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雲少
而奚野没被体检出来的唯一原因是……他家的清溪医院就是提供体检的医院。
有人说他绝对会被退学,还有的说何止退学,肯定会被关在A管所里,俗称ABO专属的精神病院。
那里就像铜墙铁壁的监狱,发狂的A常年被注射过量的镇定剂和安眠药,维持着半梦半醒的萎靡状态,睡觉会被捆上铁链,反锁房门,完全处于监控状态下,失去人身自由,易感期的时候严重的甚至会被穿上拘束衣,连头都不能动一下,而且进去的终生都难出来。
有人害怕地问:“奚野不会跑出仓库吧?”
“不可能,他被打了整整六针镇定剂,六针什么概念?就算是头犀牛都给麻翻了。要我说他们应该去检查他的心率和血压,搞不好他会因为过量的药物死在仓库里。”
“……猝死啊?死就死吧,他差点咬死学长,我还巴不得他死呢,省得祸害别人。”
“好可怕啊这种Alpha,都没有人管管么?还好有主|席在。”
“……话说有谁知道学长怎么样了?他的腺体流了那么多血,奚野咬得那么深,千万不要留下残疾啊……”
尽管打了消炎药,但季言礼还是发起了高烧,一度烧到了39度,整个人昏昏沉沉在床上,脸上泛起不正常的潮红。
认识他的同学一波波地来探望,学生会的、同班的、高一三班的,大家都纷纷掏出自己仅有的物资,要么是水,要么是纸,还有阻隔剂、巧克力和面包,都留给了旁边木然坐着的季以禾,
任景秋就在旁边仰着头说谢谢,说话间带着浓重的鼻音,他的鼻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止不住血,好不容易止住了,过会又开始流。
胖子低声拍着季以禾的手避重就轻地安慰道:“你不要难受了,你哥他发烧跟家常便饭似的,我跟你说啊,他高二烧到39度还来上学呢,我都吓死了,结果他跟没事人一样,你相信胖爷,他那个聪明的脑瓜子是烧不坏的,不影响他考年级第一哈。”
温羽弯腰走进校医院的棚子,她的手腕打了洁白的绷带,当时她和汪腾冲上去制服奚野,她的手腕只是扭伤,但汪腾实打实摔断了右腿,现在还在喊疼。
“他还在烧么?”温羽用口型问。
季以禾无声地点头,眼眶红红的,牙根咬得死紧:“我绝对不会让奚野再靠近我哥了。”
温羽和胖子对视了一眼,都不好说什么,只劝她去休息一会,这里有他们守着。
又是几个小时过去了,焦虑的心情逐渐被疲惫冲散,同学三三两两和衣而眠,挤在一起睡在地上,学生组织和老师蹑手蹑脚地在空当里穿梭,偶尔发放被子和水,体育馆的灯也灭了,只有角落里亮着应急通道的绿灯。
季言礼迷迷糊糊睡到了半夜,醒来的时候,胖子靠在他地铺旁边的椅子上,鼾声像火车头一样洪亮绵长,头仰着靠在墙上,嘴巴微张,一条长长的透明哈喇子将滴未滴。
季言礼缓缓撑着坐起来,没想到他刚一动,貌似胖子就醒了,肩膀一颤,“诶”了一声,揉了揉眼看他:“你醒了?”
季言礼轻声说:“吵到你了?”
胖子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好像不烧了,哟西,好事。”
季言礼掀开毛毯要下床,胖子急忙过来搀他:“去哪儿?吱一声?厕所?”
“我去看一下奚野。”
“啥?!”胖子诧异出声,有几个席地而卧的同学被吵到了,纷纷翻身,他急忙压低了声音,“丽丽,你在想什么?奚野有什么好看的!他不是被关起来了吗?看又看不到?你管他呢?”
“体育用品仓库?我知道在哪里,你不用陪我。”季言礼轻轻道,摸索着穿上鞋。
或许是因为发烧和疼痛,他睡得并不安稳,刚刚突然从梦里惊醒,隐隐约约感觉奚野出事了,但又说不明白标记后AO之间微妙的联系,也不好解释。
“放屁,我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你个病人跑去找奚野?”胖子火气也不小,“那我成什么人了?算了服了你了,你睡着,我帮你去看行不行?”
季言礼固执地穿上鞋,步伐艰难地往医疗棚外走。
“阿西吧,这都是什么事儿啊,”胖子六神无主,三更半夜又找不到外援,左顾右盼,最后不得不拉开抽屉,偷走陈医生最新从校医院运来的镇定剂,以防万一,揣在口袋里,急忙追了上去,“就隔着门看一眼啊,就一眼就回来啊!”
