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Klaelvira
“嗯,”周达非抿着嘴,“一见钟情就可以算。”
“我一直认为那些看起来玄学的一见钟情,背地里都是有原因的。”
“只不过在现实生活中,由于种种因素,人们有些时候不太能看得出一见钟情的根本原因€€€€甚至连当事人都未必意识到。”
“但是在艺术作品中,一见钟情的原因是必须表现出来的€€€€明示暗示都可以。否则,一见钟情这个情节首先难以成立,其次没有作用。”
“它就变得完全是为了推剧情而存在,是苍白无力的€€€€除非作者写它就是为了荒谬和讽刺。”
“你觉得什么情况下的一见钟情才是合乎情理的?”裴延似乎变得饶有兴致了起来。
裴延的话意味深长,可周达非皱了皱眉,竟真的认真思考起了一见钟情的合理性。
他想了会儿,“以我个人观点来看,不论什么类型的一见钟情,本质都是源于人物内心的某种缺失或者欲望。而他/她爱的这个人,起码在他/她自己的感受里,是完美契合了这种缺失和欲望的。”
“这种缺失或者说欲望,本身可大可小。”周达非说着,随手从地上找了笔和几张纸,十几年理科教育带给他的思维终于在此刻显露了出来。
“缺失越大,所需要的契合度就越小,这就是为什么青少年谈恋爱容易一见钟情,因为那是最躁动、最渴望、最好奇的时候;反之,如果契合度够高,那么不算很大的缺失也可以引发一见钟情。”
“比如一个全心爱着某人的人,就不会有情感再去爱另一个人,如果爱了,只能说明他跟之前一个人本就存在裂痕;”
周达非边说边写笔尖飞速,夹杂着各式各样的符号和只有他自己才能看懂的简写。
裴延同为创作人能够体会周达非此刻的状态,他被戳开了一个灵感点,像一个支点撬动地球一样,相关的想法源源不断地涌现了出来。
这些想法未必都有用,但有经验的人都知道灵感乍现的时候压根现在来不及多想,只能先记下来。
“一见钟情未必发生在第一面,”周达非的思维发散性很强,“只要是一瞬间萌生、之前没有基础的都可以算。”
“而且广义上未必局限于爱情,也可以是别的,譬如陪伴、理解等等。”
周达非的困意被一扫而空,他精神抖擞地写满了一整页纸,浑然没有注意到裴延的眼神。
为了方便以后查看,周达非还在最上方标了几个大字:一见钟情理论。
裴延:“.........”
“我暂时就想到了这些。”周达非写完后递给裴延,像课堂上被老师叫起来回答开放性问题后滔滔不绝了许久还自觉不满的超级优等生一样。
“.........”
“嗯。”裴延接过那张纸,象征性地扫了眼,“想得不错。”
看完周达非的剧本,裴延又继续开始了工作。而周达非在被头脑风暴短暂刺激后透支了体力,躺在一旁很快就睡着了。
裴延直到凌晨一点半才完成了今天的工作,可他依旧毫无睡意。
那张一见钟情理论的手稿被周达非压在一旁,裴延想给它拽出来又不敢用力,怕扯破了纸又怕吵醒了周达非。
试了几次后裴延最终选择放弃。
他对着周达非无邪到残忍的睡颜看了会儿,而后从抽屉里拿了一整包烟,独自走到了阳台上。
头顶是一片混沌,星空总是有着无数的天敌。被月光遮蔽,被乌云掩埋,被污染阻挡。
裴延靠在阳台的玻璃门上。风有些大,他点火的手微微发着抖,半天都没燃上。
裴延顿了片刻,认命地闭上了眼睛。再睁开的时候他像是心绪平静了不少,从容不迫点燃了这一夜的第一支烟。
第57章 剪片子
入夜后的湖畔有些冷,水面映照出天际的光泽,深色的树林矗立在一旁,有一种志怪诡异的气息。
裴延抽完了一整包烟,仍然毫无睡意。尼古丁的气息让他的思绪仿佛浮在空中,离现实和理性很远。
周达非已经在地板上睡熟了,他的睡眠质量似乎一直都很好。裴延哐当哐当拉开玻璃门进屋,像是已经忘记了一两小时前生怕吵醒周达非的自己。
裴延在周达非身旁蹲下,眼睛一眨不眨。忽然他伸出手动作熟练地捂住了周达非的口鼻,梦中的周达非在缺氧的状态下开始本能挣扎,很快就惊醒了。
裴延将将松开手,可懵懂状态的周达非却下意识拧紧了眉。他眼都未完全睁开,一拳已经握紧,大约是极缺乏安全感的。
“周达非,”裴延轻拍了下他的脸颊。
周达非紧闭了下眼睛后强撑着睁开,意识逐渐清醒。在看见裴延的那一瞬间他反应了过来,拳头倏地松开,“...没事。做噩梦了。”
“.........”
“你干嘛啊?”周达非一手撑地坐起来,嗓音带着刚醒的沙哑困倦,“几点了还不睡。”
“我问你件事。”裴延像是完全没意识到现在是所在时区的深夜,一脸认真道。
“.........”
“行,你问。”周达非已经被磨得没脾气,他看起来平静,心里却想着这个点把我叫起来除非要拯救世界不然我跟你没完。
裴延也坐到地板上,一本正经道,“你有对谁一见钟情过吗?”
“或者说,你有真的特别喜欢过某个人吗?”
周达非目瞪口呆,嘴和眼睛同步微微变大,脑海里清晰地打出了两个字:就这?
