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猫杏
邈邈变成人后,各处的人都换过一批。他们不知底细,自然而然把出双入对举止密切的两个人想成那种关系。
萧邈还是猫的时候就很喜欢月亮湾。因为靠海,每次来这里都能吃到最新鲜的海边食材。
海风特有的咸意吹拂到脸上,他微微眯起了眼:“商觉时。”
商觉时看着路,淡淡应了一声。
“为什么今天来这里?”猫猫歪过脑袋,绿木掩映下雨丝潇潇,被隔绝在伞外。商觉时撑伞的那支手腕,影影绰绰,露出一点红痣。
“你说呢?”绝无可能承认是为了哄猫,商觉时反问。
刚看完牙躲那么远,现在却没一点心事了。
邈邈抱住商觉时手臂,用很肯定的语气说:“你也想吃这里的鱼,对吧!”
商觉时收了伞,皮笑肉不笑:“对。”
第8章 喵喵
这里的主厨很懂小猫的心思。
从开胃小点到前菜、主菜都是邈邈喜欢的,时令鲜味与水果清新酸甜巧妙融合的丰富口感。
每道菜分量不多,但胜在样式繁多。凤尾鱼酪草莓、柑橘贻贝球、生蚝鱼子酱配香草柠檬汁、法式香煎银鳕鱼、苹果酸酱海鲜沙拉……
干饭猫猫埋头苦吃。
商觉时倒了点白葡萄酒,目光落到邈邈柔软蓬松的白发上。他很喜欢看邈邈吃东西的样子,无论是猫形态,还是……现在。
小猫的动作总是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进食也不例外。这份优雅不是人类社会刻意规训的成果,而是像花开叶落,带着自然而然的韵调。
萧邈很习惯商觉时的目光。他吃得满足,心情好,就抬起脸,绽出染着甜意的笑。
皎皎夜光中,像误入尘间的精灵。
商觉时蓦地看向别处,栏杆绿累累爬着藤蔓,结出幽幽花香。细雨中黄铜灯还亮着,漾起氤氲不明的光。
他注视良久,滚动着喉结啜饮下白葡萄酒。
月亮湾的别墅和其他地方一样,充满邈邈活动的痕迹。
黄铜灯照亮的栅栏和围墙上系着一排高低不一、奇形怪状的彩色玻璃瓶。是给邈邈玩的,一众玩具中,他就喜欢亮闪闪的东西。
栅栏右侧是金鱼池,养了几十尾锦鲤,特意辟给小猫玩闹。不过邈邈从来没抓到过任何鱼,他一般只蹲坐在最大的晒石上看鱼。实在好奇狠了,才会拿爪子试探性碰碰水面。每次碰都是小心翼翼撩一下,就立刻收回来。
金鱼池再往前,就是邈邈衔过花枝的庭院。庭院是小猫最经常去的领地,爬树、扑蝴蝶,在草地上打滚晒太阳。商觉时有次找邈邈,就看到他在桃花树下睡觉,粉色花瓣打旋飘落,覆了白毛一身。
……
无论看向哪处,就算是一草一木,一石一土,均能勾起有邈邈的一段记忆。
两年。
邈邈就已经融进他的生命里,不可分割。
*
邈邈吃到八分饱,服务生上了甜点。
甜点盛放在一个猫爪瓷盘中。草莓冰淇淋与樱桃冰沙铺在底层,点缀以焦糖颗粒、巧克力碎和花瓣,整体看上去很像邈邈肉垫那种粉色。
萧邈兴奋又疑惑,伸出手掌心看一眼,又看了看他的猫爪甜点。
“喵!”他好激动——
甜点和以前舔的爪爪一模一样!
看小猫傻乐,商觉时唇角弯了下:“出息。”
“商觉时,主厨是谁?我想见!”萧邈眼睛有那么亮。
商觉时挑眉,有那么不高兴:“为什么?”
“是爪子!”邈邈把猫爪盘转了一个边,推到商觉时面前给他看。
商觉时把小猫拉到很近的距离,声音压得很低:“你自己踩出来的,忘了?”
萧邈想起来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商觉时创作期找灵感的方式层出不穷,有次玩过一段时间陶艺。他不让小猫跳上工作台,邈邈才不管这个,故意跑酷时溜到陶泥上,踩出一串梅花印。
然后蹲在爬架上一脸骄傲看着铲屎官,似乎在说:踩都踩了,你能拿我怎么办?
