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柒神
当天晚上叶雪理就被送进了那个地下室里,那个他一待就是十几年的地下室。
有一个比他大几岁的哥哥会下来给他送饭,那个哥哥瘦瘦高高的,肤色很苍白,看起来有些弱气,可是长得很好看,他说他叫楚敛,以后他来照顾他。
叶雪理渐渐跟他熟悉了,便叫他敛敛。
他那个时候还那么小,胳膊腿都细细瘦瘦的,连衣服都穿不好,敛敛就给拿来很简单的T恤衬衫,说只要从头上套下去就好了,反正他也出不去,就连裤子都不用穿了。
敛敛还会摸他的头发,说那么软,你长得也像洋娃娃,要是留长头发肯定会很漂亮。
敛敛还跟他说,你要乖乖的,听话,这样大家才会喜欢你,才会让你继续留下来,给你吃穿。
叶雪理每一句都记住了,他要乖,这样才会被人喜欢,要留长头发,因为敛敛说很漂亮。
他就那样过了十几年,那么漫长的十几年,他只有敛敛,敛敛会跟他说话,教他识数,给他洗头发,陪他长大。
他以为自己要一辈子都这样过下去了,直到有一天敛敛却跟他说要带他离开地下室。
他被送到了另一栋更加漂亮豪华的大宅子里,这里就像是书里写得宫殿一样,比叶家还要大很多很多倍。
来之前敛敛抱着他,叶雪理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衣服湿了一大片。
敛敛第一次在他面前哭了。
叶雪理不知道他为什么哭,自己终于可以从地下室出来,他应该为他高兴才对。
大婚的那天晚上,他第一次见到鹤爵,那么高大伟岸的男人,看着他的眼神又凶又冷。
叶雪理看着他,明明怕得要命,心里却跳得像揣了只兔子,一边发抖,一边又克制不住想要接近这个男人的心情,一阵热热的暖流从心脏那里传到四肢百骸,他捂着自己的胸口,不知道这种陌生又汹涌的感情意味着什么。
叶雪理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想到这些,或许是烧得太严重了,他的身体虽然又热又疼,可脑子里却无比清晰,这些他本来以为早就被遗忘的回忆,竟然一直深埋在他的心底,只是他一直不愿意去想,不愿意触碰罢了。
“雪少爷。”
吴妈倒好了温水,还贴心的在杯子里放了根吸管,小心的递到叶雪理嘴边。
叶雪理烧了半夜,面颊通红,嘴唇上都是干燥的死皮,他连咬住吸管的力气都没有,很努力的才喝进了几口水,却还是累得轻声喘气。
吴妈看他这样,心揪得疼,做了母亲的人,就总是看不得孩子受苦:“雪少爷啊,家庭医生说你是着了凉,才加上惊惧交加,是生生被吓病的,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这好好的出去一趟,怎么还吓成这样呢。”
叶雪理眨一下眼睛,眼角的泪水就顺着脸颊滑落在枕头上,他想开口说话,顾不得疼得像针刺一样的喉咙:“吴妈,老公回来了吗?”
吴妈愣愣,轻轻摇头:“少爷还没回来,不是他让小陈先把你送回家的吗……”
说到这里,她顿了一下,小心的看着叶雪理的脸色:“雪少爷,你今天这样,该不会是和少爷,你们俩……”
她没敢把话说得太明,怕这病得快没了半条命的小少爷再受到什么刺激,虽然她不知道这两个人今天出去一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叶雪理今天之所以会发烧,八成是跟鹤爵脱不了干系的。
叶雪理的眼眶果然更红了,眼泪不停的涌出来,因为还发着烧的缘故,一颗颗的眼泪烫的吓人。
他抽泣的像是随时都要喘不过气来:“我,是我不好,我惹老公生气了,我,我做了很不乖的事,老公肯定讨厌我了,吴妈,吴妈,老公会不会,把我赶走……”
吴妈哪里想到他的情绪会突然激烈成这样,吓得忙伸手在他胸前轻轻顺着:“雪少爷不哭啊,你现在可不能这么激动,你这可有炎症呢,这高烧一直不退,再哭出来什么问题,你让吴妈可怎么跟少爷交代啊。”
叶雪理有些耳鸣,他听不清吴妈讲话,一闭上眼就想起鹤爵最后在车里看着他的那个眼神。
他肯定是讨厌自己了。
那个眼神那样冰冷,好像在看一个没有生气的死物。
他不要自己了。
老公不要他了。
叶雪理浑身都在发抖,胸口那里疼得厉害,疼得他额头都是汗,只能蜷缩着身体用膝盖顶住那个很疼的地方。
吴妈被他这个模样吓得心慌,着急的去给家庭医生打电话。
家庭医生还没有走远,立刻折回来,一上来看到他这个情况,当下就说要赶紧送去医院。
叶雪理的身体被用毯子裹起来,家庭医生把他抱进车里,小心放在后排车座。
他蜷缩着身体,烧得浑身都是冷汗,面颊红的异常,双手却从始至终都一直捂着左胸口的位置。
好疼。
第56章 我放不下他。
清水别苑十九层, 深夜寂静华丽的长廊里,一个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门前,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抵在门铃上, 一下一下按着,机械般不知疲惫。
半分钟后,面前的门被“哗”的一下打开,裹着睡袍看起来像是刚从被窝里爬起来的人气冲冲的在里面大喊:“妈的大半夜的扰民知不知道……”
叫骂声在看到来人的面孔时戛然而止,他瞪大眼睛:“鹤爵?!你怎么来了!”
