧绷了一下。
“这些证据都好查证,汇款的收据这些东西都还在。不过时间太久了,报警的记录不知道还能不能查到……但这位小民警的名字还在,你去当地打听,总有人会知道他的。”
严赋一言不发,翻来翻去的看着文件袋里的东西。
“托人办事,能办到,是别人讲情分。办不到,也正常……每个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你敢说别人托给你的事,你全都能接?全都能办到?”
林博因冷笑了一下,“再说李道跟我家老头儿有什么交情?他们以前认识吗?上山下山的过程中,李道帮过我爸爸什么吗?我家老头儿又不欠你们家的。”
能帮是情分,不帮是本分。
严赋的脸色更难看了,“这是你所知道的故事。那你知不知道我这里的故事又是什么样的?”
林博因好整以暇,“你说。”
严赋深吸一口气,“李道的老家,是在陕甘交界处的一个村子。那里地少,水也少,总之自然条件不好,特别穷。”
林博因因他的措辞愣了一下。这是到了现在还留着余地,不肯坦诚自己的身份?
严赋没有理会他的神情变化,自顾自的说道:“李道跟村里人一样,挺早就结了婚,但是他老婆生了儿子之后就跟人进城去打工了。从那以后再没回来过。”
“他自己带着儿子,有时候连口热饭都吃不上,就这么饥一顿饱一顿的,把儿子拉扯大了。但是孩子大了,吃的更多,还要上学,买一些文具……家里就更困难了。后来村里有人给他介绍去镇上打工的活儿,他没有犹豫,都接了。”
“镇上他能做的活儿不多,都是一些出力气的活儿。好歹有进项,也能改善一下家里的生活。就这么的,父子俩虽然还是挺困难,但也能将就着过下去。”
“有一年的冬天,他下了班,在回村的路上捡到了一个快要冻僵的孩子,他见那个孩子跟他儿子差不多大,就动了恻隐之心,把他抱回家了。”
“这孩子身上带伤,话也不会说,有些傻里傻气的,村里的大夫给他看了,说他受过惊吓,需要时间慢慢恢复。李道也问不出这孩子家在那里,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被人拐出来的。他也带着孩子去过派出所,不过人家也没有提供什么有用的信息。”
“李道打听不出孩子的来历,只好自己养着。他经常不在家,就觉得,有个人在家里跟儿子做个伴儿也是好的。就把人给留下了。”
“家里多了一口人,生活压力更大了。李道就到处找活儿干。他的工友知道他家的情况,就找上他,说南边有人来回运一些东西,需要几个跑车的人,问他干不干。”
“对李道来说,任何一个挣钱的机会都是不容错过的。他自己说起这个工作,就是跟人跑车,帮人运货。但是现在琢磨他这个说法……运货什么的,估计是真的。不过,运的是什么货,这里面说法就多了。”
“那个时候还没有改革开放呢,哪有那么多合法的商业活动,可能性最大的,就是有一些有门路的人搞走私,从南面运货过来,他跟着跑腿,给人当打手……这就说得通了。”
“他跟着这一伙儿人跑了大约一年多的样子,这期间也被关卡扣过,还挨过打,一只耳朵也不好使了……但确实挣了点儿钱,李成明和阿呆都有钱念书,也能吃饱。阿呆也开始说话了,跟着李成明管李道叫爸爸。”
“李道还拿钱给他小叔小婶翻修了房子,他不在家的时候,孩子就托他们给照顾。他不少给钱,小叔小婶也乐意替他养孩子。”
“有一年,他们跑了两辆车从南边过来,交货之后,车队并没有掉头回去,领头的大哥说他们要进山,问他跟不跟着去。”
林博因听到这里,有些怀疑他在说他家老头说的那件事,但继续往下听,才发现不是。这应该是在南长生事件之前发生的事。
“能挣钱,李道当然会跟着去。”严赋垂头看着桌面上微微有些凌乱的各种票据,又仿佛穿过了这些票据,看向了虚空中某个旁人无法看到的点。
“这些人分批到了宝吉,从那边的某个地方进了山。这些人自然不会是为了旅游观光来的。李道发现那位大哥手里总是拿着一个笔记本,时不时就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他知道这人是个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胆子大,平时也特别有派头,他们的车队过关卡,都是这个人去疏通关系。”
