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子茶
还是英俊疏朗,有种少年意气。
他低下头,在这天色将暮未暮时分,吻住了梁沐秋。
这个吻掺杂了一点苦涩,被眼泪弄得有些湿,只是唇瓣相贴,却纯情又柔软。
就像梁沐秋对他告白的那个夏天。
十年过去,白云苍狗,他依然爱他。
第49章 对不起
作者有话说:岑南的原则大概就是……… 绝不卖惨,刀架脖子上都不说的那种。
“你还愿意再跟我在一起吗,秋秋?”
不知道过了多久,岑南松开了他,贴着梁沐秋的额头,鼻尖亲昵地碰在一起,又轻声问了一遍。
梁沐秋的手抓着岑南的衬衣,抓得太用力了,衬衫上的扣子都摇摇欲坠,最后断裂在他掌心里。
梁沐秋出神地望着那颗扣子。
高中毕业的时候,学校里盛行一种电视剧里学来风潮,跟喜欢的人要校服上第二颗扣子,因为那是靠近心脏的位置。
这颗扣子摘下来,递到别人手中,就是一句无声的告白。
岑南对这种傻里傻气的活动嗤之以鼻,偶尔有一两个胆大的女生上来问他索要,他也只是冷淡地说一句,“不给。”
梁沐秋蠢蠢欲动也想要,却又不敢开口。
但他没想到,最后是他的扣子先不见了。
他拍完毕业照就把校服外套脱了,随手放在座位上,结果只是过了一个中午,那上面的第二颗扣子就不翼而飞。
他一直不知道是谁拿走的。
直到他跟岑南同居,某个下午,他在岑南放手表袖扣的盒子里,见到了那枚平平无奇的白色扣子,被一根红线穿着,郑重其事地放在一堆昂贵的珠宝中央。
梁沐秋突然不合时宜地笑了一声。
他抬头望着岑南,手心里拿着他刚拽下来的衬衣扣子,低声问岑南,“你记不记得,高中毕业那年你偷了我的校服扣子?”
岑南花了几秒才意识到梁沐秋在问什么,缓慢地点了点头。
“那它还在吗?”
岑南有一瞬间,感觉自己像被问了一道性命攸关的题,一旦回答得不好,他就会被梁沐秋扫地出门。
但他肯定地点了点头,“在。”
甚至就在这个屋子里。
他迟疑地看了梁沐秋一眼,他现在一步都不想离开梁沐秋身边,像是怕这个人会突然消失不见。
他快步走到了床头柜边,拉开了第三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一个丝绒盒子,然后递到了梁沐秋眼前,打开。
本应该躺着珠宝的地方,是一枚廉价的,掉在地上都没人捡的扣子。
梁沐秋轻笑了一声,摇了摇头。
他真是,败给岑南了。
本来是无意想起的东西,居然也能这样恰好地出现在这个卧室里,出现在岑南跟他告白的时候。
这大概就是命运。
他栽在岑南手里,也不算冤。
“我可以答应你,” 梁沐秋抹了把脸,手背上沾着眼泪,冰凉,“但我觉得你还欠我个解释。”
他眼睛通红地望着岑南。
这一刻他不像置身在这个阔别已久的卧室,而像是回到了七年前的滨城机场。
从那一天起,他心头就像开了一个伤口,再也没好过。
岑南回国以后,他跟这人拥抱,亲吻,却避之不谈七年前发生了什么,他不想听岑南解释,因为他太疼了,他疼得没有办法去顾及岑南。
但现在,在这间卧室里,他觉得他可以听一听了。
他轻声问:“你当年,到底为什么不要我了?”
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连自己都没发现他的声音有多委屈,眼泪在眼眶中摇摇欲坠,却最终没落下来,就这样隔着一层水雾,痛苦地望着岑南。
他在质问七年前的那个人。
他明明什么也没做错,他只是送自己的爱人去了一趟机场,回来后,一切就天翻地覆。
岑南不是他的了。
当年的爱和承诺,似乎也变成了一地烟灰,轻飘飘地散了。
岑南被这句话钉在了原地。
他知道他跟梁沐秋终究避免不了要面对这个问题,但他脸色苍白地盯着梁沐秋,不知道要从何说起。
是说那间关着他的小房间,说无止境的逼问,还是说他腹部的伤。
又或者说他在芝加哥的冬天,在病房里,握着他奶奶的手,镇定自若地撒谎,说自己无心恋爱,可他心里却在反驳,不,我有爱人了,他叫梁沐秋,是个很讨喜的男孩。
太多事情了。
却好像没有一桩是可以告诉梁沐秋的。
他在梁沐秋的视线里别开了脸,侧脸紧绷,咬紧了牙关。
这副样子梁沐秋很熟悉。
有什么话是岑南不愿说出口的时候,他就这样。
梁沐秋鼻尖和眼睛都红红的,倒也没有逼他,只是低下头,低声道,“你知道吗,我去美国找过你。”
岑南不可置信地回过头。
梁沐秋本来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说起这事,太难堪也太痛苦了。
但是他现在还是说了,“那是你跟我分手的半年后,我买了去美国的机票,去了你跟我说过的学生公寓。我不知道你住在哪一个房间,你没跟我说过,我就在楼下等。好多的学生进进出出,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树下,我不知道你会不会回来,你有没有搬家,打你电话也没人接。后来我一直等到天黑了,都没有等到你。”
