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傅云见
他伸手抢过闻岁手里的酒,低声说:“我帮你喝。”
闻岁侧身,鼻尖闻到他衬衣上沾染了一丝很淡的香水味道,稍纵即逝,但还是被捕捉到了。他皱了一下眉,就着江暗的手猛然灌进嘴里。
艰难咽下去那口苦涩的酒,才扯着嘴角笑了一下:“愿赌服输,帮忙算什么。”
旁边有人已经开始自觉替人倒酒,两人面前摆上了满满一整排,看上去就让人晕眩。
季小屿给简映使眼色,撺掇道:“要不你也帮忙喝两杯,这么多下去,闻岁能躺着出去。”
“说了不用帮。”闻岁面无表情加快速度,一手一杯,仰头入喉。
喝到第五杯的时候,手腕被江暗按住,他沉声说:“不许喝了。”
闻岁偏头看着他,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他忽然笑了:“哥哥连这个都要管啊,先管你自己吧,又不是我一个人受罚,你也得喝。”
“别闹,我帮你喝完,你再喝下去要出事。”江暗抬了抬下巴,示意简映按住人。
闻岁力气不小,挣扎着从禁锢里挣脱出来,眼睛直勾勾盯着他哥,对方一杯,自己一杯,较劲似的。
看着兄弟俩这股拼酒的劲,整个包厢都看呆了,陷入了一种诡异又和谐对安静,就连平时老是挤兑人的秦思扬都闭了嘴,没再多言。
最终宋晚茵柔声打着圆场:“算了吧,他们俩都喝了六七杯了,差不多可以了,本来就是闹着玩,别真喝出问题。”
“行行行,算你们狠,过了过了,下一轮。”这一轮的主持也实在有点看不下去,结束了惩罚。
闻岁抬手缓慢地揉了一下胃,刺痛,这一瞬间感觉五脏六腑都像是被泡进了酒精里,又闷又麻。
好像确实是彻底是喝醉了,连眼前的江暗都变成了两个,摇摇晃晃,混乱不清。
他看了一眼宋晚茵,指尖戳上江暗僵硬的唇角,凑过去不悦道:“你怎么不冲着我笑?”
江暗滚了一下喉咙,猛然抓着他的手腕捏紧,把人从座位里拉起来:“出来。”
闻岁借着力道起身,酒精的浓度让他微晃了一下,确实是喝多了,但意识仍然清明。
他浑身软绵地跟着人出了包厢,穿过长廊,这边有个空档的小露台,时不时地扫过来一阵带着寒意的风。
江暗抓着他的胳膊让人靠着栏杆站直,低声问:“你在闹什么?”
闻岁仰着头吹风,让烦闷的心绪下去了些,才漫不经心地说:“不知道自己胃不好,喝那么多酒,还替我挡,撑什么英雄?”
“心情不好?”江暗定定地看着他,抓着的手指缓慢收紧。
是心情不好,却不知道缘由,就是觉得烦。
闻岁被看得有些口干舌燥,正准备说点什么,感觉余光里有微弱的光亮了一下。
他眯着眼睛重新看过去,看到修长的无名指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去的戒指,是自己送出去的那一枚。
所有的话又咽了回去,他扯了一个毫不走心的笑:“看来告白是成功了,恭喜。我刚看到你跟宋晚茵说话了,她挺漂亮的,性格也不错,你们俩一定……”
江暗敛着表情,低声开口:“她是跟我告白了,就在刚刚。”
“嗯,不用重复秀恩爱,刚笑得挺开心啊。”闻岁不耐烦地推开他,反手撑着栏杆,感觉那股酒意上头,难受得要命。
江暗耐着性子,顺着刚才的话接着解释:“听我说,我只是戴了戒指跟她说已经有了喜欢的人,笑是因为想到了那个人……”
“我不想听细节,麻烦你闭嘴,有喜欢的人了不起,用得着专门把我抓出来炫耀?”闻岁出声打断,眼睛通红地瞪他,声音越来越大,像是某种发泄。