“李道不知道这人要找什么。他就找了个机会偷看大哥的笔记本,发现笔记本上画着一副简易地图,还有一些文字介绍,要找一个代号叫做Y村的地方。”
“李道起初以为他们要找什么景区,但后来发现他们走的都是远离人烟的地方。又猜测他们是不是出来寻宝的。他留意他们携带的工具,也会把偷看来的一些地图、数据什么的,偷偷记下来。”
“李道做这些事,并不是一开始就有什么预谋。他只是小心惯了,习惯了做什么事都给自己留一手。”
“他们遇见过猛兽,也经历了一些恶劣的天气,后来就摸进了一片山谷,找到了一处仿佛是古人修建的岗哨这一类的地方。”
林博因的视线与他短暂的相碰,两个人都心知肚明,这说的应该就是林敖提过的那个“要塞”。
严赋收回视线,淡淡说道:“领头的大哥就很高兴,还带着人里里外外检查了一遍,然后找了几个合适的地方做记号,又带着人又退了出来。他们出山之后,还找了个村子,在那里买了不少山里的东西,分给手底下的兄弟。”
“分了东西,分了钱,李道就回家了。这个时候,那些人大概也想不到,李道已经把走过一遍的路都记在了脑子里。”
“他这个人吧,没什么过人的长处,但是方向感特别好,走过一遍的路,哪怕是深山老林,再走他也不会走错。”
“回到家之后,他就把进山的路线、从大哥笔记本上偷看来的地图、一些文字记载,都记了下来。然后把这个本子藏了起来。”
“要是就到此为止,或许后面的事情就统统不会发生了。李道或许会留在村里,偶尔出去打打小工,挣点儿钱养孩子……但世界上哪儿来的那么多如果呢,有的时候就那么巧,会发生一些奇妙的、不可预料的小小的意外,打乱某些人既定的人生轨迹。”
林博因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他觉得严赋这个时候的表现特别像他家老头儿,因为憋在心里憋得太久,于是一旦有一个可以光明正大倾诉的机会,他就激动得不行,什么废话都一股脑的说了出来。不管有用还是没用,也不管对方是不是想听。
“巧合就这么让人措手不及的发生了。”严赋靠在椅背上,眼神飘忽的笑了一下,好像在无意识的嘲讽什么。
“某天,李成明和阿呆从箱子里翻出了一个本子,他们俩不知道上面画的弯弯曲曲的线条代表了什么,也不认得上面的那些文字里藏着什么秘密,他们只是很高兴找到了可以叠飞机的合适的原材料,于是,他们撕下来两张纸,一人一张,蹲在院子门口叠飞机。”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自称是探险家的男人,也背着背包,走进了这个村子。”
*
作者有话要说:
李道的故事~~
第179章 要找什么 “你也说了,是可能性。”
车子驶过一段安静的公路, 弥月隔着车窗远远看见了南山中学古朴又气派的大门。
“这里就是凌冬至上班的地方。”弥月给荆荣作介绍,一边转头去看窝在后座上懒洋洋打哈欠的黑糖, “黑糖来过这里吗?”
“来过!”黑糖晃了晃耳朵,狗头凑到窗边往外看了看,“学校放假的时候,二爸爸也要值班的,我跟着他来过两次。我还帮他一起巡逻呢。他们都夸我跟警犬一样!又威武,又厉害!”
弥月莞尔, 心想别人夸它威武这是有可能的,毕竟小少爷一直颜值在线。但要夸它厉害……它哪里厉害?
撒娇耍赖皮倒是一把好手。
黑糖望着窗外熟悉的校门,也回忆起了校园内外的地形,“这个楼房后面的院子特别大, 我二爸爸说那叫操场。操场后面就是山坡, 有好多小孩子们种的花花草草什么的……再往后山走, 就是荒山了, 有栅栏拦着,不让大家过去。”
弥月和荆荣交换了一个视线。
荆荣要带他来排查的第一个地点,就是南山中学后面的荒山。
说是一片荒山, 其实这一片山坡是划归到了南山中学的范围之内的, 而且与湿地公园是连成一片的。
“这一片荒山因为是属于中学的地盘, 湿地公园的保安巡检的时候不会刻意到这里来,南山中学呢,他们也担心学生会乱跑,就在山头上,学生试验田的后面竖起了一道栅栏, 还安装了监控装置, 所以学校里的人也不会故意翻过栅栏跑到后山来。”
弥月点点头, “而且现在是暑假,学校里没有人。”
“对。”荆荣说:“暑假期间,学校里每天只有几个值班的老师。所以后山这一片,就成了一片没人会光顾的地区。”
湿地公园里有水有草,说起来要找养蛇的地点,这里确实挺合适。
车一停,小毛就从弥月怀里支棱起来了,“是这里吗?”