天黑了,他站在树下就更不起眼,谁都不会留意有个异乡人在这里苦等,就为了见一见抛弃他的爱人。
他吸了下鼻子,强迫自己声音不要发抖,“我没有等到你,但我看见了阮竹仙,她从那栋楼里走了出来,手里抱着很多东西。就是那一刻,我没法再坚持了。”
他抬头看了岑南一眼。
那明明也是夏天,但在看见阮竹仙的一瞬间,他遍体生寒,如坠冰窟。
现在他知道了,阮竹仙跟岑南并没有在一起,可是当初的他并不知道。
他都不知道自己怎么离开得美国,他失魂落魄地坐在飞机上,空姐几次三番从他身边经过,问他需不需要帮助。
因为他看着实在太狼狈了,他像一个颓然的瘾君子,眼睛通红,头发蓬乱,嘴唇干裂,像是下一秒就要死掉。
岑南把他生命的一半都带走了。
但他始终摇着头,拒绝了空姐的好意。
空姐没办法,给他倒了杯水,同情又轻柔地拍了拍他,“先生,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现在回忆起那一天,梁沐秋依旧心如刀割,他自己都觉得自己可怜。
但他含着泪,还是对岑南笑了笑,把这一页轻飘飘揭过了,“你看你,让我这么痛苦,却连个解释都不告诉我。”
这句话几乎击穿了岑南的心脏。
他的身体晃了晃,脸色惨白地望着梁沐秋,“我不是…… 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
天色已经黑了下来。
梁沐秋坐在床上,被子被他弄乱了,像一个临时的巢穴,他就是窝在里面的一只小鸟。
岑南站在他对面,靠着墙,短暂地忘记了绅士风度,点燃了一根烟,叼在唇间。
他需要尼古丁让自己镇定,好将这七年缓缓道来,但在开口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多干涩。
“我去国外之前,并不知道我会跟你分开。本来我只想出国交换半年,但我父母却跟我争吵,希望我直接转去芝加哥大学。我们吵得很严重,他们态度也很坚决,已经到了我不去就要跟我断绝关系的地步。当时你劝我不要跟他们闹到不可收场,等我读完大学还可以回来,两年也很快的。”
梁沐秋迟疑着点头,他当然记得,他们当时就怀疑岑南父母会不会知道什么,但是岑南的爸妈又绝口不提,只在乎学业。
既然岑南本来就准备交换,他想想,还是让岑南去了,他当时很自信他跟岑南的感情不会被异国影响。
岑南面无表情道,“所以我去了,我也以为两年很快,两年后,我拿到学位证书,积攒下原始资金,还能带你去美国结个婚。但我没想到,我一落地美国,没两个月,他们就开始逼我跟你分手。在我出国前,他们已经知道我爱上了一个男人,我是个同性恋,想用分开我们的方式让我们断绝来往。”
岑南说到这儿的时候,胃里抽搐了一下,烟草的味道呛入气管,让他咳嗽了几声。
他脸上已经找不到一点泪意,只有一种陷入过去的冰冷。
他说得很平淡,梁沐秋的心却陡然沉了一下,想到了别的地方,他近乎惊慌地去拉岑南,把他从上到下又看了一遍,“他们对你做什么了吗?”
岑南垂下了眼,眼前一晃而过白色的墙,他手心里花花绿绿的药片,还有一把沾着血的刀。
“没有,” 他语气平平道,反过来拍了拍梁沐秋的手背,像是安慰,“同性恋在国外合法,他们能做什么。但是看我跟你一直不分手,他们找了人监视我,怕我回国找你,那一整年都过得很糟糕,我骂了这辈子最多的脏话。”
他的拇指摩挲着梁沐秋的侧脸,让他轻轻抬起头,眼神从冰冷中又复苏了一点。
他望着梁沐秋,甚至笑了一笑,“但那时候也不是一点没盼头。我总想着,等我拿到毕业证我就远走高飞。你要是喜欢美国,我们就在那儿住几年,你不喜欢,我们直接回国,从此以后你去哪儿我去哪儿,岑家谁爱要谁要,以后我生是梁家的人,死是梁家的鬼。”
梁沐秋被这句话逗笑了,眼眶还红着,嘴角又忍不住往上扬了一下,嗔怪地看了岑南一眼。
虽然岑南说得轻描淡写,但他知道那一年,肯定不是岑南说得这样轻松。
他攥着岑南的手,犹豫地问,“那后来呢…… 你为什么没有回来?”
后来。
这两个字真是不中听。
岑南沉默了一会儿,用最克制的语气说出了原因。
“后来,我奶奶得了结肠癌,中晚期。”
梁沐秋愣住了。
岑南现在已经可以平静地说出这件事,“其实没什么特别的故事,我奶奶得了结肠癌,来美国治疗,她情况不太好,刚来就去抢救了。在 icu 外面,我爸问我,要你还是要我奶奶。如果选择你,等奶奶出了急救室,我就去跪在我奶奶面前,去跟得了癌症的奶奶说我爱上了一个男人,从此跟岑家毫无关系,他至死都不会让我这个不孝子再跟奶奶见上一面,如果奶奶出事,他连奶奶最后葬在哪里都不会告诉我。而如果我选择奶奶,我立刻就要跟你分手。”
那条白色的走廊,急救室外的灯几乎是他一生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