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雲少
季言礼:“……”
他的手指点了点奚野,一瞬觉得指定是奚野有问题没跑儿,一瞬又觉得自己怎么能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尽把人往坏了想。
他点了半天,实在说不出话来,红着脸抱着包落荒而逃。
晚上十点,步行街灯红酒绿人来人往,奶茶店依然是客流高峰,人少的时候季言礼揽客,人多就帮忙做奶茶。
高一的晚自习结束,几个穿着翰林浅蓝色秋季校服的女生叽叽喳喳冲进奶茶店,在一片氤氲的甜香气中,暖黄色的灯光下,挤在前台一边玩手机一边聊天。
其中一个说:“我气死了,我预订了学长的女装照,结果卖照片的说他被买断了,没的卖了,我真他喵的无语哦,你说偷拍的是不是脑子不聪明,有钱不赚?”
另一个问:“哪个学长?”
“还能有哪个!季言礼啊!”
季言礼背对着吧台,手速很快地将一排空杯根据标签挨个舀小料……差点手抖把珍珠撒一地。
个子高的那个淡淡道:“那也不一定是脑子不聪明,可能是买断的人钱给得太多了。”
第一个女生吐了吐舌头:“等我成了富婆,我就要买断学长,让他给我跳脱衣舞!”
季言礼咔嚓咔嚓将冰块和柠檬红茶一起上下摇晃……
“你在做梦!”另一个笑道,“醒醒吧,我觉得学长和主|席内定了。”
“学长明明是和校花内定了。”
“校花太A了,迎新晚会压轴那个舞真的杀我,”女孩捧心道,“你们看到她日地板那个动作了么,真的帅毙了,我当时恨不得躺在她身下让她日我!”
“……姐妹,收敛点,全国人民都听见了。”
季言礼将做好的奶茶挨个放进塑封机里加盖,一边撑着台面思索,他们口中的校花应该是温羽,当时温羽还红着脸扭捏问他去不去迎新晚会,他因为要去给季以禾开家长会所以没去。
温羽确实是学舞的没错,但他从来不知道温羽学的是什么舞种,在他想象中可能是那种优雅含蓄的中国舞,挥舞长长的水袖,拖曳的舞裙花一般优雅地盛开,犹抱琵琶,轻纱遮面。
日地板是什么动作???
这还是那个把奶茶往他手里一塞就跟见了鬼一样逃命的温羽么?
难道翰林还有第二个校花?
季言礼突然想起贺子麒做的那个仿佛癫痫发作的wave,要温羽跳舞才同意加入剧组,而当时温羽的脸色难看到像是被侮辱了。
季言礼眉头一点点皱起来……一边拿抹布把每个加完盖的奶茶杯身擦干。
“哦哦哦对了!我还在吧里看到一个好玩儿的!”一个女生掏出手机,“你们知道吗!运动会的时候有人在校内裸奔!”
“卧槽还有这种瓜!给我看看!”
短暂停顿的几秒。
“嘁!!!”她们齐刷刷发出不屑地感慨,然后七嘴八舌地抱怨起来。
“就这?”
“我以为是美男子!妈的!”
“就一堆肉有什么好看的!”
“重金求一双没看过的眼睛。”
“死胖子的裸奔不叫裸奔好么?”
“这叫污染环境……不,这叫暴露癖,他是不是有点心理疾病啊?还穿短裙?我吐了。”
“是我发的哈哈哈,”一个女生爆笑起来,前仰后合,“你们不知道,现场更好笑,当时……”
几杯奶茶“碰”的一声落在吧台上,打断了她们的话,震得所有人抬眼看去,那个女生不高兴地抱怨道:“你什么服务态度啊?”
她身旁的人吓呆了,结结巴巴道:“学长???”