可是裴延看起来根本不是在开玩笑。周达非揉了下总是想垂下去的眼皮,无奈道,“没有。”
“坦白说我对谈恋爱是没多大兴趣的。爱情没什么用,浪费时间和精力,并且缺乏理智很难控制。”
“缺乏理智...”裴延喃喃道,“可你不是说一见钟情都是有原因的吗?”
“荷尔蒙分泌也算原因。”周达非反驳得极其顺畅,“可它理智吗?”
裴延仍在若有所思,而周达非被从深睡眠中叫醒,实在是困得不行了。
他连打哈欠都有气无力,“老师,爱情就像灵魂、死亡啥的,这种问题的思考都是永无止境的€€€€也就是说根本想不出个所以然。”
“还是少想想。”周达非困得连卧室那几步路都懒得走,抱着枕头往地上一躺,“实在睡不着就去剪片子吧。”
“.........”
“沈醉那个角色还是有很多耐人寻味的镜头的......”周达非说话声音渐渐小了。裴延再看他时,发现他已经安然地闭上了双眼。
裴延承认周达非说得对。一见钟情是有原因的,爱情是无用的。
但最重要的一点是,它永远是非理性的,没有谁能控制自己爱或不爱一个人,这是痛苦而无力的。
裴延想,在情感上他需要周达非,周达非却显然不需要他。
周达非可能从来就不需要任何人。
裴延是懂那种感觉的。因为在周达非出现之前,他也是如此,并且曾以为自己会永远如此。周达非渴求的是极端独立,裴延则是天生的清高傲慢,从不认为任何人能真正与自己对话。
地上还堆着周达非的手稿,裴延不久前刚刚看过,在一众片段中夹着一个完整的短片剧本,连分镜都画了几幕了。
裴延还记得在霍离事发之前周达非曾说有个愿望。周达非能有什么愿望,板上钉钉是想拍一部自己的短片。
裴延知道上海不久后会有个给青年电影人的峰会,当初还来请过他。但裴延对栽培后人的事情毫无兴趣,这个峰会也不是利益相关的,他没怎么多想就拒绝了。
听说后来去请了夏儒森。
结合最近周达非的具体动向,裴延用心思考了一下,觉得他的愿望十有八九就是拍短片去这个峰会。
不行。
裴延有一种近乎歇斯底里的恐慌,他觉得自己不能让周达非有一丁点儿自己飞起来跑掉的机会。
裴延定下来了会去上浅予会客厅十月份的第一期,也同时作为“月亮与六便士”这个专题的最后一位嘉宾。周达非发现裴延明显是连续忙了一阵子,像是手上除了《失温》还有别的事情在进展,不知是否与节目有关。
周达非生活的舒适程度是与裴延的忙碌程度成正相关的。他有时会参与一些《失温》剪辑的前期准备工作,更多的时间则是在做自己的事。
裴延知道周达非自己半偷摸半明显的是在忙些什么,却也没有戳穿。他觉得自己现在忽然变得十分心平气和,总归一切他都已经安排好,不在乎让周达非多蹦€€小半个月。
临去北京前,裴延有一天回来得挺早。他带了一部分原应该在公司解决的工作回家,因为今天是周达非的生日。
周达非在自己的生活上不是很有仪式感,生日对他来说除了礼物没有什么别的意义。
现在他长大了,也很难再有什么礼物能打动他。何况他毕业之后便再没把自己的地址给过别人,所有人都没办法给他寄礼物。
比如赵无眠。
比如,周达非的妈妈。
周达非从来都不觉得自己的出生对妈妈来说是一件好事,他甚至连妈妈的祝福都不想收,他希望妈妈忘记这个日子。
今年生日这天,周达非原打算跟去年一样,一个人平平淡淡过去。
可是,裴延提前回来了。
还是空着手的。
裴延在书房里剪片子,白天或许让人拘谨几分,他没有坐在地上。
周达非被要求坐在一旁“观摩学习”。裴延看了几个片段,忽然说,“这几条好像是你打的板。”
周达非凑上前卡着开头看了眼板上写的字和打板的手,回忆了一下,“对...确实是我。”
在横店拍戏也不过是半年前的事,如今想来却好似恍如隔世。
裴延望着屏幕云淡风轻地笑了,但带着一股沉稳的柔情,仿佛周达非打板让镜头比以往动人了许多。
“今天是你的生日。”裴延摸了摸周达非的头。
“嗯。”周达非被摸得有些不自在。他其实不太希望裴延给他准备了什么礼物,一来他并不感兴趣,二来这意味着他丧失了自己开口的机会。
虽说他开口也不代表裴延就会答应,可总比没机会开口要好。
“老师,其实我,”周达非并没想好怎么说,还是开口了。
却被裴延举手打断。
周达非一颗心钝钝地沉了下去,咬下了没出口的愿望。
裴延轻点了下鼠标,不知是故意的还是误触了,屏幕上开始播放《失温》未经剪辑的片段。每一条开始的一声打板都是周达非打出来的。
“你还想拍戏吗?”裴延忽然说。
周达非一愣。午后三四点的太阳透过窗帘完全拉开的落地窗,肆无忌惮地充盈挥洒。明媚的光线徐徐落在裴延身上,有一种童话中才有的人性光辉。
“我,”周达非竟卡了一秒,“当然想。”
裴延随意地点了下头,目光复又投向屏幕上的工作,“我知道了。”
第58章 好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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