鹤爵没有看他, 侧身径直走进去。
“我靠?”程景一脸懵,往旁边的长廊看一眼,确定外面没有其他人了, 嘀咕着把门关上。
回到厅里,看到鹤爵熟门熟路的窝进了沙发,就那么瘫在上面,毫无仪态形象, 身上的大衣脱掉扔在旁边,皱巴巴的挂着,一条长腿支在圆几上, 半垂着头, 侧脸在光影下疲惫不堪。
程景觉得自己的眼睛怕不是出了什么问题, 这个颓里颓气的男人还是他平时认识的那个鹤爵吗。
他那点子半夜被人惊困的怒气也在鹤爵这个模样前消失殆尽,系好睡袍带子, 走过去看着他:“你怎么跑清水来了,还挑这么个点,万一我不在这呢。”
清水别苑是炎城少有的几个高档富豪住宅区,极近奢华,这房子程景前年买的, 一年也没机会来几次,为的是平时不想在程家本宅被人烦,出来暂时避世透气用的,当然,偶尔还有点别的放松用途。
他刚回国没两天,暂时还不想去公司被那些大大小小的事缠身,所以才先来这里缓缓。
这个地方他也只让几个要好的朋友来过,鹤爵和宋琰都在其列,物业那里一早登记了他们的车牌,这大半夜的鹤爵能进来也是因为这个缘故。
现在的鹤爵状态看起来实在有异,程景怪好多年没见过他这么消沉的模样了,一时也觉得新鲜:“你说来就来,万一我不在这,或是正在忙别的什么事,又正好被你撞上,多尴尬啊。”
程景有意想要调起他的情绪,故意说了句玩笑话。
沙发上的男人却像被堵了耳朵一样,一言不发。
得,程景不费这功夫了,走去吧台想先给他倒杯水。
男人低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给我酒。”
程景脚步顿下,叹气,又折向旁边的酒柜。
他拿了两个杯子,虽然这几年他有了养生的觉悟,早就戒了半夜酗酒的坏习惯,可今天看着多年好友这样,不陪他喝一点也有些过意不去。
程景在他对面坐下,刚把酒倒好,就被人夺走他手里的杯子,仰头一口闷了干净。
程景傻眼,“草”一声:“这酒烈着呢,你悠着点。”
鹤爵没吭声,烧喉咙的烈酒滚进他的喉咙,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空掉的酒杯重重磕在桌面上。
程景没脾气,又给他倒了一杯。
鹤爵闷声喝了三杯,这烈酒冲头灼胃,酒量再好的人也禁不住这么不要命的折腾,第四杯时程景按住了他的手腕,鹤爵抬眼看过来,深黑的眸子里死气沉沉。
程景咬牙骂道:“我他妈还没倒回来时差,觉都没睡够,不想再累个半死给人收尸。”
鹤爵浓黑的睫毛落下来,侧脸的肌肉微微颤动,他终于把手放开,靠到身后的沙发上。
程景舒口气,这才注意到他右边脸颊那可疑的痕迹。
“哎”一声,像找到了今晚鹤爵情绪异样的源头:“你脸上怎么回事啊,不会是被你那小甜猫挠得吧。”
鹤爵没说话,程景便当他是默认了。
“啧啧”的摇头,还有些幸灾乐祸:“鹤爵你行啊你,这小甜猫到底是什么国色天香,人间尤物,能把你迷得把人往天上宠。”
这巴掌印,虽然看着快消了,可不难想象刚印上去时有多触目惊心,这可是鹤爵哎,业界让人闻风丧胆的鹤家私生子,手段雷霆的商界大佬,这样的天之骄子,瞅着你的眼神都是睥睨又悲悯的,高高在上的上位者,竟然会允许什么人动他的脸。
玩命也不是这样玩的啊。
现在被包养的小情都喜欢玩这么刺激的吗。
即使程景心里如何翻滚猎奇,对面的鹤爵依然不接他的话茬,垂眉敛目,冷的像座冰雕,颇有些高贵冷艳那味。
他讨了个没趣,也端起酒杯,这酒够烈,一口下去,反而勾得人想去纸醉金迷。
他酒量不怎么好,喝了会便有些微醺,对面的鹤爵跟块木头一样,半天了也不见他说一句话,似乎过来也不是找人消遣排解的,就是单纯找个清净的落脚地让他搁这悲伤春秋。
