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持之以欢
阎拓笑笑:“多少年没来过,早忘了。”
“你……哎,你啊。”
数落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阎则行叹口气,拿自家这个犟把头实在没有办法,问道:“前两天,秀珍和阎韬又去闹你了?”
阎拓随意找个靠近的沙发坐了下来,手指在右肩白团子的爪子上无意识的摸着,“哪年不闹的?习惯了。你也不用担心,除了嘴上说几句,他们能拿我咋样?”
阎则行斜眼一撇,“我是担心你么?我是担心那俩蠢货,真把你逼急了,就他们那点斤两,还不得被你三拳两掌削到鬼都认不出?”
阎拓眼神无辜的回到:“夸张了吧,我是个人民警察,违法的事情我可不做的。”
旋即开始了指责:“大伯,这不都全赖你?他们每次上门无非就是想着我手里的股份,我哪里是不肯放,分明是你一直不愿接!倒叫我来背锅。”
说起这个,阎则行就来气。
“你当初报公安大学的时候是怎么答应我的?哦,混到市局,拿到当年的卷宗,查出真凶就撤退,好好学习接手这一摊子,如今怎样?十年了吧,真凶找到了么?还能退么?”
阎拓鼻子无端发痒,不自觉揉了揉,赔笑道:“有点进展,有点进展了。”
尔后叹口气,脸色正了些:“大伯,我也不唬你,当初确实是那么想的,可有些责任一旦上了身,再想放下却没那么容易。我挺满意现在的生活,您啊,还是早做打算吧。”
阎则行愁啊,两眼虚虚瞅着沙发上的侄儿,眉头皱着,跟解放前吃不饱穿不暖的佃户一般,就差没蹲坐着抱头嚎上一嗓子。
“哎,以后我下去了,可怎么跟阿臻交代。”
“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我爸把公司交您手里,这十多年扩张了几十倍有余吧,阎韬有时候说的也没错,股份什么的,我一直占着大头确实属于坐享其成,有些亏心了。”
“亏什么心?要不是阿臻把我和那两蠢货从村里带出来,又手把手的教导人情世故生意买卖,我哪能得了今天?当年能顺利接手集团,不也因为是你监护人的缘故?
大伯我这辈子没读过什么书,但是大丈夫要知恩图报、行侠仗义的道理还是懂的,别说是我老婆孩子,就是天王老子来了,该是你的还得是你的,谁也抢不去。”
没读过什么书,其实是阎则行自谦了,他哪里是没读过什么书,家里一墙的书,足足上千本。
只不过都是七侠五义,神雕射雕的,爱读的都是些武侠传奇、志怪小说,此时,居然连行侠仗义的说法也能轮到家族争产的剧本里来。
阎拓忍不住被这股子江湖气息逗笑了,心中也着实的纳闷。
合着人家大佬都是睿智精英型的,市场竞争上论的利益二字,偏他这位武侠迷的堂伯,交朋识友做生意的,总把个义字当头,这十来年竟然还能一直顺风顺水,把钱给挣老了,实在是时也命也,个人的造化无奇不有。
就是不知道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生出那样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儿子。
不怕得罪人的讲,多半是母系遗传吧。
阎拓:“总之我真没法接,实在不行,培养个靠谱的职业经理人吧,再说您这身板,怎么的还能再干二十年,现在开始愁不也太早了点。”
“太早?怎么早了?我明年就60了,满打满算再干上10年,到了70,你还能不让我安心退个休?职业经理人是那么容易找的么?手段厉害的,那脑子必然也厉害的很,不出三五年的,就能给你掏空了,到时候,你自去跟你老爸解释,我可不伺候。”
“大伯,你好好的,干到80也成啊,你看人霍金,身残志坚的活到老,干到老……”
阎则行直瞪眼,“你……你气死我了,你个不肖子,我不管,最多再给你5年时间,你这奔了40怕也跑不动一线了,真要当个案头的甩手官员又有什么意思?5年完了必须给我回来,不然我……我就登报骂人!人民政府还能不让人回家孝顺长辈了?”
这招忒损!
阎拓脑子里立刻有了画面,满大街的各色媒体,清一水的大字报格式:“阎队,你大伯喊你回家继承家产。”
完犊子,场面简直没法看。
他算是彻底没了词儿,就此哑火。
伯侄两个唇枪舌战一场,竟然是为了把一个上万员工的大型集团生杀大权互推,一旁的白一一简直看迷了眼,不是狸猫换太子么,怎么变了赵氏孤儿?说好的宫斗呢?