她们面前本该是一个很搞笑的场景,平时在学校里衣冠楚楚一尘不染的季学长,那个制服领子都要扣到脖子下面,行如鹤坐如松,在国旗下演讲声音清朗如玉的学长,此时头上顶着“我是学霸”的卡通头箍,身上穿着米黄色围裙,手里端着几杯奶茶,背后还摇着一只狗尾巴。
可她们没一个笑出来。
暖黄色的光落在少年柔软的发梢,一向温柔的银框眼镜只泠泠泛着一丝冷光,季言礼长长的睫毛垂着,琥珀色的眸子少见的严厉和冷淡。
他修长的指尖敲了敲平放在吧台上的手机屏幕,上面正是全屏的照片,角度是从小树林里偷拍的,穿过树干聚焦在裙子被扯破,用手捂着裆部,面红耳赤的胖子身上。
“删掉。”季言礼轻声说,语气却不容置疑。
“他是我朋友。”
第39章
季言礼明白胖子为什么突然心血来潮要减肥了。
往年十一月都是胖子嚷嚷着自己存秋膘的时候,语文课吃饼干数学课吃辣条英语课吃巧克力,安排得明明白白,副课还能趁机嗦个粉,绝不挑食,啥都能吃。季言礼拦都拦不住。
结果这阵子胖子简直安安静静,或者说是饿得有气无力,近两周都没有来他的奶茶店宵夜,可见这次他是铁了心要减肥。
不过他第二天倒是心情甚好地哼着歌,瘦了一小圈的虚弱的脸庞上散发出一丝荣光来。
季言礼明知故问:“发生什么好事了?说来听听?”
胖子喜滋滋道:“跟你说你也不知道,你又不逛贴吧……反正就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
季言礼当然知道,虽然那天奶茶店的女生删了胖子裸|照的贴,但是照片已经飞快地流传扩散开,无数新帖跟雨后春笋一样冒出来。
但极少有人知道,贴吧是有人管理的,而且管理员虽然常年不上线,但是每个号都在学生会手上。
除了贴吧,还有公众号,微博,论坛,校群等媒体账号,幕后管理员都是学生会的人,而且代代相传,通常来说尊重大家自由发言的权力,很少出面干涉,哪怕是学生开盘押注,八卦造谣,乱嗑cp,甚至抱怨学校考试和吐槽老师,基本上管理员都睁只眼闭只眼。
为数不多的时候,涉嫌抹黑学校形象,对同学人身攻击,恶意辱骂老师,或者是发一些极度黄暴的内容,都会被管理员强行删帖封号,严重的时候红名置顶警告。
昨天整个贴吧所有发胖子裸|照的贴都一夜之间被封尽,反复发帖超过三次的直接封号,一时之间乌烟瘴气的首页顿时安静了,最新的热帖是:【……管理员大开杀戒了么,求放过。】
“总之就是我很快乐,人生得意须尽欢,今朝有酒今朝醉……”他胖乎乎的胳膊搂住季言礼,“说吧,丽丽,你想吃什么,今儿我请客,我看你吃我也很快乐,你可以去当吃播了真的,吃得特别干净特别乖。”
季言礼眼角抽动:“再喊丽丽绝交……真的。”
天气一天天转凉,好像一阵秋风刮过,顿时翰林的银杏树就都黄了叶子,金灿灿的波浪在树上翻涌,地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枯叶地毯,校服从夏季的短裙短裤换成了秋季的制服外套。
大多数晴天,一进校门,就能看到黄底黑斑点的鲁迅瘫倒在枯草丛中晒太阳,像一头没有烦恼的猪仔。
但每次季言礼看到奚野的时候,他还是穿着短袖短裤,胳膊腿的皮肤都露在外面,凉风一扫,短袖衫呼啦啦被风吹得鼓起,让人看着就觉得冷。
季言礼每次都忍不住提醒他:“天冷了,多穿点。”
奚野每次都笑嘻嘻地抓他的手摸自己身上:“我可热了,真的,学长,不信你摸……诶你别走啊你摸摸看嘛!”
谢安之的新药试用效果竟然出奇得好,季言礼带着妹妹上次去医院看她的时候,发现她整个人气色都好了起来,脸色也不那么惨白了,说话声音都大了起来,偶尔还愿意下床走一走,看到季言礼第一眼笑道,怎么不穿水手服来给我看看?