——下场当然是被商觉时抱着,强行洗了半天的猫脚。
由于沾水洗爪爪的过程太过讨厌,连带前边的记忆一同被封印,很少主动想起。
邈邈鼓起了脸。
商觉时声音愉悦起来,勺子插进冰沙还给小猫:“爪爪很可爱,顺便拿去做了放大的模型。”
小猫气呼呼的,也不知道在气什么。
带着猫爪盘去了和商觉时距离最远的斜对角位置。
好在冰淇淋配巧克力是真的美味,邈邈还不至于彻底转过身背对商觉时。
按惯例,主厨会在快结束时露个面,以便不断创新,更加符合用餐者的口味喜好。萧邈便见到了一直好奇的主厨。
他是法国人,脑袋里一半装着传统北欧美食,另一半是罗曼蒂克。为商觉时服务之前,他就听说这位老板身边养着一个白毛美人。他并不意外,这在上层社会,绝非什么稀罕事。
直到今天遇到。
主厨先生在许多国家开过高级餐厅,自诩见过不少美人,但眼前的萧邈,绝对是独一份的漂亮甜心。他安静坐着,就有种天然治愈、讨人喜欢的奇妙特质。
见萧邈和商觉时隔那么远,感性的主厨脑海内不受控制,擅自推断出一场情侣吵闹后的冷战。他扼腕,衷心希望老板和他的小甜心能拥有美妙的夜晚。
于是,听到老板的漂亮甜心说喜欢这次的晚餐,主厨按捺住心头得意,神色沉稳地打出助攻牌:“小少爷,今晚菜式都是您对面那位先生定的。您能喜欢,想必他会十分开心。”
“是吗?”萧邈偏过头。
商觉时不置可否:“你猜。”
萧邈语气冷酷:“哼!”
主厨在这种气氛微妙之际,悄悄功成身退。
商觉时松了一颗领扣,靠在椅背上把玩酒杯:“这都猜不出来,笨猫。”
已是月上中天。栏杆、绿叶上多出一些积雨,浮漾起湿湿的流光。晚风吹送着新雨、泥土、花香与嫩芽的气息。
他沉默了有半分钟,说:“不要收别人的糖,明白吗?”
萧邈从这句“笨猫”里听明白是谁安排的晚餐。
“我也不是谁的糖都要——”他跑到商觉时面前,拖着声音反驳:“我知道他们对我没有恶意。”
商觉时不想向小猫解释人性的复杂,捏一捏猫后颈,不甚在意:“你才见过几个男人?”
邈邈躲开:“认识的人总行了吧?”
“你都认识谁?”
“一白哥。”
“不行。”
商觉时曲起手指,蹭了蹭小猫的唇边。
他逗弄猫咪常有的动作,却因此时此地、暗自撩动的满院蔷薇香气,显得不那么正常。
我喝醉了——商觉时想。
哪怕他只喝了浅浅一层白葡萄酒。
“别人给你糖,你拿什么换?”
邈邈浑然不觉。
他一向很听商觉时的话。柏一白,是他接触商觉时以外世界认识的第一个友善的人。他相信柏一白不会伤害他,但也接受了商觉时的说辞——别人给他糖,他需要拿东西去换。
那好吧。
“你要补偿我巧克力。”邈邈靠得很近,说话时带着那种“勉为其难给你摸摸吧”的神态。
商觉时……
他向来很难拒绝撒娇的猫猫,尤其是这种拐弯抹角的撒娇。
商觉时身上,有一点淡淡的葡萄酒香。邈邈眯着眼睛,被摸得很舒服,软骨头习惯性蹭进他的怀抱。
*
作为一只小猫咪,邈邈从来没有太大烦恼。哪怕变成了人,他每天花心思最多的事情,也不过是怎样才能让商觉时同意他少写点数学题。
但从月亮湾回来后,他做了不太美妙的梦。
梦里雨势浩大,水流湍急。猫身的他落在水里面,挣扎不出来。并且因为毛发吸满了水,一直沉沉往下掉。他很害怕,拼命挥动着四肢喊救命。他也不知道要喊谁,却在心底觉得,有人会救他的。眼看就要彻底沉溺,忽然有双手抱住了他。
萧邈惊醒了。
他下意识想甩毛抖干水分,动了下身体才发现自己还是人的形态。
“有哪里不舒服吗?”柏一白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了上来,忧心忡忡摸他额头温度:“是不是受凉了?”
萧邈意识一点点回笼,在被窝里摇头:“我没事。你不睡觉吗?一白哥。”
“你刚才突然叫起来,一直在喵喵叫。”柏一白脸上关切并不作伪。
“啊?”邈邈当场傻掉。
方醒在自己床上,佐证柏一白的话不是开玩笑:“真的。”
这猫叫声绝了,听上去比他遇见过的那些猫还正宗。
萧邈含糊交代了自己的梦:“做噩梦了,变成猫在水里面上不来。”
至于为什么会做这个梦——应该是因为他回宿舍的路上雨忽然变大,打在车前头有种急流涌动的错觉。
早知道还是和商觉时在月亮湾住一晚了。
“难怪你会突然学猫叫,”柏一白笑起来,又摸摸邈邈的脑袋:“没事就好。”。
邈邈看着他离开:“吵到你们睡觉了,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