不让他喝酒了他便想点烟,打火机在手里转了个圈,火苗刚窜起来,就被程景在对面喝住了。
“老规矩啊,我闻不得烟味。”
他屋里连个烟灰缸都没有,就算有,谁要是敢在他面前吸烟,他能拿烟灰缸把那人的头砸进肚子里。
鹤爵微弱的叹口气,把价值不菲的火机扔在茶几上,仰起头,修长的脖颈拉出一段好看流畅的线条,喉结微微滚动,是性感浓烈的男人味。
程景叹口气,单手撑着晕乎乎的脑袋:“兄弟,你这样可真没意思,一大把年纪了还搁这搞深沉忧郁,还当自己是十几岁的小年轻呢,你不想说也可以,想在这坐到什么时候也都随意,不过我没时间陪你啊,我得去睡我的养生觉。”
程景说着打了个哈欠,快奔三的人了,再没有二十出头那股子日天日地的莽劲和精气神了。
一晚上没睡好,第二天就是一条霜打的蔫茄子。
他想站起身,身体才刚动,对面的人却突然出了声:“我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
或许是许久没开口说话的缘故,鹤爵的嗓子很沙,被烈酒灼过的喉咙嘶哑低冽。
程景耳朵动动,嗯?这是要跟他剖心推腹了。
这个环节他喜欢,一时也不着急去睡觉了,来了精神,打算跟他好好开解开解,他又给自己倒了杯酒:“你是说你那小甜猫?真是难得,你这样的男人,竟然还有为情所困的时候。”
鹤爵微闭着眼睛,面色透着隐忍的挣扎:“我不知道,我第一次对什么人这么上心,他很听话,也很惹人心疼……”
鹤爵想到叶雪理平时的模样,睫毛轻轻抖动着:“他那么单纯无知,我有时候甚至想把他关起来,但又舍不得,我知道他向往外面的世界,我做不到把他的思想扼杀。”
这听着怎么还有点囚_禁play那味了,程景咂嘴,鹤爵这次玩这么大啊。
而且这小甜猫好像跟平时那些缠在他身边的人都不太一样,这次是白纸纯洁挂的,鹤爵这口味跳度这么大?
“那……”程景顺着他的话说:“那看你的意思是想给他自由了,这样也好啊,包养这事本来就是你情我愿,我都不说你婚外偷吃有多混蛋了,你但凡有点良心都该立刻跟这小甜猫断了,我看你为这小甜猫还挺殇情的,我了解你兄弟,你骨子里就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一身恶臭的铜臭味,阳谋手段,风云诡谲,搞事业不香吗?非要端什么为情所困的风雅痴情人设,你就听我的,撂在一边冷静冷静就好了,多大点事,也值得你这样酗酒伤身。”
鹤爵抬眼瞥他,虽然程景跟他搁这牛头不对马嘴,但有句话他还是听了进去:“撂在一边?”
程景说得嗓子干,又喝一口酒,晃晃头:“对啊,一只包养的小雀,再漂亮再稀罕,这么久了,也该腻味了,撂一撂,新鲜劲没了,回头再咂巴咂巴,只会觉得味同嚼蜡。”
鹤爵移开视线,目光落在圆几的某一处,不知想到了什么,被酒精晕开的眸光又重新聚敛,周身的气场也在这一刻骤然变得凶狠,强势逼人。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我放不开。”
即使是现在,他只要想到叶雪理这三个字,心里依然会有抽痛的感觉。
小家伙的一颦一笑,看着他时每一个羞涩又慌乱的眼神,还有一声声叫他“老公”的时候,那么柔软又娇气的小东西,让人只想把他捧在心尖子上疼爱。
他怎么可能放得开。
程景有些讶然,他看到了刚才鹤爵眼睛里神情的变化,手里的酒喝不下去了,放下杯子怔怔看着他:“不是吧,你来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