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扶我起来我还能写
“你……被他盯上了。”
张小北垂下视线,慢慢点了点头,“是,张天不择手段,拿我爱人的性命威胁我。我没有办法了,才来找你。”
“你斗不过张天的。”过了好半响,袁林再次开口道。可说出来的话语,却让张小北绝望到无力。
“他这个人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如果我早知道这点就好了,他们就不会死了。我早知道我就不会跟他死扛,拿多少钱我都愿意搬,我愿意的。”袁林说着恸哭起来,豆大的眼泪顺着褶皱瘦削的脸庞滑落,最后全部汇集在只剩一点皮肉包裹的尖下巴处,随后重重砸在裤子上。
张小北不知该如何宽慰他,他知道他此刻说什么都不能安抚到这个男人。那是活生生的四条人名,横亘在心口上血淋淋的几道永远不可能愈合的伤疤,不是几句单薄的我理解就能被抚平的。
如果伤疤还能有治愈的希望,那便是施加伤害的罪人张天得到应有惩罚的那一刻。但现实并没有,那个人不仅没有锒铛入狱,公司还越做越大,成了当地小有名气的企业家。他越是光鲜亮丽,袁林便越是无法原谅自己。
张天身上的黑芒一点点扩大,到现在逐渐将袁林眼前那点稀薄的光亮和氧气一点点吞噬。这个男人除了疯掉、失去理智,再没了能苟且偷生的借口和理由。
“我……”张小北一时哽咽住,他满脑子都是夏松风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样子。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像袁林说的那样退缩,如果他坚决不呢,夏松风会不会也像袁林的家人一样。反正张天也不是没有干过这事,张小北头一次感到害怕,恐惧将他的意识一点点蚕食。张天的身影逐渐在他面前扩大,高大的仿佛一座再也推不倒的巨山。
“你能给我讲讲那天发生的具体情况吗?”张小北双手放在膝盖上紧抓着裤腿,眼含期盼地望着他。
袁林深深看了他一眼,似乎没想到到这时候了他还没放弃。他轻笑一声,侧头望着窗外。微风卷起一片落叶,它身不由己地飘在空中,被带动着随风飞舞,将袁林的思绪也带回到七年前。
从第十精神医院出来后,张小北整个人都恍恍惚惚。听当事人亲口阐述,比看平白直述的文字报道更让人心揪。而且这件事,居然离自己那么近,就在隔壁县城,发生于7年前,5月22日。姑姑去世也是那天,张小北暗暗惊讶,这也太巧了。
在他赶回医院时,收到了严汉的消息。
“办成了,你放心吧。”
“真的吗?就……这么简单?”张小北握着手机,有些不敢相信。
严汉笑了一下,在他看来张天不过是个运气好点、善用点权谋的滑稽小丑罢了。
“当然,如今他的美梦攀强附势的美梦已经碎了。估计他的靠山现在都自身难保,何况是他。”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对付他?”
“自然是先将他背后的保护伞连根拔掉,到时处理他就容易多了。小北,事情没完全处理好之前,你还是多加小心,我怕他狗急了跳墙。”
张小北忙点头,“放心好了,我会注意的。”
“好,那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等等。”
“怎么?”
“那个,你在调查张天时,有没有注意到他几年前那起强拆的案子。”他查不到证据,或许严汉可以呢。张小北还是想帮帮袁林,试着从他那里打探点线索。
“强拆?你是说袁林那个案子。”
“你…你知道袁林?”张小北有些微微地惊讶。
严汉笑了一声,袁林他怎么会不知道。时间过去了那么久,要不是因为张小北的事情,他也不会想起当年那件事。
“当时我刚好在省□□办工作,那时袁林是我们那里的常客。他经常携着一纸诉状要告张天草菅人命,强拆杀人。但经过我们部门跟公安的调查,并未发现有什么能直接证明张天在场并指使的证据,便无人理会他。可他依旧坚持每天往我工作单位跑,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听说最后还跑到首都去了,后面我就不太清楚了。对了,你在哪里找到的他?”
“精神病院。”
“什么?精神病院?”