季言礼扶着墙一步一挨地往外走,越走心里越惶惶,整个体育馆里是此起彼伏的呼吸声,黑暗的过道里他和胖子的脚步声笃笃回荡,窗外摇曳的树影在地上扫来扫去,仿佛整个走廊都在浮动。
胖子仿佛也被气氛感染了,低声问:“仓库灯是关着的?”
“嗯,黑暗能帮助Alpha稳定情绪,度过易感期。”
“你个O很了解么?”
“……之前查过。”
拐过走廊尽头就是仓库门,季言礼记忆里那是相当结实的铁门,黄铜锁有两个拳头大,是老式的双开门,把奚野关在那里算是比较合适,至少他也是肉做的,绝没有把门砸烂再逃出来的可能性。
季言礼转过弯,整个人却愣住了,仿佛晴天霹雳,胖子紧随在他身后半步,立刻失声大叫起来。
“门怎么是开着的!”
体育馆一楼的仓库绝对只有这一个,更何况门口还有拖成长条的血迹和混乱的脚印,想必是特殊时期也没人有精力去清扫。
季言礼慌忙想进去看,胖子拦着他,谨慎地打开手机电筒往里找,手机微弱的光照亮了小半个仓库,里面全都是落灰陈旧的体育器材,一篮篮的排球足球羽毛球,还有堆得很高层层叠叠的军绿色垫子。
“奚野?”季言礼颤声喊,心里猛地一沉。
周围连一点声音都没有,空气中弥漫着奚野信息素的味道,仿佛是他来过的痕迹。
胖子大着胆子举着手电往里走,仓库门窗全部锁死,完全就是个漆黑的密室,胖子走了一圈,连垫子都掀开一层层找了,仿佛奚野那么大个活人能把自己压扁塞进去似的。
胖子的手电光飞速地晃动,刺目地炫了一下季言礼的眼睛:“这、这他妈人逃出去了?赶紧跟老师说啊!我去说!你在这等着!”
季言礼突然叫住了他:“你身上有镇定剂么?”
胖子不好意思挠了挠后脑:“你看到我拿了?我本来是想当个保险,事后再还回去。”
季言礼伸出手:“能给我拿着么?我一会儿还。”
胖子也管不了那么多了,递给他以后嘱咐他不许乱走,拔腿就跑,沉重的脚步声咚咚咚地从右侧回大厅的走廊里跑远。
季言礼深吸一口气,慢慢扶着墙出了仓库,瞥了一眼仓库的锁,巨大的锁完好无损地挂在门栓上,没有任何破坏的痕迹。
季言礼不仅没有乖乖留在原地,反而毫不犹豫地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
奚野的信息素清晰得像一条悬在空中的线,断断续续,但无比明显,胖子对信息素不敏感,根本闻不到,但季言礼非常清楚,奚野从这条路往外走,一直走到了体育馆外面。
体育馆的正门被保安守着,无法出去,但西北侧门却无人看管,因为有智能门禁,通过门禁需要足够的权限,而托学生会的福,他的校卡刚好能刷开学校绝大多数门。
“滴”的一声,绿灯亮起。
季言礼推开门,夜里的冷风卷挟着水汽,刷的吹得他打了个哆嗦,屋檐下淅淅沥沥落着雨帘,雨声喧哗,校内的路灯都是黑的,四周只有树木在风里沙沙的声响。
本来奚野这次易感期闯的祸就已经够严重的了,已被囚禁的Alpha“越狱”只会罪加一等,如果胖子把老师喊来,他们会下更大的死手把奚野拖回去关起来,而被打了六针镇定剂的奚野将很难有反抗之力。
反抗事情会变得更糟,不反抗也会变得更糟。
季言礼只想劝他赶紧回去,尽管他昏昏沉沉中并没有想好具体怎么做。
但这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事吗?
