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松子茶
她望着梁沐秋的眼睛,心里实在觉得抱歉。
梁沐秋坐了下来,跟阮竹仙各点了一份咖啡和甜点,这地方是他选的,他还给阮竹仙安利了这边的提拉米苏,说很好吃。
阮竹仙有点心不在焉,顺便也点了一份。
梁沐秋觉得阮竹仙的态度怪怪的,却又说不上是哪里,让他有点惴惴不安的。
等到侍者把咖啡和甜点送上来,他才问道,“你到底找我什么事啊,神神秘秘的,还不让我告诉岑南,” 他想了想,开玩笑道,“别是坏事吧,岑南醋劲可大了,我可不想晚上睡客房。”
虽然岑南多半不敢。
他端起摩卡喝了一口,热乎乎的巧克力香气让人在冬天也觉得舒服。
直到此刻,他脸上都还是笑着的。
而阮竹仙在沉默半晌后,才低声道,“我今天其实是受人所托,想给你送点东西。”
梁沐秋有些诧异地抬头,“给我的?”
他想不出来,除了岑南,谁还会通过阮竹仙给他东西。
阮竹仙从旁边的椅子上拿起了个盒子,当着梁沐秋的面打开,紫檀木的盒子,里头放着一块白玉雕成的玉牌手串,但是不知道被谁摔碎了,四分五裂,又用黄金镶嵌着补起来,而在这条手串旁边,还压着几张零零散散的照片,是岑南跟梁沐秋的旧照,是他们还风平浪静的二十岁,在岑南去美国之前拍的。
梁沐秋的眼神变了。
屋子里热气融融,他却从心底升腾起一股不太好的预感,让人情不自禁背脊有点凉。
他又喝了一口摩卡,也不笑了,望着那副白玉手串,那是他外婆给他的东西,老人家给儿孙祈福的,他送岑南去美国之前,把这个手串挂在了岑南手上,说保佑他平平安安。
“不过你回来还要还我,” 他当时这样笑着说,“不然我可不好跟外婆交待。”
可后来岑南没有回来。
七年后岑南再出现的时候,他送给岑南的手表还在,这副手串却不见了。
他心里不是没有在意过,没有刻意去问,分离太久,岑南又经历这么多事情,问了也是平添烦恼。
阮竹仙把小盒子推给他。
梁沐秋艰难地问道,“是谁让你把这个给我的?”
阮竹仙心里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太想面对这个问题。
“我阿姨,顾锦绣,” 她直说了名字,“也就是岑南的妈妈。”
“她不想出面,所以想拜托我跟你说些事情,也托我给你和岑南带封信。”
阮竹仙的手伸进了盒子里,从照片下抽出了两封信,老派的作风,说起来真不像顾锦绣会做的事情。
她这辈子对儿子大多是严厉而冷静的,到最后决裂了,却写了两封亲手信。
父母与孩子走到这一步,也实在是情分两清。
“上面那封是给你的,底下是给你和岑南的,” 阮竹仙无奈道,“我只负责带话,但你看完有什么疑问,都可以问我。”
第62章 你赢了(二更)
作者有话说:二更还是补上了~收工,晚安
梁沐秋一直知道岑南在国外过得不好。
被迫跟他分手,一边完成学业一边照顾生命垂危的亲人,最后又在国外送走自己的奶奶,无论怎么想,这都说不上很好的生活。
但是在打开顾锦绣的那封信前,他没想过会是这样的糟。
以至于他觉得这不是一封信,而是一片锋利的刀片,割破他的喉咙,又一路向下,洞穿了他的心脏,淌出汩汩的鲜血。
顾锦绣在信中,用极为平静的语气告诉了他,岑南去国外后发生的所有事情。
从落地美国开始,岑南就被他父母派去的人监控了,所谓的转学到国外,不过是他父母知道自己儿子爱上一个男人后采取的迂回措施。
最开始,他父母并不拿岑南这段感情当回事,年轻人图新鲜,分开没多久感情就会变淡。
可是转眼大半年过去,岑远霄却发现自己儿子非但没有冷却的意思,还在策划带着在国内的小情人来国外结婚。
荒唐。
他们把他送到国外,是要断了他的念想,他倒好,在父母铺垫的路上越走越偏,还绝不回头。
最后他们让岑南自己选,是要这个家庭,要他未来的康庄大道,还是要梁沐秋。
岑南选了梁沐秋。
“…… 我至今对他都很失望,他真的不像我和岑远霄的儿子,这样软弱多情,难成大事。
但他对你来说,应该是个好爱人。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样相处的,又是怎样在一起的,但要不是亲眼所见,我不相信我儿子会因为某个人这样疯狂。
我们觉得这种疯狂是错的,只是昙花一现的新鲜感,纠正就好。
我跟他父亲,把岑南送进了一家教会背景的疗养院,以为能换来一个回到正轨的儿子,但是最终失败了。
感恩节之前,我接他出来,最后一次想跟他好好谈谈,但是他却把水果刀塞进了他父亲手里。
我到现在都记得那一天。我生下了他,我认为我爱他,但我们怎么就走到了这一步,他怎么就和我们不死不休?