“是的。”张小北声音艰涩。因为没有证据,没有人愿意相信他,他没办法将杀害自己全家的人丢进监狱受到应有的惩罚,他除了疯了还能怎么样。
严汉也蓦地缄默了下来,两人隔着电话,无言相对。
过了好半响,严汉才开口道:“你觉得这事另有隐情,真像他说的那样……”
没等严汉说完,张小北就着急道:“是的,张天肯定在场。至于那个不在场证明,就是一个人证和监控里的背影,我相信袁林。”
“我知道了,之后我会让人调查一下的。但时间太久,你也不要报什么希望。”
说起来当年那场案件,张天提供的证据并不能算是有力的不在场证明。但由于袁林那里也拿不出什么在场的证据,于是警方和法院选择相信张天也是无可厚非的。
根据他现在对张天越加深入的调查,他渐渐开始相信袁林了。可惜案件过去太久了,案发地早在当年已被推成平地,如今已成了一片新城区。就连当年的罪犯,拖拉机师傅也于前不久出狱,如今下落不明。
严汉挂断电话后,张小北默然的坐在车上迟迟未启动。严汉说办成了,但不代表他跟夏松风就能从此一劳永逸。张天就像一个潜伏在他们身边的一个威力重大的定时炸弹,让人提心吊胆,一天不能安生。
另外,袁林呢,他的正义由谁来伸张,又能不能伸张。那件事过去太久了,当年都找不到什么有力的证据,何况是七年后的今天。
张小北心里有些难受,他颓唐地趴在方向盘上,将半身的重量都压在上面。忽地手机滴滴的响了起来,丝毫不顾及主人怅然的心情,仿佛跟他做对般不停叫嚣着。
张小北最后实在忍不住了,点开看了看,竟是软件发来的消息。
他自从升级中阶店主后,软件赠予了他自动回复功能,大部分客人的问题都能被自动机器人完美的解决。很少有需要麻烦店主的时候,那这次是怎么回事。
张小北打开软件,立马蹦出一个小窗口。
【恭喜您,猫猫币金额突破500万,目前已经晋升为高阶店主。温馨提示,每个高阶店主都有一次时空旅行的机会,你是否现在兑换?】
张小北激动地盯着屏幕,根本不知道做什么反应。他等了一年半,盼了一年半,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
他鼻头酸涩,喉咙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一般。他伸出手指,不自觉朝是的按钮移去。在即将按上时,他浑身一颤,像是被噩梦惊醒般,瞬间停住了动作。
他回去了,夏松风怎么办。如果回到过去,随意改变任意一件小事,都会引发蝴蝶效应,都有可能让未来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那夏松风怎么办,他俩还能相遇吗?还能跟这辈子一样走在一起?
张小北踏进病房时正一片热闹,镇长带着秘书和方老师,王少石此刻都围在夏松风旁,说说笑笑。
“小北回来啦。”方文最先看到张小北,王少石随后冲他点点头算是打招呼了。整个屋子,唯独镇长和秘书不认识他。
还没等夏松风开口介绍一番,张小北先抢道:“你们先聊,我等会再来。”
夏松风蹙着眉看着张小北脸色极差地走了出去,顿时也没了聊天的心情,就剩满满的担忧。说话都没了劲,瞧着心神不宁的,一脸疲惫样。
大家瞅着自然心里是明白的,于是镇长先站起身,拍拍夏松风肩膀,道:“行,我这待的也够久了,就不打扰你休息了。”
“是是是,我也得走了,你好好歇会。”方文跟着站起来,随后几人一齐走了出去。
张小北没走远,就在门口走廊的座椅上呆坐着,见几人离开后,这才返身回去。
“你怎么了?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夏松风半躺在床上,将被子往里扯了扯,拉着张小北坐在了床边,就想让他离自己近点。
“没,就是没问出来什么罢了。”
夏松风听后刮了刮他的鼻子,“没事,没问出来就算了,我们再想别的办法。”
“不用了,严汉已经解决了。”
夏松风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张小北口中的这个严汉是谁,他笑着道:“那你还愁什么,这小眼睛耷拉着,都快垂到嘴角了。”
见他取笑自己,张小北一拳垂在他胸口处,嗔怒道:“你才小眼睛。”
张小北根本没使劲,那一拳头跟小猫挠一样,让夏松风心痒痒。他抓过张小北的手,在他手背上轻咬了一口,很快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一小圈淡粉的牙印。
“好了,我眼睛小,还不行,别不开心了。”
“我没有。”
夏松风扯着他的小臂想拽下他的身体试图让他窝在自己怀里,他见不得小北不开心。张小北却因为他现在身上有伤并不愿意,挣扎了两下。
“没事,我上面没啥伤。快过来,让我抱抱你,你跑了一天了,我想你了。”
张小北看着让他眷恋的面孔,最后还是没忍住,轻轻弯下身子,将脑袋埋在夏松风脖颈。
夏松风顺势侧着脑袋,感受爱人的呼吸喷洒在他耳际。还有专属于他温柔清爽的气息将自己包裹。
“现在可以跟我说什么事情了吧。”
张小北并未回答他的话,而是牛头不对马嘴地问道:“夏松风,问你个事。七年前,你在干嘛?”