江暗盯着他的张张合合的嘴,感觉说出口的每个字都在挑战他的底线。
这小孩儿多招人呢,自诩向来理智的自己,此刻却在失控的边缘来回挣扎,稍微一晃,就是无路可退。
闻岁正说着,感觉自己被猛然拉一下,坠入了一个无比炙热的怀抱里,突然噤声。
脑底抵着对方坚实的肩膀,耳边是呼吸,胸前是心跳,浑身都被滚烫包裹,好像这个拥抱一下子就安抚了燥闷了一晚上的情绪,瞬间冷静了下来。
他指尖压在江暗的后背上,骨节泛白,停顿了好几秒钟,有些懊恼地低了声:“哥……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明明说过希望他哥一直开心,自己好像又把事情搞砸了。
他们陷入长久的安静,只是彼此胸腔的起伏表露着表面平静下的暗涌,周遭的嘈杂声都听不见了,只能听见两个人几乎是同样频率的剧烈心跳。
江暗微微低头,手指很轻地抚摸过他的眼尾,蒙着雾气的瞳孔里满满当当都是自己的影子。
他仍然不知道闻岁到底是怎么想的,可能是方才灌下去的酒精扰乱了理智,以往的克制瞬间分崩离析,很多的话想要宣之于口。
江暗从小到大被夸得最多的话就是,这孩子小小年纪,很有分寸。
知道寄人篱下,所以从不逾矩别人的家事。绝不主动索取,因为懂得不该奢求太多。能活着,还算体面的活着,就已经是一件很艰难辛苦的事情。
可是闻岁对于自己,是个意料之外的例外。
让他头一次想要越过那条克制的分寸,贪心一点,更贪心一点。
江暗很轻地叹息,认命一般,把长久以来在心里绕了千万遍的话吐露。
“岁岁,我喜欢的人是你。”
这几个字带着很淡的酒气和呼吸,落入闻岁的耳朵里,引起心跳瞬间巨大的震动。
他整个人被紧紧地扣在怀里,瞳孔放大,眼前一片漆黑,只有方才的话在耳边轰鸣作响。
好一会儿,他才压着不太平稳的呼吸,颤抖出声:“我知道,你是说哥哥对弟弟……”
“不是,是对恋人的喜欢。”江暗拉开一些距离,垂眸看着他的眼睫,一字一顿纠正。
闻岁心里乱得厉害,所有的情绪喧嚣着一股脑往外冒,嗓子干得几乎出不了声:“你疯了,我是你弟弟,我是个男生。”
晚风拂过后脖颈,却吹不走心里纠缠不清的情绪,心里只剩下一片茫然无措,指节上被掐出深深的印痕。
江暗抓住他垂落在一边的手,十指交缠着,轻声呢喃:“那又怎么样,我喜欢的就是闻岁,你就当我疯了吧。”
他年少失去家人,尝尽世间冷漠。苦楚略尽,一切看淡,却仍然对一个人执迷不悟,只是因为岁月里唯一尝到的甜,都是他给予的。
在过去每一个辗转难眠的深夜,心里想过了千百遍,现在终于能够坦然出口:“我喜欢你岁岁,真的很喜欢。”
闻岁感觉胸口好像要炸开了,每一句都砸得脑袋嗡嗡作响。他盯着咫尺之外的那双看着自己的眼睛,好像才头一次看懂了那份温柔背后藏匿的深情。
过去十几年相处的细节走马观花似的从脑海里飞快的闪过,拉过手的瞬间,紧贴着的拥抱,深夜里的呢喃,不经意的亲昵,每一帧都加速又放慢,拉长延展成自己从未想过的暧昧缱绻。
指尖被灼热的手指抓住了,有一个坚硬的指环滑了下去,扣在无名指上。
闻岁垂下眼,看到了自己送出去的那一枚戒指,和江暗手上的碰在一起,凑成了天造地设的一对。
掌心里那条纹上去的姻缘线格外清晰,从手腕穿过整个手掌,自己的心脏也像是被那条线紧紧地缠绕出浓重的呼吸,一声比一声更重,没了节奏。
旁边几个喝醉的人勾肩搭背的走了过去,一片喧嚣过后又重新陷入寂静。
闻岁很轻地闭了一下眼,又猛然睁开,眼睛里是纠缠着复杂的情绪:“可是,你是我哥,你分得清吗?”