荆荣把车停在了路边的树荫下,从车窗这里望出去,其实距离荆荣所说的那片荒山还有一段距离。
“不能再近了,”荆荣伸手,在小毛的脖子后面摸了摸,“再近,山上有人的话,会发现我们的。”
弥月嘱咐小毛,“别离的太近。”
小毛歪歪头,“我知道,你放心吧!”
大毛从弥月的肩膀旁边挤了过来“我也去吧。”
弥月原本只打算带着黑糖和小毛来配合荆荣做一些检查的工作,没想到车子都出了大门,又被大家给发现了。
在一群毛茸茸的强烈要求之下,弥月只能把它们都带上。
大毛还在眼巴巴的等着弥月同意。它觉得自己能在大树之间荡来荡去的,速度也并不会比小毛慢很多。
“不行的,”弥月想了想,还是拒绝了它的出战申请,“或许有危险。小毛可以飞走,你又不能飞。”
一车的毛茸茸知道他们要找的是窝藏\毒蛇的地方,都有些紧张起来。尤其是小珍珠,一想起自己曾经被缠住的恶梦,就紧张的不行,抱住大毛的一条腿,坚决反对大毛也跟着一起上山。
大毛眨巴眨巴眼睛,看看弥月,再看看紧张兮兮的小珍珠,心里有些小郁闷。不过,在被弥月摸了摸脑袋之后,这点儿小郁闷也就烟消云散了。
小毛拍拍翅膀,带着同伴们的提醒和关心,钻出了车窗,朝着中学的后山飞了过去。
城市的另一端,严氏博物馆的办公楼沐浴在午后的阳光中,流畅的线条感充满了现代化的气息,显得明快又大气。
但在严赋的办公室里,两个人的谈话气氛却有些凝滞。
林博因这个时候也多少猜到了一些后面的情节,他试探的问严赋,“纸飞机被这个进村的人看到了?”
严赋的嘴角微微一挑,眼中浮起厌烦的神色,“是啊,总有那么一些人,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不会放过任何一点儿机会。”
“这是人谁?”
“这个人是学考古的,刚毕业不久的一个学生,分配在S省文物研究所工作。他对自己的工作抱有极大的热情,对于功成名就同样抱有极大的热情……听起来是不是有些矛盾?可是人心啊,就是这么贪得无厌。”
“是赵默?”林博因不清楚赵默这个人年轻时候的工作经历,对他的性格也并不是十分了解。但已经出事的几个人当中,只有赵默比较符合他的描述。
而且赵默也算圈子里的名人,他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林博因多少也有一些察觉。
作为古玩协会的会长,赵默这个人,是有一些名利心的。
这种名利心,在年轻气盛的时候,或许会表现的更加强烈。
严赋没有否认,“这老东西看到了小孩子手里的纸飞机,看到了纸飞机上的花纹,花言巧语的拿几袋零食跟小孩子交换了纸飞机。小孩子懂什么呢,傻乎乎的,还以为自己占了大便宜。”
“李道晚上回家,发现家里有他没见过的零食,一打听是怎么回事儿,心里就有些慌了。他这个时候想的还是领头大哥会不会来找他算账?因为地图也好,文字记录也好,都是他偷偷摸摸从人家那里看来的。”
“李道越想越紧张,就打算带着孩子去别处躲两天。但是没等他出发,赵默就摸着黑找上门来了,直接把父子三人堵在了家里。”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就没有什么悬念了。为了生计考虑,李道也会出卖自己所知道的讯息的。根本就不需要威逼利诱那一套。”
“再后来,就像你刚才说的,李道答应了给他们做向导。对方给他留下一百五的预付金,答应回来之后再给他二百块钱。”
林博因心想,向导的费用果然要比苦力值钱,要是他老爸知道李道当年的工钱比他多了这么多,不知道会不会再酸一酸?
“李道出门之前,把李成明叫过来,把家里藏钱的地方都指给他看了,又嘱咐他照顾好阿呆。这是他每次出门都会交代的,李成明也习惯了,那个时候,他们父子俩都以为李道只是带着儿子走一个习以为常的流程,并没有觉得他是认真的在交代后事。”
林博因听到“后事”二字,心里陡然一沉。
“赵默在村子里停留了三天,然后带着南长生来见李道。这两个人接上了头,赵默就先一步离开了。”
“接下来的故事,有一部分跟你刚才讲述的,重合了……”
林博因打断了他的话,“哪一部分?”
“出发,跟其他人汇合,然后进山。”严赋很冷淡的瞥了林博因一眼,“一直到你爸爸要下山为止。”
林博因点点头,“你继续。”
“李道也有自己的秘密。他始终没有告诉赵默,他的地图,还有那些文字记载都是从哪里得来的,也没有说过车队里那位领头大哥的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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