“七年前?”夏松风沉吟了会,他不知道张小北怎么突然问起了这个,不过还是认真回想了下答道:“好像已经大二了,还跟我爷奶住一起。”
张小北用额头蹭了蹭他的侧脸,继续问道:“每周都回家吗?”
“是呀,当时我爷身体不太好了,我怕我奶一个人照顾不来,只要放假都会回家。可惜我爷还是走了,在我大三的时候,我奶是我读研的时候走的。”
张小北沉默地看着他,夏松风冲他一笑,“没事,生老病死是常事。他两走得很安详,没什么不好的。”
张小北咬咬嘴唇,“可是他俩走了就没人陪你了。”
夏松风抓着他的手,“不是还有你嘛。”
“那如果……我说如果,你爸妈还在呢。”
夏松风一愣,“什么意思。”
“就是,”张小北挪挪屁股,“假设你爸妈没出车祸,或者,你没叫他们参加毕业典礼。”
“我不知道。”夏松风垂下脑袋,表情有些无措。“我以前时长会这样想,如果我当初没有打那通电话,爸妈他们就不会出事了。”
夏松风的表情越来越痛苦,张小北忙支起身子捧着他的脸道:“别想了,跟你没关系,都是意外。”
“小北。”夏松风表情黯然,看着不堪一击。
“我在呢。”
“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我不会逼他们的,我还从来没对他们说过一句我爱你。”
张小北站起身将他抱紧怀里,只觉得心脏处像被什么重重击打了一下,让他呼吸急促,根本喘不上气。
“我知道的,不是你的错,想让父母参加毕业典礼是很正常的事情,谁知道会遇上大雨呢。”
夏松风半敛眼眸,闷闷地嗯了一声。
看着夏松风伤痛的模样,张小北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夏松风不可以回到过去,但他可以,他想让夏松风父母回来,这样他就不是一个人了。
过去一旦改变,未来便会朝着未知的方向发展。夏松风还会不会来到南林村,他们两个还会不会相遇,夏松风会不会喜欢上别人,他会不会失去夏松风。他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
但就算会这样,他也不想夏松风一辈子活在自责和懊恼中,也不愿让他像自己孤零零的活在这世上。
如果夏松风忘掉了他,他可以去找他,他们可以从新认识。他已经不是过去的那个张小北了,这次换他主动,去追求夏松风,他一定会勇敢的。不会再逃避,躲在这个小村庄。
离开病房后,张小北将自己一个人关在房间里。当初刚回到这里时,老旧的家具,过时的装修,在他住进来后,才慢慢根据自己的喜好和生活习惯添加或删减了不少东西。
如今这个家摆得满满当当,墙角的猫碗,桌上的玩偶。不光有他的,还有夏松风的,到处都是两人最珍贵的回忆。不知不觉中,这座小院子,已然替代了城市那个冷冰冰90多平的两室一厅,成为了他的家。
家是什么,有时不一定是亲人的所在之处才叫家,有爱的、能给予你最温暖的力量的地方才是。
第二天,张小北专挑夏松风爱吃的做了一大桌,他也不管夏松风吃不吃的完,就一股脑的往饭盒里装。三个保温饭盒被他装的满满,就这他还觉得不满足。
正在这时,张天打来了电话。
“张小北,可真有你的,看来我真是低估你了。”相比于前几次的气定神闲,这次的张天显然被逼到了绝路上,有些气急败坏。“你靠的严汉吧,呵。看来你真不把夏松风放在心上了,接下来他在出什么事情你可别怪我了。”
张小北如今可不怕他,轻蔑一笑,毫不客气道:“张天,下手之前先掂量一下自己的分量。你以为你还能像过去一样,弄几份假证据就能蒙混过关。”
“你说什么?”张天有些错愕,过了会儿他反应过来,应该是袁林的案件。“就算是假的又如何,我说它是真的,它便是真的。”
张小北轻笑一声,声音里是道不尽的鄙夷,“呵呵,你也就只能高兴这几天了,好好珍惜吧。”他言语不详,含糊不清,让张天捉摸不透。但话语里的肯定和胜利在望却让张天心头一紧,莫非,他真的找到了什么证据。
可是这件事距今已经过去了七年的时间了,所有的东西早就灰飞烟灭,他能找到什么蛛丝马迹敢如此笃定地跟自己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