门锁没有被破坏,奚野是怎么逃出来的呢?季言礼想不通,但他不愿意去想,因为奚野怎么会逃出来呢,他本来应该是最不想出来的那一个。
雨水吹淡了信息素的味道,季言礼又没有眼镜,放眼望去一片昏暗模糊,他默默走进了雨里,想在视线不好的地方找人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冰冷的雨水顺着领口渗进去,绷带都被打湿了,尽管吃了止疼药但伤口还是在作痛,季言礼深吸一口气,念头刚一动就感到后颈一阵刺痛,但他不管不顾地继续。
清淡的竹叶味幽幽散开在雨幕中,如一阵缥缈浅淡的雾气,无声无息地融入夜色。
……他可以找不到奚野,但他能让奚野来找他。
大约过了几分钟,周围只有雨水打叶哗啦啦的声音,满地跳动着白色的水花,树影婆娑,但漆黑的夜色中,一个黑色高大的身影逐渐从身后的黑色中剥离出来,越来越近,轮廓越来越清晰。
他赤脚踩在积水中,一步步走来,手里拎着被扯断的止咬器,身上只穿了一条牛仔裤,淋得湿透,雨水从健硕的肌□□隙中成股流下。
周围的竹叶味更浓郁了,是暴雨都遮不住的味道,O的信息素原本就是安抚A的最好的特效药。
季言礼静静地看着他,苍白得仿佛会被一阵风吹倒,但他的眼神依然坚定明亮,如同水磨折光的玉石。
“跟我回去吧,奚野,”季言礼伸出手,开口恳切道,“没关系的,没有人怪你的,等你易感期过去……唔。”
奚野眼神黑沉,他伸出手臂把季言礼揽在怀里,湿漉漉地大力吻了上去。
雨水从两人交接的唇舌中流下,气息滚烫炽热,季言礼挣扎着想推开他,但奚野的手指落在他的后颈,隔着纱布,轻轻触碰都痛得他发抖。
他错估了奚野的状况,他以为六针镇定剂是危险的剂量,甚至害怕奚野会在仓库里窒息,但奚野的新陈代谢高到他无法预估的程度,冰冷的雨水扑打在他热烫的肌肤上,都仿佛会被蒸发一样升腾起白色的雾气。
“奚野……”季言礼挣扎含糊地喊,他尝到自己口中腥甜的血腥味,奚野的亲吻凶狠霸道,像是要把他碾在怀里。
奚野微微顿了一下,眼睛黑得发亮,散发着不悦和危险的气息,指腹一下一下擦过他的后颈。
“你听我说……”季言礼喘着气道,感到心跳剧烈得让人头晕目眩,他用力踮起脚抱住奚野的头,贴着他急促道,“我喜欢你,好么,我之前不敢告诉你,也不想告诉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
他身后突然传来大声地呼喝声,嘈杂的脚步声和怒吼撕破了雨里的宁静。
“他在那里!”
“他逃出仓库了!”
“他怎么逃出来的!”
“绳子呢!!”
“□□只有一把!而且弹药形的镇定剂都用光了!”
“上上上一起上!把他打晕!不要留手!”
“保护被挟制的同学!”
“攻击后颈!”
奚野的神色猛地变得狰狞和凶狠,他拎住季言礼的领子把他拽到身后,微弓着身子,从喉咙和胸膛里发出威慑的低吼。
季言礼满脸是雨水,用力掰着他的下巴,强迫奚野看着他,雨珠大滴大滴从他的睫毛滚下,他哽咽道:“奚野,你看着我,我知道你不想伤害我,也不想伤害任何人,我希望你听我的,你希望你听话,你跟我走,好不好?”
“你答应我,我就跟你在一起。”
奚野极具进攻性的狰狞缓缓地褪去,大雨滂沱,他轻轻地眨眼,那一刻神色单纯得像是一个诧异的小孩。
身后混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响,胶鞋沉重地踩踏在水中,铁质的棍棒挥舞发出猎猎风声,仿佛追杀而来的千军万马。
“快!!!”
季言礼恍若未闻,只踮着脚拥抱他,身躯微微颤抖如同风里的竹节,他轻轻抚摸着他的头,像是抚摸一只安静而温顺的狗狗。
奚野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像是在梦里的低喃。
他的指节扣紧怀里纤细柔软的腰,嗓音沙哑:“季言礼……”
就是现在。
季言礼眼神猛地一变,雨水滑落脸颊,他咬牙用力挥舞手里的镇定剂,笔直扎入了他后颈的腺体。
冰冷的镇定剂汹涌灌入腺体,比其他任何部位都起效更迅猛,季言礼曾经误打误撞在他易感期的最后一天去过他家,当时奚野背对着他随意给自己打了一针,打得就是后颈!
奚野闷哼了一声,踉跄了一下倒在季言礼的身上,那一刻他意识到被背叛的眼神瞬间暴怒,手指收紧在季言礼的后颈。
季言礼离他太近,根本就没有机会躲开,以他的指力只要轻轻一捏就能彻底破坏他的腺体。
可最后奚野什么都没做,只是松开了手,动作轻柔得像是爱抚。
他闭上眼,沉重地倒了下去。
季言礼撑不住他的体重,被仰面扑倒在积水中,抬头的时候看见天色黑暗,万千的雨滴从高远的苍穹落入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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