……戏不对版,他想退票。
第50章 误会
白一一心中神秘的股东大会极其的枯燥无聊。
签到清点参会人数什么的,折腾了小半个钟头。后面由董事长主持议题讨论,公布业绩以及来年的资金计划,洋洋洒洒的又讲了快一个小时。
到了最后审议及表决的阶段,节奏缓慢到令人极度的昏昏然,他实在犯困到熬不住了,在饲主大人肩头差点就此滑倒,这才不好意思的凑到阎拓耳边悄摸说了实话:
“阎拓,我瞌睡的不行。”
阎拓当即撑开了衣兜,柔声应答:“嗯,那你睡吧,还有好一会儿呢。”
他架着只宠物鸟出席大会本就够引人注目了,此刻也懒得在意别人的眼光,又从桌面纸巾盒抽出几张,虚虚的盖在衣兜口,生怕会议厅内的空调太凉,把熟睡的团子给吹出毛病来。
一个钟头后,总算履行完自己大股东职责的阎拓,回到董事长办公室,准备和大伯打个招呼就走。
没料到阎则行今日见到了股东中的一位,一顿热聊,牵扯起一件往事来。
“拓子,你高叔叔和你爸那是光屁股长大的交情,集团成立之初,他也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他女儿高丽丽你记得吧?和你同年,当初大家还打趣说要给你们定个娃娃亲。没想到老高居然还记着,刚还和我打听来了。
这不就巧了么?这么般配的门第上哪儿去找?这么着,明儿你们约着见上一面,地方都给你们定好了,成不成的,你自己再把握。”
阎拓简直无语了。
30而已,他是浪费了自家粮食还是社会资源?单身不配活着了么?怎么哪哪儿的都有人给他强制相亲?
“大伯,我心里有人了,正追着呢,你这不是乱点鸳鸯谱么?”
阎则行也没料到这情况,上个月见到老花和他儿子宏清,吃顿便饭的功夫他还旁敲侧击的打听了,自家侄儿分明是屡次相亲未果的节奏。
所以今天和老高可谓是一拍即合,也没问过孩子们的意见就给他们定下了约会。
当下心里头也有一两分不好意思,面上自然是不能表现出来的,长辈的威严那可不能倒。
立刻决定甩锅:“那我不管,定好的事情,你就当个儿时的朋友见见又如何,说不定,比你现在追的还合适?那可是你高叔叔家的孩子,家教什么的绝对没跑。”
这位高叔叔,阎拓确实印象颇深,与老爸不光是发小的关系,还是最精诚的合作伙伴,至臻第一批拿下的地块,就是这位牵线外加大力的斡旋方才成功。
父母在的时候,两家人也走的相当近,他现在也还记得高丽丽最爱扎着双马尾,箍着个樱桃红的发圈,还有那张带着婴儿肥的鹅蛋脸。
既然已经被大伯定下了约定,又能怎么办呢?实在没法子甩脸啊,就算他如今完全没这个心思,那也必须当面见过人,客气委婉的把事情解决掉。
正想着如何应对,胸口一阵痒痒的动静,半颗锅盖头缓缓探出衣兜来,自家团子睡醒了。
阎则行皱了皱眉:“你现在怎么还养起宠物鸟来了?头前儿我就想问,开个股东会都还带着,也不怕人笑话。”
阎拓点了点锅盖头,“这不是宠物,是自家人,今天太仓促,都忙,下次有机会,再正式给你引见。”
阎则行不知道一只宠物鸟有什么可引见的,只当侄儿在开玩笑,嘴上接着刚才的话题又再叮嘱了一句。
“长宁大街的悦喜楼,明晚7点,别忘了啊。丽丽那丫头我前段时间见过,女大十八变,漂亮着呢,你也好好收拾收拾,别丢了咱阎家的脸。”
阎拓此时注意力都在自家团子身上,没在意的随口答了句“知道了”。
白一一从睡梦中醒来,听见外面两人的对话,前面一段模模糊糊的压根没注意,最后一句却给听了个明明白白。
饲主大人这是……又要相亲?
说是晴天降下的霹雳也毫不为过,白一一瞬间懵到不知今夕何夕。
不是已经出柜了么,甚至……甚至对自己,还有那么一点点动心的感觉?
男神的人品,不至于做出这种欺骗之事啊,怎么眼一闭一睁的,世界就变成了看不懂的样子?