谢安之的护工是个五十多岁的Beta阿姨,姓张,人很好,一直收费也不高,虽然是一对多,但是陪夜、陪做检查、洗澡、换衣和散步什么的都得指望她,有时候季言礼实在忙不过来,她也会帮着洗几次衣服。
周一到周五,张阿姨陪着谢安之,周六周日,季言礼把干净的换洗衣服带来,就住在医院,走的时候再把一周的脏衣服带回去洗,周末季以禾只能一个人在家,这种生活他们已经过了三年了,习以为常。
兄妹两人携手把床单被套都换了以后,齐医生来找季言礼私聊,说谢安之恢复状况不错,新药和她身体的适配性很强,是这批志愿者中效果最显著的之一,接下来就是等两个月后的发情期。
虽然谢安之洗标记后腺体损伤严重,但是腺体根深蒂固的发情期依然会定期出现,缺陷的发情期同样激素分泌波动剧烈,对身体的刺激性变强,对药物敏感性提高,如果发情期能顺利度过,那她真的是有望彻底好转起来。
季言礼完完整整地把消息转达给妹妹和妈妈,三个人凑在小桌板上其乐融融地吃了一顿晚饭。
但他只字未提张阿姨要涨价的事……张阿姨说周围所有的护工都涨价到一百一天了,别人还是一对三,她只是一对二,实在是吃力不讨好,真的必须要从八十每天涨到一百每天,说什么都不能再拖了。
一个月除去周末上工二十二天,每天涨价二十,加起来就是涨四百四……相当于季言礼得同时多戴四个头箍。
见鬼了,哪吒都只有三个头!
季言礼知道张阿姨一家四口就靠她挣钱,也是个辛苦人,实在是很难开口,但还是轻声道:“要不先涨到九十呢……一点点儿来?”
张阿姨咬着牙,拨浪鼓一样摇头:“我,我对不起你,我知道你不容易,但我爱人他,他实在也身体状况……”
“那好吧……”季言礼扶了扶眼镜,微笑着鞠了一躬,“还是一如既往辛苦您了。”
“不敢当不敢当,”张阿姨局促地把少年扶起来,“哎,谢安之也是个好人,我应该的。”
这事他没告诉谢安之,否则谢安之就要揭竿起义不喝小蓝瓶。
他也没告诉季以禾,否则季以禾也要起义造反不上辅导课。
他也没法跟老板说,毕竟因为排练舞台剧的事情总是在最忙的周五晚上请假,现在还死不要脸地提加钱,着实过分。
季言礼走在学校的银杏树下,银杏叶在头顶纷纷扬扬的飘落,像是一场金色的落雪,他一边想一边叹气。
“叹什么气呀?”一个声音从他左边冒了出来。
季言礼往左边看去,那人却站在他右边碰了碰他的肩膀。
季言礼抬起头,目光从地面猛地转向远处,清晨的风景突然涌入视野,长长的走廊外,晨光从奚野身后冉冉升起,远处的云霞辽阔地铺陈开,天际融合着浅浅的橙色和水洗一般的蔚蓝。
奚野露出一个能照亮人心情的笑容:“学长早啊。”
“奚野,”季言礼情不自禁地笑道,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沉甸甸的负担一扫而空。
季言礼伸出两根指头:“对不起啊,周一要穿校服的,扣两分。”
奚野:“你叹气是因为找不到人扣分,笑是因为终于扣到分了好开心吗?”
季言礼:“……我在你心里原来竟是个变态。”
奚野:“那我天天来找你扣分好不好?”
季言礼:“……我更希望你穿上校服。”
下午,胖子跟他说老费大课间来找他,结果他又跑去走廊背书去了,所以让他抽空去一趟。
季言礼走到办公室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了剧烈的争吵声。
他伸手一推开门,迎面撞上暴跳如雷的尚嘉,办公室里只有他和老费,而尚嘉正啪得把老费的茶杯摔得粉碎,吼道:“我他妈本来就不想当这个班长!你爱让谁当让谁当去!别以为我会被你这点小伎俩讨好!”
老费竟然也不恼,只是责备地看着他,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温和平静。
尚嘉一扭头,看到季言礼,冷笑着指着他道:“来得正好,费铭泽,这不是你最宠爱的学生么?让他兼职班长吧,就是有点屈才,毕竟是大学生会副主|席呢!”
他狠狠瞪了一眼季言礼,冲出了办公室,擦肩而过的时候还故意撞了季言礼的肩膀。
季言礼莫名其妙地看着这好大一通火气,揉了揉肩膀,Alpha的骨骼都跟铁打的似的,那一下撞得跟攻门锤似的重。
季言礼回头看到老费正蹲在地上捡茶杯碎片,没多问,只蹲下来一起捡。
老费一看他伸手了,急忙抓着人站起来:“算了算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你别划着手,我一会儿拿扫把收拾吧……”
“不管什么理由,砸老师东西也未免太过分了。”季言礼皱眉道,“您不叫他家长来谈谈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