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余酲
新影视公司劲头很足,演员刚一敲定就把接下来的工作排得满满当当,剧本围读,宣传照拍摄,开机仪式……原本以为进组前的二十来天足够照顾安何到出院,结果江若指哪儿打哪儿地跟着剧组跑,每天早出晚归,几乎碰不到醒着的安何。
答应过的事做不到,江若于心有愧,安何劝他放宽心。
“我住院是为了排队等手术,又不是断了腿不能动,不需要你整天待在这儿照顾我,再说……”安何垂眼,“再说你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不能因为我搞砸了。就算看在钱的分上,也是拍摄更重要啊。”
关于手术费,江若告诉安何是跟老同学借的。安何知道江若当年从舞蹈学院辍学时几乎众叛亲离,听说是老同学,差点手术都不想做了,让江若赶紧还回去,别再惹一身腥。
江若只好说是中学同学,交情不错没结过仇的那种。
倒也不是没想过说家人借的,可这么说可信度更低,毕竟连安何都知道,他的家人早死光了,一个都没剩下。
好在安何耳根子软又好骗,被江若三言两语糊弄过去。
于是江若在外奔忙的同时心系医院,近几天剧本围读,他都是一结束就拍屁股走人。
这天没跑掉,合上剧本刚站起来,就被导演孙尧喊住:“小江啊,先别着急走。”
原是今晚安排了聚餐,除了在场的剧组成员,还有几位主要的投资商收到邀请。
导演发话,江若不得不留下。
跟剧组的车前往酒店的路上,江若摸出手机给安何发了条消息。安何表示十分理解社会人的无奈,并叮嘱他敞开肚皮,帮他把不能吃的那份也吃了,什么鱼啊虾的,拣贵的吃。
嘴馋得活灵活现,完全不像一个明天要进手术室的病人。
待到地方下车,入目的赫然是锦苑低调奢华的霓虹招牌,江若顿时有种不好的预感。
进到里面刚坐下,就听见外面走廊上吵嚷声越来越近,一口一个“哥”,莫名熟悉。
接着制片人和导演齐刷刷站起来,江若眼皮一跳,梗着脖子不朝门口看。
掩耳盗铃实属下下策,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
江若听见制片人自以为很懂地安排:“席总您要不坐那里,就小江旁边的位置。”
没有听到否定的声音,江若只觉得有一阵寒气逼近,紧接着身旁的座椅被拉开,有人坐了下来。
三度光临锦苑,江若依旧没领略到高级酒店饭菜的美味。
坐都坐不住,仿佛捂住耳朵都能听到关于席与风和他的议论。
无非关系户,资源咖,包养,情人之类,圈子里司空见惯的事,江若却还没学会和这一道道既鄙夷又羡慕的眼神和平共处。
临近尾声,江若借去洗手间离席,在隔间里待了二十多分钟。
洗手又花了三分钟,估摸着该散席了,江若大大方方走出去。
然后就碰上了最不想碰到的人。
以及那位打扮很牛郎的弟弟。
看清从洗手间出来的就是刚才坐在席与风身边的小演员,席望尘很流氓地吹了声口哨:“哥,你的小情人在这儿呢,刚怎么说他已经走了?”
江若进退两难,正思考是该无视这兄弟俩径直走开,还是硬着头皮上前打个招呼,四处飘忽的视线冷不丁与一道投过来的目光相接,下意识倒吸一口气。
江若知道自己走不掉了。
没有人能忽略席与风,哪怕他只是站在那里,眼神里既没有恳求也不含温情,扫视路人般的平静。
语气一如既往地淡漠:“我不知道他还在这里。”
结合之前目睹过的迅速分析了形势,江若在心里哀叹,认命般地上前,站到席与风身旁时已然拿出最佳演技。
挤出一个无懈可击的笑容,江若说:“原本是要走了的,想再看他一眼,毕竟马上就进组了,没法经常见面。”
此话一出,无疑坐实了两人的关系。
江若瞧见席望尘脸上掩饰不住的窃喜,如同期末考本来毫无翻身可能的差生,偶然听说班上的优等生全部迟到的好消息。
“没想到哥你真喜欢男的啊……”又忍不住怀疑,席望尘上下打量江若,鉴赏商品的眼神,“不过既然是个演员,怎么从来没在电视上看到过?”