他别着脑袋不说话,一个劲儿的瞎想,阎拓毕竟不是他肚里的蛔虫,只当他还没睡饱,由着他在衣兜里发着呆,也没扰他。
这牛角尖一直钻到了第二天晚上,直到阎拓招呼道:“我要去见个老朋友,晚上不在家吃了。”
白一一心中的闷痛才剧烈的清晰起来。
这与头两次得知心上人相亲时的酸楚感觉完全不同,之前是嫉妒混着醋意,但也夹杂着羡慕与祝福。
现如今除开不可置信以外,只留下了彻彻底底的伤心。
他这是被人耍了么?抑或从头到尾都不过是他的错觉?
白一一呆呆的蹲坐在窗台上,完全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也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
夜幕渐渐降临,周遭起了灯火,他却嫌还不够暗,最好能暗到伸手不见五指,谁也看不见他,连他自己也看不见玻璃窗上倒映出的孤单鸟影。
他瞪着自己的影子,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你这蠢货,现在不过是个半人半鸟的怪物,居然还在奢想遇到真爱,当自己是童话里的主角么?
一时间,浑浑噩噩的,脑海里各种乱七八糟的负面情绪,四面八方的围追堵截着,逃避人格再次冒出头来。
是的,他又想躲了,躲得远远的,躲回最安全的地方,只当过去的三个月,是场春梦吧。
换回人形收拾好自己的行李,白一一原想叫个快递,可看着那副即将完工的《秋》又有些头疼,辛苦那么久的作品,随意交付出去他可不太放心,起码得按艺术品的规格装箱打包一下才可以。
时间却又不允许了,还有十来分钟就到一个钟头,总不能把顺丰小哥叫来,发现是一只口吐人言的金丝雀要寄快递吧?
只能给那个骗子留言,让他帮忙寄一下。
便条和笔捏在手里,突然有说不尽的话想要写,可一旦真的落笔,又半个字也涂不出来。
眼瞅着时间马上要到了,只好匆匆写下自己的住址电话,落款为“知名不具”四个字。
安安静静的回转了鸟身,看着行李箱上的便签条,突然又觉得落款十分的矫情,直接白一一,大大方方的不好么?搞什么花头?明显透着一股赌气的小家子劲儿。
也不方便撕掉重来,白一一在屋里环飞几圈,算是对旧日时光做个缅怀,翅膀一振,投窗而去。
仅仅5分钟后,拎着一堆美术用品的阎拓推开了家门。
人还在玄关,已经忍不住的召唤:“一一?快来看看合不合用?”
他今晚心情相当的不错。
到了约定的地方见了人,原先预想的麻烦事儿完全没发生。
高丽丽人压根没这心思,东北大妞爽直得很,几句话就把自己的想法挑明了。
她其实已经有了男朋友,只不过那人小她7岁,又是个家境贫寒的应届毕业生,她实在没胆子就此领回家去,一直保持着地下恋情。
家人也都当她还单着,所以才闹出这么场乌龙,今晚,她原也是抱着赔礼道歉的心态才来的。
阎拓笑着把自己的情况一露,简直称得上皆大欢喜,倒真像偶遇了个儿时玩伴那样,开开心心的吃了顿晚饭。
饭后道了别,出得门来,悦喜楼下正巧是J市最大的文化用品商场博雅居,他从橱窗里看见精致的陈设,立刻就想起了家里的小画手,双腿不听使唤的晃了进去。
各色颜料纸张、画笔画板什么的,他对这些美术用品的好赖,一概没有什么头绪,可他总想着这个一一估计能用上,那个一一可能会喜欢,捡着好看的最贵的,估摸着买了一大堆。
如今,那一大袋精心挑选的礼物,被人失手丢在了地上,阎拓捏着行李箱上的便签条,生平第二次陷入了巨大的无措与恐慌中。
以他的智商,看见这堆行李时就已察觉到不妙,稍一梳理,也就立刻明白了症结到底在哪里。
这怕是听到了堂伯与自己的对话,却又只听了后半段,真以为今晚相亲去了吧?
度假时表白刚开了头,就把人扔下跑现场,回来几天一直忙的也没个交代,却又突然同意了家人的相亲要求……
别说是白一一,换了任何人,估计都会气得够呛。
这小家伙,是准备靠着翅膀硬飞回老家去么?那么小只的,中途万一出了意外可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