分得清是十几年来的陪伴形成了习惯,是独来独往的孤单变成了执念,还是他们都生涩懵懂不知道该如何定义的喜欢。
闻岁不明白,只是仓皇地看向近在咫尺的人,好像全身的重量都落在交缠的双手上,在寻求一个答案。
江暗安静了一瞬,微垂的眼眸里带着难以克制的炙热,跟他长久对视。
每次怦然心动,都是野火燎原。
他扣着闻岁的脖颈带向自己,俯身,闭眼,温柔地吻上微张的唇。
“爱欲痴念,我来教你,我分得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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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Chapter 39
今晚他们俩都喝了不少酒, 手指被初冬的深夜冻得有些发凉,后脖颈处时不时有冷风扫过,但嘴唇是烫的。
闻岁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感觉浑身都像是被扔进了火里, 融化了一般, 热得快要爆炸。
他憋着呼吸, 眼睫微颤, 早已听不到周遭的喧嚣,只能听见彼此强烈震动的心跳。
一开始是很温柔地触碰试探,但逐渐的, 像是不满足浅尝辄止,江暗压着他的脖颈,俯身吻得更深更重。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秒, 也许更长, 闻岁用力地咬了他的嘴唇, 才颤抖着声音说:“哥……我……喘不上气了。”
江暗好像很轻地笑了一声, 贴着他的下唇轻柔地啄吻了几下:“对不起,有点失控。”
闻岁盯着他有些破了的唇角, 心说失控了的可能不止他哥一个, 自己大概也跟着疯了。
他睁着被冲动熏红的双眼,迷乱中带着不知所措道:“我好像把你咬伤了。”
江暗的呼吸不太平稳,闭着眼睛压了压,才笑着嗯了一声, 像是抱怨:“好凶。”
闻岁心跳空了很长的一拍,这会儿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哥刚刚表了白,那个一直心心念念喜欢的人就是自己, 他们甚至冲动地接了吻,原本就复杂的心绪更乱了。
“你……你是什么时候意识到……”闻岁手掌收紧,碰到对方无名指上的指环,喃喃发问。
什么时候意识到不仅是哥哥对于弟弟,而是恋人的喜欢。
江暗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睛,这个答案,就连他自己也答不上来,只是知道已经很久很久。
他从出生,就是带着被嫌弃的命运,父母偷尝禁果生下自己,起名为暗,意味着见不得光,后面的人生果真一语成谶。
可是在这样十几年黑暗漫长的岁月里,闻岁是永远为他亮着的那一颗星。
在所有人对自己避之不及的时候,是闻岁缠着一遍一遍叫哥哥,把好吃的好玩的都大方送给自己。
在每一次想爸爸彻夜难眠的时候,是闻岁黏黏糊糊抱住他,告诉他这个世界上还有仍然在乎自己的人。
在被讥讽嘲笑没父母亲人的时候,是闻岁生气地站出来毫无底线维护,说他还有弟弟。
在他在寒冷的江水里溺水的时候,是闻岁不顾一切甚至不在乎自己的生命救了他。
在分开的三年里孤苦伶仃的时候,是每次暗地里偷偷看上闻岁的那一眼,支撑着渡过难熬痛苦的日夜。
重逢之后,这个笨蛋小朋友一次次用笨拙的方式,拐弯抹角维护着自己的自尊。就算是知道哥哥有了喜欢的人,心里不情不愿却仍然买下戒指,只是希望自己跟别人告白的时候能体面一点。
那些不经意间的心动,足以把割不断的羁绊酿成爱情。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我现在非常确定。”
江暗回扣着他的手,缓慢出声,“是超越了亲情的喜欢,想要每天你都能看着我笑,想给你所有的爱和关心,想照顾你黏着你,想像刚才那样抱你吻你,想你永远是只属于我的,想一辈子都不再分开。”
闻岁被这热烈坦然的告白击中,很久才迟缓地点了点头。
再次出声的时候,声音带着哽咽:“我平时虽然嘴上不肯承认,在这种事情上实在是挺笨的,也很迟钝,所以确实分不太清对你的感情。但你对我太重要了,我们之前已经分开了三年,真的很怕再次失去。”
他喉咙滚动了一下,斟酌着言辞,表情很是慎重:“以至于我不太想自己还没搞清楚,脑子一热就……就去改变我们好不容易才恢复到以前的关系,我很害怕,要是以后万一……”
说不出“分手”那两个字,他空了一拍,才艰难开口:“我一个人要怎么办。”
江暗听懂了,却无端地松了口气:“你没有直接拒绝说让我们继续当兄弟,已经是我想象中最好的答案。岁岁,不用害怕,我给你时间慢慢想。”