这话有点扎心,在娱乐圈混了两年还没有姓名的江若,笑容差点挂不住。
刚要说点什么扎回去,被席与风抢先一步:“等拍完这部戏,就能看到了。”
席望尘继续泼冷水:“哥你有所不知,这剧情跟年代剧似的太正了,又是大女主戏,捧不动男演员……”
江若简直听不下去,心说我要是有这么个没眼力见又嘴欠的弟弟,早提棍子揍得他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正想着,没注意身边人的动作,江若的肩膀被一只有力的手搂住,紧接着往某个方向一带。
撞进席与风怀里的瞬间,那股只有在咫尺方寸间才能闻到的雪松清寒闯入鼻腔,与之相佐的,是淡淡的烟草味。
让江若罕见地有一种,他是个活生生的人的实感。
声音也因为距离的缩短变得很近,甚至能感受到发声时来自胸腔的振动。
一把低沉的好嗓音,说起浪荡子的浑话也悦耳动听。
“那就再投几部,接着捧。”席与风说。
作者有话说:
江若:这可是你说的啊
第八章 草长
帮人帮到底,打发走了跟屁虫弟弟,江若和席与风一起乘电梯下楼。
去往停车场的路上又遇熟人,《莺飞》剧组的选角导演,姓周,复试时江若见过。
相比醉心艺术的总导演孙尧,周导显得圆滑许多,先满脸堆笑吹捧一番,说席总初涉娱乐行业就很有投资眼光,他们的剧会爆那是板上钉钉的事。
接着看一眼席与风身旁的江若,颇有几分真诚地说:“连席总推荐的人都那么优秀,当时江先生一进门,我就觉得谢方圆这个角色,非他莫属。”
江若听得发虚,又觉得好笑,心说周导眼力不行啊,没看出来席总对我避之不及?
这马屁真真拍在了马腿上。
两人一直被送到车旁,还是上次那辆黑色的商务车。
席与风口头答应了酒会邀请,周导才点头哈腰地离开。待人走远了,江若也收了假笑,腮帮子有点僵,抬手掐着脸颊捏了捏。
被席与风看见了,淡淡一眼,喜怒难辨。
两人就这样原地站了约莫一分钟。见席与风没有说点什么的意思,江若心里吐槽这人高冷过头,连“谢谢”都不会说,面上却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冲席与风礼貌地道了别,扭身就走。
走两步又停下了。
江若不吃回头草,但喜欢走回头路。
席与风还站在原地,走到他跟前视线下意识上移,江若才后知后觉自己比他矮半个头。
身高不够,气势来凑。江若抬高下巴,一声“席总”喊出了使唤人的意味。
这回席与风竟然应了,很低的一个“嗯”字,洗耳恭听的态度。
反倒弄得江若不习惯。
但话都到嘴边了,自没有咽回去的道理。
“做不到的事,还请席总悠着点给承诺,知道您在应付,但是……”说着叹了口气,江若摊手,一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我比较笨,会当真的。”
等江若的背影消失在电梯间的拐角,席与风忽地自喉间逸出一声轻笑。
像是咂摸出一点有趣的东西。
司机老刘上前:“要不要送这位江先生一程?”
“不用。”不过须臾那笑意就散了,席与风开门上车,“回南山一趟。”
南山便是席家主屋所在地。
席与风特地晚一步回去,想着这会儿席望尘多半已经将他的“光辉事迹”传得举家皆知。
刚进到屋里,方姨就急匆匆走到门口,劝席与风今晚别在这儿留宿。
“老爷刚才发了好大一通火。”她压低声音道,“这种时候还是避一避,别往枪口上撞。”
席与风不听,还是往里走。
第一个发现他回来的还是席望尘。
席望尘发现了,等于全家都发现了。
席成礼还没睡,披着睡袍下楼,脸色极难看。
没等坐下就忍不住开口:“听望尘说,你包了个人?”
席与风没否认。
“长本事了。”席成礼哼一声,“听说还是个男的?”
接过方姨递来的茶,席与风喝一口,甚至没打算出声。
无所谓的态度成功将席成礼惹恼,哐的一声,瓷杯拍在桌上。
席成礼怒道:“私下玩玩也就罢了,弄到台面上,让整个席家都跟着你丢脸?”
“您也说了只是玩玩。”席与风扫视在楼上探头探脑的母子二人,眼神出奇地冰冷,“怎么,您能玩,他能玩,就我碰不得?”
“他”指的自然是席望尘。
一句话将席成礼噎了回去,除却愤怒,更有一种被挑战权威的诧异。
“你、你……”席成礼指了席与风半天,“他们都说你变了,我原本不信,还以为你是个懂事的,没想到你……”
席与风放下手中的杯子,犹自淡定:“人都是会变的。”
“那也不能……你这样怎么对得起孟岚?外面人人都知道她是你未过门的妻子。”
茶是喝不下去了,席与风站了起来:“要说对得起,当年您在外面风流快活,何曾想过家中还有个妻子?”
回到楼上的房间,席与风从柜子里拿出行李箱,将留在这个家的最后几件衣服一股脑丢进去。
方姨跟进来,苦口婆心地劝:“老爷说话难听归难听,倒也是真为你好,你不听也就罢了,先应下来服个软,哪怕做做表面功夫,非要跟他吵一架,又是何苦……”
席与风兀自收拾衣服,态度却全然不似在赌气,更像早有安排。
也有耐心听长串唠叨,等方姨说完,他才开口:“没事,迟早的。”
方姨云里雾里没弄懂:“迟早什么呀?”
席与风不欲与她多做解释,省得她担心,岔开话题道:“以后我就常住我妈留的那套房子,离公司近,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