我至今都记得他对我说,让我们狠心点,干脆弄死他,否则他但凡有口气在,都会回到你身边。
然后我就真的在医院里陪他度过了一个新年。
他父亲把水果刀刺偏了,但是要再深一点,就会伤及内脏,世界上也就没岑南了。
他对我们最后的一点情分,大概就是对警察撒了谎,说是意外受伤。”
写到这里,顾锦绣大概也是心绪不稳,下笔的字都有些抖。
但她又这样冷静从容,叫人从文字里猜不出她的想法。
她写道,“其实那个时候我非常憎恨你,梁沐秋,我觉得你夺走了我的儿子,没有你,也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岑南的奶奶都去世了,他也完成了学业,工作出色,待人接物都很得体。他和我曾经的期望几乎一模一样,只除了还是爱你。
我真的很诧异,但也不得不承认,你赢了。”
梁沐秋读到这里,几乎要控制不住把信撕碎。
你赢了。
他跟岑南所有痛苦,在这张信纸上,居然就化作了三个字,“你赢了”。
他的爱人,他的岑南,像被人当作了一桩胜利品。
轻贱又不值一提。
他死死地咬住嘴唇,因为脸色太扭曲,嘴唇都被咬出了血。
阮竹仙在对面看得心惊肉跳。
这样的表情她太熟悉了,这么多年,她很多次在岑南脸上看见过。
她想说话又不敢开口,只能无措地捏着咖啡杯,却也不喝,只是焦虑地摩挲着杯沿。
片刻后,她听见梁沐秋问,“这信上说的疗养院,是什么地方?”
她心里一紧,抬眼望去,恰好梁沐秋也望过来,视线相撞的一瞬,她几乎以为坐在对面的人是岑南,充满压迫和阴冷,像她见过无数次那样。
阮竹仙叹了口气,“你自己也猜到了,就算是国外,也有些见不得光的地方,尤其他父母又有权有势,在哪里都吃得开,说是教会背景的疗养院,其实……” 她说到这里也有些不忍,她那时候在另一所学校求学,根本不知道岑南身上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我再见到他,只觉得他很瘦,很消沉,他后来跟我聊过一点,说那里更多是……”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尽量不想让梁沐秋太痛苦,“精神类的折磨。”
梁沐秋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感觉。
他当然知道那不是好地方,但用上折磨两字,又该是多糟糕。
信还没有读完,但他已经五脏六腑都痛起来了,这果然是冬天,冷得刺骨,连心脏都像冻住了。
他把脸转过去,不去看阮竹仙,死死地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一个小时前从家里离开的时候,他还跟岑南吻别,岑南去律所,他来见阮竹仙。
那时候他全然没有想到自己现在会这么狼狈。
他以为这七年已经够让他心痛了。
他以为在玉兰公寓里,他和岑南坦诚相见了,以后的人生都不会有痛苦了。
可原来最痛苦的事情,在这儿等着他。
他望着窗外的日光,耀眼得刺目,刺得他眼睛都在疼。人长大了大概就剩这点好,即使是这样崩溃的时候,他也比二十岁要冷静。
“他父母真是蠢,” 他没有看着阮竹仙,冷冰冰说道,“他们何必为难岑南,他们应该找我,威胁我,告诉我岑南的困境和痛苦,我再不情愿也会和岑南分手。”
因为他舍不得岑南痛苦。
就像岑南舍不得他一样。
他太爱岑南,岑南就是皱皱眉他都觉得心疼,在他二十岁的时候,要他为岑南去死都可以。
可他最珍惜的这个人,居然就这样被人踩到了淤泥里,变得满身脏污。
梁沐秋面色麻木地看着窗外,手里还握着那封信,他心想,他要在当场,只怕会失去理智,夺了水果刀捅进岑南父亲的心脏。
可惜他不在。
阮竹仙也不知道怎么接这句话,她也爱过人,分过手,但从来没像梁沐秋和岑南这样伤筋动骨。
其实这六年里,她回国探亲的时候,特意来看过梁沐秋好几次,都是帮岑南看的。
等到回了美国,她会细细跟岑南描述梁沐秋的现状,说一切他打听的消息。
岑南每一句话都听得很认真,脸上露出短暂的满足,像是从细枝末节里窥探到了梁沐秋的生活,但随后又是无尽的冷淡与麻木。
她在对面望着,心里觉得岑南有点可怜。
她以前一直觉得岑南很厉害,聪明冷静,强势铁血,是那种天塌下来也会自己顶着的人。
可那时候她看着岑南,却觉得他像一个流离失所的野兽。
因为这世上仅有的两个爱着他的人,一个即将死别,一个已经生离。
他在哪儿都没了归处。
梁沐秋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强撑起一口气,继续看顾锦绣接下来的话。
然而顾锦绣大概也跟他无话可说,短短的几行字交待了岑南剩下的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